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讀書聲吾伊,北窗見月歌竹枝。
我家白發問烏鵲,他家紅妝占蛛絲。
屋山啼烏兒當歸,玉釵罥蛛郎馬嘶。
去時燈火正月半,階前雪消萱草齊。
三月三日是建國之日,也是許安定下的國慶日,朝堂上下官員,甚至包括了軍隊都有三日的休沐時間。
第二年的國慶,許安并沒有再舉辦閱兵。
閱兵主要目的是增強軍心,聚攏民心,彰顯威勢,威震宵小,但是也耗費頗多,畢竟準備等等之事都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動用大量的人力。
國考的時間被定在了三月三十日與三十一日兩天。
定在了國慶之后,因為國考又是在春季舉辦,所以國考又被稱為“春闈”。
開國的第一屆的國考,許安準備親自主持,幾經考略之后,這才定下了最終國考的時間。
國考雖然定在了春季,如今已經是到了三月,說是春季已到,但是長安城中仍然是北風凜冽,氣溫頗低,所以實際上御寒對于考生來說還是第一要務。
不過對于這種情況,許安自然是不可能沒有考慮到,早在郡生進京之后,許安便已經下令,讓京兆府的官員統計學生人數,每人發放一套御寒的衣物,并補貼了小部分的柴火錢。
并專門圈定了地方,為考生騰了地方供考生休憩。
天氣一年比一年寒冷,冬季也正在慢慢的變長,現在已入春季,但是氣溫仍然并不高,天空之上的太陽所放出的光芒并不能讓人的身體暖合起來。
今年的冬季對于尋常人家來說并不好度過,但是太平道轄內大部分的百姓卻還是能夠堅持。
明國境內,欣欣向榮,中州接踵而至的災荒皆是被壓制了下來。
大量的工程在中州動工,以工代賑,因為財政的問題,工薪雖然降低了不少,但是也還是使得賑濟對象得到必要的收入和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能夠撐過這一年的冬天。
中州之地在這一年之中,大量的水利設施被修建了起來,還有不少的倉庫,學坊、工坊都被修建了起來。
長安城工程雖然浩大,但是外城的城墻也已經打好了基礎,城內的坊市也有很多已經建設完全。
進入了冬季,也有鷹狼衛的緹騎還有各地的政府官吏都在進行走訪,為的便是盡可能的保證這個冬天不至于有人挨餓受凍而死。
這一次赴京參加的國考的郡生一共有三千余人,他們大多都是從并州而來,基本都是中平五年(188年)正式開始學習的學生,那個時候許安帶領黃巾軍入主并州,在各地開辦民學,廣募學生。
如今已經是過去了七年的時間,這是第七年的春天,秋闈是郡試蒙生的考試,在去年已經舉行,春闈則是郡生的考試,被推遲到了第二年。
其中也有部分的學子和陳生一樣,因為成績優異提前考上了郡學,又有在郡學之中表現優異,跨級的學生,還加上那些出身于豪強世家之中的子弟,所以這一次參加國考的郡生也達到了三千余人。
大部分的豪強世家都被打擊消滅,但是還有一部分的豪強世家卻是仍舊存在于如今的明國之中。
其中一部分的是那些豪強世家作惡并不多,也接受了懲戒,更多的則是支持太平道的豪強世家。
閻忠、賈詡、楊績等人家族就是太平道的支持者,還有王異的本家北地王氏等等家族,早已經和太平道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身為豪強世家,他們本身就有家學,所以比較多的人破格被提入了郡學之中,也參與了這次國考。
許安自然是不可能將其排除在外,這種情況不一視同仁,必然會寒了閻忠等人的心,他們也為太平道的前進和發展流了不少的淚血。
不是所有的豪強世家都是對立的,也沒有要將所有的豪強世家全部推向對立面。
雖然無論是攻取涼州,還是攻取益州都是靠著黃巾軍強大的戰斗力擊潰了敵軍的大部隊。
但是穩定涼州和益州,那些歸附的豪強世家還是有著巨大的貢獻。
以北地王氏舉例,雖然其目的不過是看中了利益,但是也不可否認,他們的投效使得太平道有了一個可以進攻涼州的契機,一個絕好的機會。
最終許安帶領黃巾軍于高平川大破涼州聯軍,一錘定音,徹底瓦解了西涼軍的軍心。
就算是階級不同,但是只要目標一致,所有的人都能成為同道。
只有團結大多數人,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孟子》有云。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
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更何況,現在許安有軍權在手,又有太平道的基本盤在側,就算其中有一些奸細或者是居心叵測之輩想要就這樣輕而易舉的顛覆整個太平道政權,那么真無異于癡人說夢。
沒有舉孝廉,沒有舉薦制,現在太平道內的官員已經大致脫離了家族,血緣之間的聯系。
只是,取而代之的卻是地域性。
大到一州,小到一郡,甚至一縣一亭,只要是一地的官員彼此之間走的也都比較近。
這樣的關系現在只是初具苗頭,許安雖然注意到了其中的問題,但是卻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解決。
中國人自古以來都重視宗族,重視鄉土,古代講究親親相隱,甚至死后都講究落葉歸根,就算是死,也必須要回到故鄉。
時代的進步,觀念的改變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潛移默化的。
長安城中雖然騰出了會館讓學生入住,但是大部分豪強世家出身的郡生卻是沒有選擇住入會館,而是住到了城中的客棧之中。
會館的一個房間住四人,他們有很多人還是保持著一種世家子的清高。
不過也只是清高,而沒有了囂張跋扈。
在城邑之中,負責管理民生政事的是官府,而負責維持社會治安秩序的則是警察。
警察不歸屬于官府管轄,而是歸于設在長安城的警察本部管轄,直接歸于中軍府管轄。
除去警察之外,還有負責監督的鷹狼衛,若是有鷹狼衛緹騎上交證據,證實某地警察不作為,中軍府便立即會成立專項組,與鷹狼衛狼衛鎮撫司和警察本部,三方聯合派人調查。
如今太平道聲威正盛,在鷹狼衛、地方警察的威懾之下,哪里還有人敢如同以往那般趾高氣昂,囂張跋扈。
明國境內的那些世家豪強已經失去了他們原來在漢庭擁有的超然地位,他們現在的地位和所有人都一樣,都只是普通的公民。
隨著時間的推移,準備國考的學生相繼入京,雖然他們只有三千多人,但是進入了長安城后,還是讓長安城變得熱鬧了許多。
一開始這些入京的郡生還會走出會館在長安城之中閑逛,也有人前往東西兩市去買些東西。
但是隨著臨考日期漸近,會館之中的氣氛也越加的嚴肅,所有的郡生都呆在會館安排的房間之中開始復習起了書本上的姿勢,再沒有一人走出會館在長安城中閑逛游蕩。
他們都知道國考的重要性,他們學習了五六年的時間,已經不再是昔日那個剛剛進入蒙學堂的懵懂孩童和少年。
國學院比起郡學院來說,對于太平道意義更為重大,現有的兩座國學院都是設在長安城的內城,在應天府內。
那可是應天府,明廷的衙署所在的地方,整個明國的中心所在。
石渠國學院和天祿國學院兩院是在原先石渠閣和天祿閣的原址之上修建,足以見兩所國學院的重要。
國學院是太平道的官員候補、培養的學堂,是三所學堂最為重要的學堂。
他們若是成為了第一批入學的學生,那么只要按部就班,前景都是一片光明。
更不用提一旦通過了國考,他們將會進入應天府,走入宣政殿參加殿試,而且通告上說,這一次的是許安親自負責殿試。
月光清冷,清風吹拂。
天氣雖寒,但是確實是已經到了春季,街頭巷尾的綠樹之上也已經發了新芽。
會館之中一片漆黑。
陳生躺在床上卻是至今還沒有入睡,他盯著頭頂的房梁,他知道現在他已經盡快入睡,還有幾個時辰,便是國考之日。
這幾日里會館臨近的里坊被已經被短暫的封鎖,考場據說設在了應天府內,那里也已經全部戒嚴。
主持這一次會試的人,正是如今的大明的首任內閣首輔閻忠。
法部尚書魏律與樞密使龔都兩人為副手,六部的主官也到了兩位。
陳生聽過閻忠的名字,在郡學院之中,他已經是入了太平道中。
太平道內除了許安之外,道內地位最高的便是閻忠,只有他一人是大醫,其余的人最高等階都只是方主。
陳生緩緩閉上了眼睛,那徐徐的風聲在從他的耳畔輕聲作響。
寒風從窗戶的縫隙之中吹來,吹入了漆黑的房舍之中,在房舍之中微轉。
陳生感受到臉上傳來的寒意,那淡淡的清涼,讓陳生的思緒不由自主的飛向了天外,飛到了那漳水的河畔,飛到了那黃河的河畔,飛到了曾經的家鄉。
房舍外人影綽綽,無數的人在怒吼。
陳生并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為什么而憤怒,他只知道自己很餓,但是家里卻是沒有糧食,前幾天,幾個人走進了房舍打傷了阿翁,還拿走了罐子里最后的一點糧食。
阿娘將他和小妹護在身后,叮囑他和小妹躲在墻角的罐子堆后。
外面的動靜消散后,有人走入了房舍之中,他看到那些人頭上都戴著黃色巾帶,他的阿翁也在人群之中,他的頭上也戴著一條黃色巾帶。
他們的手中拿著農具,只是不知道為什么……
那些農具上面好像帶著紅色的東西,空氣之中彌漫著腥臭味,讓陳生難以喘過氣來。
那些人臉上的神情讓陳生感到了害怕。
“阿翁,我們這到底是去哪里?”
“去西面。”
“去并州。”
“去有飯吃的地方。”
他們跟著那些頭戴著黃巾的人開始走。
太陽落下的地方是西方,陳生知道,他們是在往北走。
領頭的那個人跟他們說,并州在西面,和他們隔著一條大河,所以他們才是一路向著北方走,要先越過大河,然后再往西走。
再后來,他們隊伍中的人越來越多,很多陳生不認識的人也和他們走在了一起。
又過了許久,那些頭戴著黃巾的人越來越多,陳生還看到了很多旗幟,看到了有穿著盔甲,拿著刀劍的人,他們都戴著黃巾,他們自稱為黃巾軍,他們是太平道的道徒。
他的阿翁和隊伍之中的大部分男丁都加入了黃巾軍中。
陳生不知道什么是太平道,他知道自己的阿翁也不知道什么是太平道,但是他的阿翁還是加入了太平道中,還是進入了黃巾軍里。
“阿翁,你要走了嗎?”
“對……”
“跟著人走,一定不要走散了。”
“不管我在不再,你都一定要照顧好你阿娘還有小妹,記住了嗎?”
“記住了。”
陳生一直都記著他阿翁說的話。
他們一直向著前面走,從天亮走到天黑,一直不停的走。
一路上,有很多人掉隊,有很多人消失不見,陳生再也沒有看到過他們的身影。
在道路之上,陳生看到了很多倒在了路上的人,有些的人眼睛都還在轉動,但是他們已經沒有了力氣再站起來,沒有人去幫他們,也沒有能夠幫他們,他們都在逃命……
他們一路向著北走,一路不停的走。
就算是腳上磨起了水泡,但是陳生還是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
每走一步都是鉆心的痛,但是那種疼痛到了最后便會麻木,不是不痛了,而是習慣了那樣的痛苦,挑破了水泡,簡單的處理一下,接下來他們還是要繼續往前走。
小妹年紀還小,實在走不動,他便背著她繼續走。
阿娘沒有的力氣,他便扶著他阿娘慢慢走。
他一直都記著他阿翁說過的話。
終于,他們渡過了那條大河,但是他們還要繼續,繼續向著西面走,向著太陽落山的地方走,并州就在他們的西面。
他們一路向著向著西面走,他們遇到了那些騎著高頭大馬,披頭散發的人,那些人嚷嚷著他們聽不懂的話語,卻沒有襲擊他們。
領著他們一直往前走的符祝說,那些人是烏桓人,是他們盟友。
陳生并不明白盟友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那些人雖然看起來兇神惡煞,但是卻沒有來搶他們的東西。
不過他們也沒有什么可以被搶的東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陳生實在是記不住到底過了時日,只知道天氣越來越冷,道路兩側樹上的葉子都已經快落光了。
他看到了好多的騎兵,好多穿著盔甲的騎兵,數不勝數的旌旗,那些一隊一隊,身穿著甲胄,手執著刀兵的人,那些人的頭上也戴著黃色巾帶。
他們走過那座城下的時候,領頭的符祝指著城墻上一面特別高大的土黃色的旌旗,告訴他們,那就是大賢良師的旌旗,現在大賢良師帶著軍隊來接他們了,他們已經安全了。
那一直帶著他們走的符祝沒有騙他們,從那一天開始,他們每一天都能吃上飽飯,也沒有再遇到危險,他們確實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