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五年(194年),六月丁丑。
中州,長安城。
長安城城內的街道之上行人稀少,幾乎不見人煙。
旱情已經持續了兩個多月的事情,越發的嚴重了起來。
甚至是連渭河這種大河的水位都下落嚴重,長安位處渭河流域,也不可避免的收到了影響。
如今的水量根本不可能灌溉田地,人畜飲用甚至都已經是頗為勉強。
在中州各地很多小聚落依靠的溪水河流甚至已經枯萎,當地的居民不得不開始轉移到大一些的亭鄉之中。
許安很早便已經開始著手賑災的準備,各地在五月之后都相繼宣告進入了軍管,其管理權被許安攥在了手中。
各地的警察部隊都被緊急召集維持城鎮的治安,周遭的四輪馬車商隊和后勤部隊也有條不紊的開始向著受災地區運送各種物資。
軍隊也全都調動了起來,進入了戰備的狀態。
災荒來臨之后,生產遭到了破壞,百姓失去了產出,這種時刻最容易使人鋌而走險,進而產生盜賊,滋生匪寇。
調動警察部隊和軍隊,便是要將其扼殺于萌芽之中。
兩月沒有降雨使得長安城內的氣候干燥無比,空氣炎熱無比。
烈日似火,偌大的長安城猶如蒸籠一般。
行走在長安城的街道之上,迎面的風似熱浪撲來。
空氣之中彌漫的熱浪,讓人幾乎難以喘息。
雖然已經實行了軍管,但是街道之上并沒有巡邏的兵丁,只有在各城區林立的瞭望塔上能夠看到執勤的兵丁。
這么炎熱的天氣,在烈日下巡邏不消一時半刻恐怕便會有人中暑暈倒。
許安站在永寧閣內的庭院之中,舉手遮著眼睛,抬眼看著庭院外的天空。
與之前一樣,仍舊是萬里晴空,只有寥寥幾朵白云飄揚在天上,完全沒有絲毫的降雨跡象。
“各地受災情況如何了。”
許安沒有回頭,沉聲問道。
在他的身后,許攸正站在長廊的下方。
永寧閣的永和閣由一條長廊連同,許攸正是從永和閣趕來。
“中州四郡,弘農郡暫時收到旱情的影響較小,河東郡就在北方,情況已經控制。”
“主要受旱災影響的是應天郡、左馮翊、右扶風,三輔地區最災最終,各地許多的溪流已經斷流,我軍正在接引災民前往各軍屯所集中。”
許攸談起受災的情況,面色有些凝重。
“近日在三輔地區出現了不少流寇盜匪的,我軍剿滅了部分,發現其中一些流寇盜匪之中有繡衣使者和魑魅的蹤跡,鷹狼衛和六扇門正在追查其余的流寇盜匪的蹤跡,驍騎營已經分散開來,隨時準備配合剿匪。”
許安眼神微凝,雖然早有預料,但是許安還是有些頭疼。
繡衣使者和魑魅的介入使得中州的局勢變得更加錯綜復雜了。
如同許安所料的那樣,繡衣使者和魑魅不僅鼓動了一部分的人成為了盜賊匪寇,還在各地散播謠言,言稱許安失得,假借天命,太平道欺世盜名,之所以有旱災的產生就是因為太平道的原因,是他們帶來了災荒,不然為什么太平道剛剛開國,便會降下如此多的災禍。
漢室終究是統治了天下近四百載,其影響深入人心,雖然太平道有所應對,但是還有一部分的百姓相信繡衣使者和魑魅傳播的流言。
“徐晃將軍已經領兵前往右扶風救災,五日之內應該就能傳來右扶風的確切消息。”
“長安城,還有三輔各地的谷價沒有上漲太多,各地糧倉的糧食輸入之后,谷價還在一個合理的范圍之內,各地民眾的情緒穩定,沒有城邑發生騷動。”
“各地的賑災事務都已經開展,請明公放心。”
太平道早有準備,許安命令在各地修建了糧倉,并在去年就已經開始囤積大量的糧食。
這一次旱情到來,一開始谷價確實有所上漲,但是隨著太平道儲備的糧食大量流入市場,物價很快便被壓了下去。
旱情剛一開始,許安便明發詔書,確定了糧食的最高價格出售價格,并不允許任何商賈囤貨,一經發現以叛國罪論處,抄家判刑。
本來因為皇甫嵩、王允南逃大部分勢力強大的豪強世家,商賈就已經是離開了中州。
中州留下來的商賈都是一些中小型的商人,如果說他們之前還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但隨后見在開國大典見過了太平道的威勢,這一次他們根本不敢違抗許安的詔令,而是乖乖的配合太平道派遣而來的官吏出售糧食。
畢竟現在各大城市都已經實行了軍管,鷹狼衛的緹騎只要找到了其惡意囤積之類的證據,當場便能將其拿下。
“辛苦了。”
許安的目光從天空之上移開。
“大災之后,必有大疫。”
“高溫難耐、暑氣灼人,正是疫病容易滋生之時,將各地的醫師都集中起來,統一管理,若是發現中暑、疾病一定要及時醫治,不得怠慢。”
連續兩月的高溫和酷暑,已經是讓大部分的莊稼都已經死亡,樹枯葉萎,甚至連地上的青草都已經泛著焦黃的顏色。
“將儲備的木材也發放一些出去,告訴所有人,所有的食物和飲水都一定要煮熟,煮沸之后才能食用。”
“疫病藏于生水之中,藏于生食之中,一定要注意預防,防治疫病之事全權交給華佗,之前漳水疫病流行的時候,他做的很好,我相信這一次,他也能做好。”
“天氣炎熱,殿閣之中炎熱難耐我都知道,這幾天多從地窖之中再支取一些冰塊用以降暑。”
許攸滿頭的汗珠和這些時日以來的工作,都被許安看在了眼里。
這些時日,各種各樣的事務接踵而至,各地運送賑災糧草的車隊,城邑之中維持治安的警察,各種各樣的事務堆積在永和閣的案桌之上。
賈詡已經離開了中州到了涼州,閻忠身體欠佳,在太液池修養,內閣首輔的職位其實只是掛名,更多的是因為閻忠此前的功績。
楊尉、魏律、葛舟三人雖然都有能力,但是他們還欠缺大局觀和經驗,許安提他們進入內閣,實際上是為了能夠權衡。
許攸雖然與其同為閣臣,但是實際上已經是在履行首輔之職了。
而且許攸作為中書府的府令,需要負擔的事情便更是繁多。
“謝過明公。”
許攸心中微暖,應謝道。
許安拍了拍許攸的肩膀,鄭重道 “蝗災已經確定,后續的任務更為繁重,一定要注意休息,接下來的任務……”
一陣馬嘶聲陡然傳來打斷了許安后續的言語。
許安面色疑惑,看向徐鴻,永寧閣內一眾負責守衛的騰驤衛軍卒也是 “我去馬廄看看。”
徐鴻當下會意,永寧閣旁馬廄之中的戰馬都是精挑細選的名馬,訓練有素,不可能沒有 后面的話許安沒有說完,他突然感到胸腔一陣沉悶,緊著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有些恍惚。
許安感覺到身體所站立的地板似乎正在搖動,難以站穩身形。
視線之中他看到了身前許攸等人身形也都晃動,守衛在房舍之外的騰驤衛軍卒也皆是面帶驚恐之色。
一道低沉而又怪異聲音在許安的耳畔響起,好似是某種洪荒前的猛獸在低聲怒吼。
寒意蝕骨,許安只感覺通體落入了冰窖之中,手腳幾乎不能。
讓他的心中產生寒意的原因,是因為那聲音的來源,那聲音的來源不是從別處傳來,而是從地底出傳來……
視線所及,地動山搖,那是天地的偉力!
許安一手撐住身旁的柱子,勉強穩住了身形。
“所有人,都離開房舍,到空闊地方集合!”
短短的一瞬間,許安便已經恢復了理智,當即喝道。
“徐鴻!”
許安用手一指許攸,徐鴻立即便明白了許安的意思,他立即上前扶住了許攸,然后將其帶向庭院。
不用許安再提醒,護衛在許安旁邊的兩名騰驤衛軍卒已經是一左一右架住了許安,向著庭院空曠的地方快步走去。
短暫的混亂之后,長久的訓練使得負責警衛工作的騰驤衛在這一時刻仍然堅守在崗位之上,有條不紊開始展開撤離的行動。
在地震還在持續的時候,他們沖入殿閣之中,將殿閣之中的官吏帶往庭院。
人聲嘈雜,地動山搖,銳響聲此起彼伏。
許安被騰驤衛的軍卒護在庭院最中央,最為遠離殿閣的位置,其他的人都被騰驤衛的軍卒所隔開,包括許攸在內,都離許安有相當的距離。
地震持續了多久,許安根本沒有意思,等到終于平息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站到了庭院之中。
許安環顧著四周,他的耳中出現了輕微的耳鳴,胸腔發悶,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難。
四周雖然不再晃動,但是他總有一種眼前的景物還在搖晃的錯覺之中。
庭院之中,一眾官吏接是面色入土,許攸面色慘白,但是好歹還保留著些許的理智,仍然維持著儀表。
但是騰驤衛的軍卒卻是沒有人臉上露出驚慌之色,他們在戰場之上從未恐懼過,這一次,在面對著地震這天地的偉力之時他們仍舊保留著勇氣。
永寧閣的建筑并沒有遭遇到什么損壞,只有幾塊瓦片被震落下來。
許安的目光快速的從建筑之上掃過,根據震感還有永寧閣的損壞程度許安很快判斷出了地震的規模并不大。
不過許安也沒有完全放松,應天府原來是皇宮,這里的殿閣用料自然是最好的用料,做工也是數一數二,其房屋結構絕對要比民房穩定的多。
長安城之中一些民居質量并不太好,有一些年久失修的舊宅,而因為長安城的擴建,現在的長安城中有大量正在修建之中的建筑,這些建筑很可能已經收到了波及。
“地龍翻身……這是地龍翻身……”
人群之中,有人面露畏懼,顫聲說道。
他的言語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人群開始騷動了起來,就是一眾騰驤衛的軍卒也是眼神之中出現了遲疑。
許安眼神微凝,他很清楚地震不過只是自然的現象罷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地龍翻身。
“蒼天雖死,天命不在,但地下龍脈仍未斷絕,漢室畢竟定鼎中原數百年時間。”
“眼下不過是我太平道的道師在截殺殘存的龍脈引起的震動罷了,有什么可慌?!”
“我還在此處,有何可懼!”
許安的聲音一瞬間便壓下了所有的喧囂,許安的威望使得他足以壓下任何的疑惑。
一眾騰驤衛的軍卒眼神也是在一瞬之間便重新堅定了起來,他們相信許安的言語。
庭院之中的官員們也是恢復了些許的清明,不再如同之前那般慌張。
銳響聲不斷的在許安耳畔響起,許安雖然看不到外界的情況,但是他很清楚駐防在應天府的黃天使者和武卒已經反應了過來。
“子遠,你去永和閣穩定應天府中的官員,務必以最短的時間穩定內城。”
“擬定詔書,立即傳播四方,地動的原因是道政府的道師正在清理漢室殘存的龍脈,進而引發了地動,地動很快便會結束,所有的百姓暫時留在原地,不要慌張,等候軍隊到來。”
許安龍行虎步,向著永寧閣旁的馬廄處走去,同時有條不紊的下令道。
“徐鴻,召集所有騰驤衛,跟我前去外城!”
地震的規模并不大,所造成的破壞多半應該是在外城,外城魚龍混雜,肯定存在著漢魏兩庭的奸細,地震一起,恐怕多處會發生騷亂。
雖然已經實行了軍管,但是這一次地動,必然會讓各地的軍隊短暫的陷入混亂。
戰馬很快便被牽道許安的面前,許安只一下便跨上了戰馬。
“傳令龔都,讓他穩定內城,謹防可能出現的混亂。”
“再傳令呂布,讓他領驍騎營六曲入城,維穩治安。”
許安騎在戰馬之上,此時他已經策馬行出了永寧閣外,應天府的宮殿閣宇被許安盡收眼底,應天府大體完好,并沒有什么損壞。
“所有騰驤衛,隨我出城。”
許安面色堅定,目視著南方,那里正是長安城外城的所在。
“打起旌旗,豎起紋章,務必讓長安城一眾百姓都清楚,我就和他們一樣都在長安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