與并州熱鬧的景象不同,其余各地的新年是在無比沉悶的氣氛之中所度過。
短短不到年許的時間,各地的局勢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賈詡和張揚兩人領兵北投許安,華雄無奈之下只能領兵一路撤到了函谷關中。
孫堅屯兵與洛陽城內,設帳于厚德殿基上。
之后孫堅令軍士掃除宮殿瓦礫,凡董卓所掘陵寢,盡皆掩閉。
正月十日,孫堅于太廟基上,修繕殿屋三間,請眾諸侯立列圣神位,宰太牢祀之。
孫堅本想繼續西進但是大谷關之戰,但是太谷戰他們戰勝也并非沒有一點代價,他麾下的軍卒也是死傷嚴重,現在已經是無力再度西進。
洛陽殘破,除了少數逃入山林之中的百姓之外,大部分的百姓都被董卓強行遷往了長安,洛陽周遭兩百余里盡皆化作了灰土。
雖然攻下了洛陽,但是卻沒有太大的用處,本來孫堅想攻破了洛陽之后,讓劉協重新將都城遷到洛陽。
但是洛陽如今的局面卻是極為糟糕,宮城盡毀,處處都是殘垣斷壁,就算是派人清掃,也要數個月的功夫,才能清掃完畢,根本無法居住,大火已經燒毀了所有的房屋住宅。
如今的洛陽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就算再給其百年的時間,恐怕都再難以回復往日的繁榮。
百年的古都,再不復從前。
北風呼嘯,正月的洛陽已經下起了小雪,雪花紛紛揚揚從高空之上落下,慢慢的在已經化作了廢墟洛陽地面之上覆上了一層銀白色的薄衣。
夜色之下,洛陽城一片漆黑,不時響起的幾聲烏鴉叫聲,更為黑暗的背景增加了一絲恐懼。
厚德殿廢墟的漢軍大營中,身穿著革甲守夜的漢軍軍卒三三兩兩的靠坐在一起,圍坐在火堆的旁邊。
寒風吹襲,火盆之中的火苗不住的跳動著,忽明忽暗。
程普按著腰間的環首刀,掃視著營寨間的情況,今晚是他值夜,雖說洛陽城已經清空,現在董卓軍都龜縮在函谷關以西,連續遭遇了大敗之后,已經失去了再戰的勇氣。
但饒是如此,程普依舊沒有放松分毫,仍舊盡忠職守的巡視著營地。
程普帶著兩名親衛緩步行走在軍帳之間,營地之中頗為安靜,偶爾有一些輕微的鼾聲傳來,除此之外便只有鳥鳴之聲,實在是難以想象這里曾經是漢帝國宮城所在的位置。
“誰?”
程普走到營墻處的時候,猛然看到了黑暗之中有一道人影,他立刻警醒了起來,腰間的環首刀幾乎在同時被他拔出了大半。
黑暗之中的那人聽到程普的喊話微微一愣似乎扭過了頭來,程普并沒有聽到任何的回答聲,當下心中不由的緊張了起來。
那黑影緩緩逼迫而來,程普腰間的環首刀已經是拔出了三分之二。
只是當那黑影出現在了火光之下時,程普面色微變,收刀回鞘,躬下了身子,對其恭敬的行了一禮。
“參見明公。”
那黑影不是旁人,正是孫堅。
孫堅緩步走了過來,他身罩著戰袍,頭上裹著赤幘,并沒有戴頭盔。
“董卓軍龜縮于函谷關,也就只有你還每日巡營到深夜了。”
孫堅微微搖頭,低聲笑道。
“要是孫賁和吳景他們幾人,肯定都躲在帳內了。”
程普低頭恭敬說道。
“行軍作戰,還是要小心謹慎一些,董卓軍盡皆騎軍來去如風,若是從函谷關奔襲洛陽,一日便可趕至,還是要小心一些,以防不測。”
“明公睡不著嗎?”
程普看著孫堅的臉色,便知道孫堅心中在想著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困擾著他無法入睡。
“陪我去一趟太廟吧。”
孫堅拍了拍程普的肩膀,舉步向著營門處走去。
程普沒有猶豫,他從身旁的親從手中拿過了燈籠,跟上了孫堅。
營門緩緩打開,并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孫堅在前,程普提著燈籠在后,一隊二十余人的甲士,按著環首刀,稍微落后了一些。
星月交輝,萬里無云,皓月當空,月光照在孫堅的身前,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一路行至厚德殿外,孫堅停下了腳步,坐在了一處廢墟之上。
“我當初就是在這里,等著天子的召見……”
孫堅指著一處處殘垣斷壁,回憶著昔日的景象。
當初朱儁背負著雙手走在前方,他跟隨在后,那個小老頭在厚德殿中,為他請功。
劉宏的贊賞,也在孫堅的耳畔再度回響。
“昔日我就聽宮人多次提起過你的名字,今日一見果然雄壯非常,無愧于江東猛虎之名。”
只可惜葵城一敗功敗垂成,他們錯估了黃巾軍的實力,錯估了許安的危險。
這是孫堅第一次遭逢大敗,也是最慘烈的一次敗戰。
但也正是葵城一敗,讓孫堅得到了成長,葵城一戰后,孫堅的變得越發的沉穩,再也不是曾經那個莽撞沖動的孫文臺了。
新城一戰戰敗后,他能夠迅速的調整過來,也正是因為葵城一戰的歷練。
孫堅仰頭看著高懸于夜空之上的明月,嘆息道:“賊臣亂國,萬民涂炭,京城一空,只可恨如今仍無力掃清天下!”
葵城一敗,劉宏沒有追究他的過失,甚至都沒有追究朱儁的過失。
朱儁下葬時,劉宏甚至還派遣蹇碩贈送喪禮用品。
后來長沙郡叛亂,劉宏還繼續委任他平叛。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廈將傾兮,一木難扶……”
“太平道傳出來的歌謠,莫非真要應驗不成……”
一陣無力感從孫堅的心頭涌出,繼而傳遍全身。
程普眼神微變,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孫堅沒有去看程普,仍舊看著夜空之上的星月。
“冀州牧韓馥想要辭去官職,讓位于袁紹。”
程普霍然偏頭看向孫堅,眼眸之中露出了震怖。
“繡衣使者前段時間送來了密信,麴義叛亂,其實就是袁紹暗中所策劃,為的就是找一個借口入主冀州。”
“單是一個麴義,韓馥就算抵擋不住,但是守城應當是沒有問題吧?麴義麾下私兵雖勇,但是無久戰之力,韓馥不至于到辭去官職的地步吧?”
程普皺著眉頭,疑惑的言道。
那麴義麾下不過數千兵馬,韓馥坐擁整個冀州,就算之前因為許安進攻冀州,冀州軍實力大損,但是也還有兩三萬的兵馬,殘存的西園禁軍也在其中。
野戰打不過,不至于守城也守不住啊,只要堅持幾個月,麴義后繼無力,就可以將其擊敗,怎么韓馥會直接想到讓冀州于袁紹。
“確實只有麴義的話,韓馥不至于如此。”
孫堅面色凝重,沉聲言道。
“關鍵是還有一個公孫瓚。”
“袁紹暗中與公孫瓚合謀,公孫瓚在韓馥和麴義交戰之時,南下攻入渤海郡,隨后一路向西進發,韓馥不敵,再度敗退,兩面包夾,連續的的敗績讓韓馥已經是亂了方寸了。”
孫堅嘆息了一聲。
袁紹派外甥高干和潁川名士荀諶兩人前去勸韓馥。
連續的戰敗讓韓馥失去了判斷能力,韓馥自覺自己兵鋒不如公孫瓚,名望不足袁紹,于是便聽取了高干和荀諶的建議,不顧屬下的反對,上書劉協,將冀州牧讓與了袁紹。
如今陳都朝廷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發展,也有了不少的官員,但是這些官員大多都是潁川郡的人。
袁家四世三公,根深蒂固,影響深遠,袁紹如今更是身為車騎將軍,而且袁家在洛陽的族人也因為討董而被董卓全部殺害。
韓馥的表文送到劉協的手上,劉協根本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迫于壓力只能應允了袁紹接替冀州牧一事。
北面的局勢陳都朝廷無力管轄,公孫瓚進攻韓馥的借口也合情合理,他言稱自己是想要帶兵進攻董卓,卻被韓馥阻攔,于是這才進攻韓馥。
袁紹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接任了冀州牧。
冀州是如今漢帝國富饒可以排行入前三之列的大州,青、徐、豫、兗四州雖然也屬于中原地帶,但是其剛剛經歷了黃巾復起,可謂是元氣大傷。
四州黃巾軍主力雖然北上,與許安成功會和,但是如今在青、徐、豫、兗四州之地,還有不少的黃巾軍存在,襲擾城邑。
其中最大的一支黃巾軍如今盤踞在兗州和徐州交界處,號稱有十萬余眾,聲勢浩大無比。
這支黃巾軍先是向徐州出發,徐州軍一開始節節敗退,但是隨后徐州刺史陶謙任用亡命東海的泰山人臧霸及其同鄉孫觀等為將。
臧霸和孫觀兩人大肆招募軍將,隨后帶領著徐州軍在瑯琊郡的臨祈擊破了東進的黃巾軍。
剩下的黃巾軍也被迫逃出徐州境內,向著兗州進發。
黃巾破走后,陶謙上表拜臧霸、孫觀為騎都尉,令其屯瑯玡郡治開陽,駐守徐州北面,徐州因此平定。
不過徐州名義上雖然遵奉劉協為帝,但是陶謙似乎別有用心,他牢牢的掌控著徐州,外人仍舊無法插手徐州的內政。
原先的十八路討董軍,如今只剩下了十四路,已去了四路。
豫州刺史孔伷病死,潁川郡太守李旻、東郡太守橋瑁兩人被刀兵所殺,冀州牧韓馥讓位于袁紹。
現在的局勢非常不明朗。
冀州被袁紹占據,兗州刺史劉岱雖然是漢室宗親,但是其卻只在劉協剛進入陳縣時,派遣了使者跟隨著大眾一起朝見,后續便不見了動靜,不過看起來似乎和袁紹關系不菲。
河內太守王匡、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山陽太守袁遺、北海國相孔融,似乎都以袁紹馬首是瞻。
奮武將軍曹操在揚州一帶募兵后,又會和其余去各地募兵的軍將,如今又聚集了五千余人,劉協聽從了劉寵的建議,封曹操為濟陰郡太守,和濟北相鮑信兩人相鄰。
不過曹操雖然人在兗州,但是卻多次派遣使者進入陳都朝廷。
昔日曹操在陳留起兵,曹嵩沒有相隨,帶著不少的族人到徐州的瑯邪郡避禍。
在孫堅擊破了董卓,進軍洛陽之后,便帶著宗族南下,一路輾轉來到了陳都。
因此如今曹氏宗族之中也有不少的人在陳都朝廷為官,甚至于曹嵩還被重新拜為了九卿。
曹操和鮑信兩人態度恭敬,并沒有倒向袁紹。
如今的大漢十三州,被十三名州牧刺史或者的勢力所控制。
其分別是:
司隸董卓、涼州韓遂、并州許安、
豫州孫堅、荊州劉表、徐州陶謙、
冀州袁紹、幽州劉虞、青州焦和、
兗州劉岱、益州劉焉、交州士燮、揚州陳溫。
其中董卓占據司隸校尉部大半,關中之地,挾持著朝廷百官還有天子劉辯。
許安占據并州,自封為左將軍,領并州牧,定鼎并州,威壓匈奴、烏桓,如今盤踞在北,并不參與中原的亂局,自從四州黃巾進入并州之后,攻占了上郡后,便沒有了太大的動靜了,一門心思的關上門發展。
冀州、兗州、青州三州,還有河內郡,實際上正處于聽調不聽宣的狀態,被袁紹所控制。
而偏向陳都朝廷,則是豫州、荊州、徐州、幽州、揚州五州。
而益州劉焉、交州士燮兩人距離中原頗遠,沒有選擇站隊任何一方,而是選擇了固守,坐觀局勢。
明面上看來陳都朝廷,劉協的勢力是最大的。
但實際上現在陳都朝廷真正可以控制的地區,實際只有豫州、揚州兩州。
揚州北面就是豫州,而西面則是荊州,加上孫堅的老家就是揚州吳郡。
揚州刺史陳溫在孫堅進軍洛陽之后不久,便派遣使者進入陳都朝廷述職,并按時繳納稅收。
荊州、徐州、幽州三州則是不然。
劉表還在處理荊州的亂局,而陶謙處于半獨立的狀態。
幽州被冀州分隔,獨立在北方,劉虞似乎已經無法壓服住公孫瓚了,兩人多有沖突,就算發展到刀兵相見也并非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孫堅長出了一口濁氣,站起了身來。
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他的肩上,豫州的潁川郡、汝南郡實際上現在他還沒有掌控下來。
董卓將漢室最后的遮羞布都扯了下來,各路諸侯心思各異,潁川郡的世家多方下注,根本無法阻攔。
而汝南郡則是袁家的地盤,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眼下的袁紹并沒有撕破臉皮,孫堅也不好直接動手。
汝南郡袁家勢力盤根交錯,根深蒂固。
孫堅長于軍略,對于這些內政事務卻是一竅不通,幸好陳國國相駱俊頗通權謀,汝南郡勉強還算在陳都朝廷的管轄之內。
“回去吧。”
孫堅緊了緊戰袍,夜晚的北風越發的寒冷,他們已經出來了有一段時間了。
程普依言也站起了身來,而就在這時,程普雙目微瞇,輕咦了一聲,臉上露出了驚詫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