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齊進,三面合圍……”
袁紹背負著雙手站立于府衙的堂中,聽著田豐的稟報,眼眸之中閃過一絲精芒,但是他的臉上表情并沒有多少的波動,讓人難以揣測其內心的真實想法。
田豐和沮授、審配、逢紀四人立于堂下表情各異。
“好一個許安,好一個晉侯……”
袁紹不由自主的贊嘆了一聲。
據田豐所描述,他的來訪確實沒有被許安想到。
但是許安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卻是成功的找到了可以為太平道攥取最大利益的計謀。
就算是敵人,但是袁紹還是對許安生出了些許的敬佩之心。
許安的崛起就如同彗星一般迅速,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便劃破了長空。
袁紹剛剛占據冀州之時,以為許安不過是癬疥之疾。
雖然聲勢雄壯,但是占據并州苦寒之地,就算是遷去了百萬之民,但是也受制于疆域,無法發展壯大。
甚至袁紹一開始都認為許安沒有辦法好好安置那上百萬的太平道的道眾。
但是后面發生的種種事情,簡直可以用奇跡來形容。
這一次許安提出了謀劃,更是讓袁紹對許安的認識程度又多深了幾分。
許安不依靠任何一家豪強也不依靠任何一個世家卻支撐著并州的局勢,直到最后涼州被攻取,豪強世家的影子才慢慢出現在太平道之中,而且他們的影響也并不大。
袁紹現在仍然難以想象許安是如何依靠那些符祝,還有那些貧民百姓來統治地方。
那些符祝在袁紹的眼中看來,不過是一群坑蒙拐騙的方士,只會以戲法來欺騙世人。
若是那些方術,咒術當真有用,為什么昔日的張角還會死在廣宗,百萬黃巾軍又如何會走向滅亡。
那些愚昧不堪的民眾,就算可以接受教育,就算開始讀書寫字,又如何能治理地方,治理國家。
這一切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不過,天方夜譚也罷,癡人說夢也好,太平道如今的確是牢牢的掌控著地方。
袁紹眼神微凝,他信鬼神,信天命。
但是他更信任自己,漢失其鹿,劉氏的子孫已經失去了天命的眷顧。
連番的天災,詭異的星象都向世人述說著劉氏的失德。
光和七年(中平元年)(184年),郡國生異草,備龍蛇鳥獸之形,洛陽女生子二頭共身。
中平二年(185年),春正月,大疫;夏四月庚戌,大風,雨雹;秋七月,三輔螟;十二月洛陽民生兒,兩頭四臂。
中平三年,五月,日有食之;秋八月,懷陵上有雀萬數,悲鳴,因斗相殺。
中平四年,六月,洛陽民生男,兩頭共身。
從中平元年自中平五年(184—188年)五年的時間,再到永漢元年(189年),初平的三年(190192)。
九年的時間以來,各地的災害不斷,地動頻繁,天狗食日,有星孛于紫宮。
初平元年(190年),二月壬辰,白虹貫日。
初平二年,六月丙戌,地震。九月,蚩尤旗見于角、亢。長沙有人死經月復活。
這一切的一切,都預示著劉氏的失德。
袁紹的目光凝重,連續數年有人生出雙頭共生的胎兒,在袁紹看來,東西兩帝的并立正好可以解釋其怪異的象限,上天早有預警。
長安和陳都的對立,同時存在著兩位天子,正是對應了那些兩頭怪嬰。
而那些誕下的怪嬰,無一例外,全都在死去,沒有任何一人存活下來。
這難道不正是印證著漢室的必亡?!
袁紹目光炯炯,握緊了拳頭。
袁紹很清楚,許安帶領黃巾軍攻取洛陽之后,肯定不會再急于擴張。
但是只要許安占據了洛陽,擺出進攻的姿態,威脅豫州州治陽城,那么必然將迫使孫堅不得不做出分兵的決定。
陽城是豫州的州治,也是豫州的核心之一,重要性僅次于陳都,絕不能有失。
而泰山黃巾軍退出戰場之后,濟北國和泰山郡一旦被他收入囊中,那么袁譚和臧霸兩人便可以繞開徐州的朱治,直接進攻兗州的東面和豫州的北面,直接威脅南庭的腹地。
兩路共進,如此巨大的威脅,孫堅必然要分兵。
而現在在東郡的這一場大戰,卻是容不得半點的分神。
袁紹轉頭看向掛在堂中的堪輿圖。
南軍在孫堅的帶領之下步步為營,緩緩推進,就算是他親自坐鎮黎陽,也是倍感壓力。
孫堅確實不愧被譽為名將,其用兵之法,侵略如火,攻勢迅猛。
而南庭諸將也幾乎都沒有遜色過多,交戰兩月,他麾下損兵折將,損失慘重,如果不是審配和田豐兩人說動了冀州的豪強世家調集了鄉勇,再度支援了兩萬鄉勇,又廣募家兵出戰,恐怕東郡之戰早就已經結束了。
袁紹目光閃動。
他被孫堅壓在東郡,沒有辦法行動,只能被動挨打,但是南庭的主要將校,竟然都沒有多少陣亡者。
自開展以來袁紹一直都憋著一股邪火。
“許安的謀劃若是真能實行,三路齊攻,正是我等一舉葬送南軍主力的機會。”
審配目光微厲,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對著站在上首的袁紹進言道。
審配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節,曾為太尉陳球的下屬,并不得志于冀州牧韓馥。
韓馥讓位之后,審配被袁紹委以腹心之任,以為治中別駕,并總幕府,統兵事。
審配的地位并不比田豐和沮授要差,甚至隱隱還要高出一頭,袁紹軍在軍事的幾個方面幾乎由其一手把控。
田豐和沮授兩人作為謀士合格,但是卻不怎么善于與人相交,袁紹雖然對其信任,但是偶爾也會因為田豐和沮授兩人的固執而惱怒。
而審配了解袁紹的性格脾氣,知道該如何進言才能使得袁紹接受。
田豐和沮授兩人性格剛直,直言不諱,審配、逢紀兩人則是相反,兩人說話委婉,善于諫言。
審配話音剛落,田豐也適時進言附和道。
“正南所言即是,一旦我軍自泰山軍威脅兗、豫兩州腹地,黃巾軍威脅豫州陽城,荊州南陽,孫堅便不得不分兵防守,而此時,我軍正與南軍鏖戰。”
“孫堅若是分兵,其前線必定空虛,軍心浮動之下,我軍趁此機會進攻,必可大敗南軍。”
逢紀斜了一眼田豐,面色有些難堪,袁紹以他和審配兩人掌軍事,現在田豐卻將他的話都說完了,而且田豐如此也不是一次兩次。
不過逢紀也只是斜了一眼田豐,他并沒有在袁紹的面前說什么針鋒相對的話。
袁紹當面率先挑起爭執,無疑是會給袁紹留下壞印象。
“元皓所言深得我心。”
袁紹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田豐的想法和他不謀而合。
“許安可說了何時進軍,可定下了日程。”
袁紹緩步走下首座,詢問道。
“六月十八日,許安將會兵出函谷關,進攻洛陽。”
“六月十八日……”
袁紹目露思索之色,六月十八日,就是七日之后。
七日之后,許安兵出函谷關。
“看來大概十余天的時間,孫堅就將會收到洛陽的異變。”
袁紹雙目微瞇,沉吟了半響,出言道。
黃巾軍之中多騎兵,袁紹將自己代入了許安的角色,大致推演了一番,便得到了一個黃巾軍控制洛陽地區的時間。
三天。
黃巾軍控制洛陽地區,最多只需要三天。
黃巾軍多騎兵,驍騎、武驤、并州、上谷、度遼、西涼六營皆是選拔健勇,說是冠絕天下亦不為過。
就是公孫瓚昔日組建的白馬義從,董卓麾下的飛熊軍,也沒有其名聲一半響亮。
除去新成立的西涼營外,其余五營皆是戰功卓著之軍。
反觀守備洛陽的吳景,麾下不過數千殘軍,抵抗一個兵力不多的周昂還勉強足夠,但是面對著士氣如虹,在華陰正面擊潰了數萬董卓軍,如狼似虎的黃巾軍,只怕是轉瞬之間就會被擊破。
更不用提黃巾軍之中那些恐怖的戰爭巨獸,彈指之間,便可摧城破關。
對于黃巾軍中的那些新式的戰爭武器,直到現在袁紹都沒有想出什么好的辦法。
這三天的時間,正是從霹靂車從函谷關運送到洛陽的時間。
黃巾軍的行軍速度之快,簡直是匪夷所思。
涼州的戰報一開始通過魑魅傳到袁紹的手中,袁紹根本不敢相信書信上所說的事情。
三日奔襲四百里,一戰擊破西部鮮卑王庭。
一天一夜,奔襲二百八十里,還能不久之后便投入作戰。
這一切都如同天方夜譚一般,沒有多少的可信度,但是魑魅已經是再三確認了情報,確認了真偽,由不得袁紹不相信。
“通知沈玉,讓魑魅密切關注洛陽,我要收到洛陽最快的消息。”
袁紹招了招手,叫來了親衛,下令道。
“答應許安的所有要求,傳信給顯思準備好二十萬人的糧草用度,開放官道,讓泰山和濟北的太平道道眾西遷。”
袁紹下定了決心,他雖然有時候優柔寡斷,但是東郡之戰已經是火燒眉毛了。
現在的袁紹果斷非常,得到了回答之后,他又快速而又簡短的下達了數條命令。
處于困境之時,袁紹似乎總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展現出驚人的魄力。
但是一旦順風順水之時,他優柔寡斷的性格缺陷便會展露出來。
“二十萬余人的糧草,每日的消耗都是海量,”
沮授微微蹙眉,雙手作揖,沉聲言道。
“青州剛剛平復不久,歷經黃巾復起,民生凋零,又遭公孫度數次掠奪,存糧已是不多。”
“青州、臧霸兩軍人數眾多,所耗錢糧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二十萬人,實在是有些多了。”
“從青州到冀州,再到并州,要經歷數郡,還要要度過黃河,并非易事。”
袁紹點了點頭,沮授說的是實話。
“冀州倉中可還有余糧?”
“倉中存糧供應二十萬民眾綽綽有余。”
田豐微微拱手,言道。
“二十萬民眾,并非是二十萬大軍,不需要行軍作戰。”
“我軍為了籌備東郡之戰,糧草都集中在了冀州南部,可以讓泰山黃巾經由我軍糧倉通過。”
“這樣可以進一步的減少糧食的損耗,而且我軍軍卒眾多,可以及時掌控情況。”
田豐頓了一頓,繼續說道。
“我已經和許安說的清楚無比,陳述了我軍的情況,說是只能最低限度的食物保證,他答應了我提出的要求,我軍只需要提供沿途的食物,醫藥之類的太平道會派出一支數百人醫者隊伍,攜帶藥材進入冀州和遷移的泰山黃巾匯合。”
“這樣倒是不需要花我軍太多的錢糧。”
袁紹向前渡步,思索了片刻,繼續言道。
“不過二十萬人西遷,確實是一個難題……”
袁紹面露思索之色,這西遷,必須要一個能力出眾的人負責,不然一旦出了亂子,將會耽誤很多的事情,造成很大的破壞。
“不如……”
田豐看到袁紹面露難色,想要開口舉薦辛評。
辛評為官多年,精通政務,有能力,有手段,是一個適合的人選。
“在下以為二十萬人西遷之任務重大無比,非理政過人者不能勝任。”
“而且這二十萬人皆是太平道的道眾,和許安訂下誓約的正是元皓,對于誓約內容元皓清楚,元皓善于理政,既然如此,明公何不讓元皓來主管此事。”
逢紀眼珠一轉,臉上露出了笑容,向著袁紹進言道。
袁紹微微一愣,看向田豐。
逢紀如此一說,袁紹也覺得似乎最佳的人選就是田豐。
田豐聞言一怔,雙目瞇起,看向逢紀。
逢紀素來和他不對付,他也是知道。
逢紀所說的話,正是在針對他。
一旦掌管西遷之事,那么東郡之戰的一切都將會與他無關。
不等田豐反駁,逢紀又一連說出數條田豐作為管理的優點。
田豐看著袁紹的眼神,便知道袁紹已經是被逢紀說動。
最后不出意料,最終安置移民的任務還是被交到了他的身上。
田豐看了一眼逢紀,他感覺到了逢紀的敵意。
“大局已定,命鞠義返回黎陽、高覽進駐衛國。”
袁紹目光向著南方望去。、
十余日后,那大河之水將會成為南軍的埋骨之地。
赤德衰盡,袁為黃,宜順天意,以從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