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同學提的問題很有意思,我和朋友也深入研究過,但這節課時間已經過了,如果你們不介意拖堂的話……”言星河站在思辨廳的講臺上,一邊收拾教案,一邊看著廳內十來位不滿十八歲,智商測試都是140以上別稱為“種子”學生們,推了推眼鏡。
“不介意!”廳內的學生皆是不由自主的大喊,雙眼放光。
開玩笑,時間穿越,平時就是這群孩子們最熱衷于討論的有趣理論。
而站在講臺上的,當今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家、科學家之一言星河,不僅研究過,還有想要講訴的念頭,別說拖堂,就是留他們在這里睡覺都沒有關系。
“行,同學你的問題是,時間穿越是可行的嗎?答案是肯定的,可行。”
臺下皆是一片驚嘆,那個提問的胖胖男孩接著舉起手,滿臉壞笑,急切的問道:“所以……所以言老師您為什么不發明時空穿越裝置,然后回到過去提醒以前的人類,趁早逃離地球呢?”
“這個問題需要拆開成兩部分來回答,第一,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中有提出過‘超光速’這個概念,他認為物體超越光速,時間的流逝就會變慢……經過我的研究發現,這個理論是不太準確的……事實上,當一個物體真的做到超越光速,那么,在它‘超光速’時一定會產生接近‘無窮大’的能量,而這股能量會撕裂空間,創造出一個不穩定但可以穿越時空的蟲洞。”
“讓物體超越光速,目前來看不太現實……但人為制造‘超光速’所需要的能量,撕裂空間創造無數蟲洞,掌握蟲洞規律,進行時空穿越回到過去,我還是可以辦到的……只不過制造如此龐大能量的‘條件’,稍微苛刻了一點,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
只是單純好奇,開玩笑般隨口提問的胖學生石化當場。
思辨廳鴉雀無聲,每個人都不自覺的張開嘴巴。
這些學生們一開始都以為這只是言星河老師的趣味科普環節,但聽著聽著,都覺得不太對勁。
細節到如此程度,從來不開玩笑的言老師該不會……
“第二,時空擁有自我修復的能力,這就不得不提到著名的‘外祖母悖論’,小明想要回到過去殺死自己的外祖母,但如果他真的殺了外祖母,就不會有他的父親出生,沒有他父親存在,他也不會誕生……所以,當小明產生‘想要殺死外祖母’這個念頭的同時,時空便會展開自我修復,也就是著名的‘香蕉皮理論’——當小明想用刀殺死自己的祖母卻發現買的到沒有刀刃只有刀把,想將自己的祖母推入樓下,卻發現樓下是巨大的救生氣墊,想要用給水里加毒藥讓她喝結果她卻用杯子加毒藥的液體來喂狗……”
“總而言之,時空會強制修復可能會改變未來的‘大事件’,就是通常所說‘因果論’,即未來無法改變過去……不過,通過我深入研究后發現,過去的‘果’雖然無法改變,但‘因’卻可以受到影響,繼而通過這個‘因’,來改變未來……”
“冥冥之中,存在著那么一條永遠往前流動的‘時間之河’……舉個簡單的例子,假設你穿越回二戰期間,在時間之河的干涉下,你絕對不可能殺掉希特勒,因為希特勒是形成整個歷史的‘關鍵人物’……但如果你想救下某個集中營的人,或影響希特勒減少他對猶太人的仇恨,令他減少殺戮,這種事,還是可以辦到的……在這件事當中,希特勒死亡二戰結束是‘果’,而只要希特勒在規定的時間范圍內順利死亡,時間之河便不會阻擾其中的‘因’,哪怕這個‘因’會使得未來猶太人減少對希特勒的憎恨……”
“而相較于形成歷史的著名人物和事件,時間之河對渺小‘個人’的監管便更加寬松……”
“想要通過穿越到過去改變自己的未來,需要記住兩條鐵律。第一,確保‘大事’的正常發生。第二,減少與過去自己的接觸,不能面對面透露給他未來的任何信息。這兩條鐵律一旦出錯,時間之河便會展開修復行動,嚴重的話,可能會直接清理掉屬于你的那條時間線,從世界根源抹殺你的存在……”
“穿越時空,改變未來,是一場需要十足充分的準備以及強大肉體、智慧、心靈支撐的艱難旅途,你首先得是一個充滿勇氣、執念且無所畏懼的英雄,才可能完成這場大概率有去無回,甚至可能會毀滅一切的終極冒險……”
說到這里,言星河深吸一口氣,雙眼無神看著前方,好似在懷戀某位老友。
“……言……言老師……這么說……你已經……”提問的胖學生顫顫巍巍舉起手,語氣顫抖。
“這些都是從我朋友的小說中看來的,聽起來是不是很有道理?”言星河回過神來,看著思辨廳一群目瞪口呆的學生,捂著嘴,噗呲一樂。
“吁……”思辨廳響起一陣長吁短嘆。
“言老師你都什么身份了,不要亂嚇人好不好!”
“你看我的雞皮疙瘩。”
“我就不一樣,一開始我就覺得言老師在鬼扯。”
“是哦,你好棒棒哦。”
眾學生紛紛摸著自己的肩膀和身體,七嘴八舌的討論開來。
不理這群正在后怕的學生,言星河說了一句“下課”,便拿著教案走出思辨廳。
推開門,走廊上,萬程程正倚在窗臺,面無表情冷漠的看著他。
嘖……
言星河眉毛一挑,走上前去,剛想伸手撫摸萬程程的臉頰,卻被她一把拍開。
“說吧。”萬程程雙手插在胸前,那是發飆的姿勢。
“說什么?”言星河滿臉疑惑。
“白凡去哪兒了?”
“第九街區有個燒餅攤,我知道你喜歡吃,讓他過去買了,還想給你個驚喜來著……”
“言星河!”萬程程上前一步,抓住言星河的衣領,“袁小年,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什么?袁小年?她出現了嗎?在哪里?等等……莫非喪彪他就是因為袁小年……”言星河嘴巴張大,瞳孔收縮,滿臉的驚訝。
如此好演技令萬程程也犯了嘀咕,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對勁,手一用力,接著追問道:“別跟我裝糊涂!現場的犯人都招了,程界帶著一個小女孩去喪彪身邊,隨后喪彪便解放了超能力,這個世界上能辦到這件事的小女孩,還會有誰?而且,聽防暴隊的說,那小女孩曾說過要找言星河,她會沒來找你?言星河,你知道她對我們意味著什么,為什么要做這種事,你覺得我會傷害她是嗎?”
“……老婆,你說袁小年要來找我,但事實是她的確沒有出現,結合程界那怪異的舉動和思維,會不會是‘涅槃’他們開始行動?程界關在哪兒?我要趕緊去問問他。”言星河輕輕握住萬程程的手,眉毛緊皺,仿佛剛剛得知所有消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看著言星河如此模樣,又聽到‘涅槃’兩個字,萬程程稍稍松手,但還是覺得不對勁,正要開口。
“老大,大姐頭,你們這是……”
聞聲,二人同時轉過頭。
白凡滿嘴油膩,嘴角上還沾著些蔥花和肉餡,而胸前正捧著一包燒餅。
萬程程放下言星河。
言星河趕忙上前從白凡懷里拿出一塊豬肉餡的,轉過身。
“白凡,有沒有一個小姑娘來找過言星河。”萬程程看著白凡,語氣不善。
“小姑娘?什么小姑娘?言老大在外面有人了?”白凡目光呆滯,胡說八道。
“……你們兩個,如果被我發現是合伙瞞我……相信我,這就是你們的下場。”萬程程一把搶過言星河手里的燒餅,輕輕一掰,燒餅成了兩半。
“如果她真的出現,卻沒有來到這里,我比你著急。”言星河扶著下巴,一臉正經。
“程界關在實驗C區,而你,最好給我趕緊找到袁小年……”萬程程用拳頭錘了一下言星河的胸,拿著燒餅頭也不回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老大,走遠了。”白凡擦擦額頭上的汗,長出一口氣。
“去實驗C區……不過,我先換件襯衣。”言星河摸摸自己腋下的汗,一個勁咂舌。
知道老友喜歡喝啤酒,言星河去食堂拿了兩瓶老山城,打包了一些鹵菜,隨后拎著燒餅,擰開了牢房的門。
說是牢房,實際上是原先研究實驗動物所用的觀察室,四周都是白色的墻,中間被一塊厚厚的透明亞克力板隔起來。
而亞格力板的對面,程界坐在地上,身上穿著原本用于精神病人和兇惡罪犯的特制病號服,兩只手都被死死禁錮在腋下。
看到言星河進來,他先是微一皺眉,但緊接著又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熱情的打著招呼:“喲,言大科學家,怎么想起來看我?”
“還說呢,偏偏犯這么大的事兒,連我都保不了你,沒有你,我這兩天盡做噩夢……手不方便吧?我給倒上。”言星河從口袋里拿出塑料紙杯,扭開瓶蓋,倒上一杯,將它和鹵菜以及燒餅從亞克力板右邊的缺口處遞進去。
程界也不客氣,站起身,走過來,用嘴從隔板上叼起紙杯,一口喝下,隨后又用嘴咬了幾塊豬頭肉,啃了一口燒餅,吃得是大快朵頤。
“監獄的伙食不太好吧?”言星河笑道。
“簡直差得離譜,我都想寫信投訴你們了。”程界一臉的菜油,也是微笑。
“我記得以前,你嫌棄學校食堂的飯菜不好吃,結果去宿舍天臺自己搭了一個廚房開小灶不說,還兼職賣炒飯炒菜,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結果最后被食堂舉報,學校給強制拆除,你還拿著鍋鏟跟人家玩命。”言星河拿起旁邊的椅子,坐下,想起了往事。
“哈哈哈……你也不是省油的燈,還記得嗎,有段時間我們玩游戲特瘋,但學校每晚十點斷電,你倒好,直接把走廊的燈卸了,接線偷電,搞得我們整個寢室每個月電費都是全校第一。”程界嚼著豬頭肉,語氣輕松。
“那段日子可真是快樂啊……”言星河抬頭,看向天花板。
“但我們永遠也回不去了。”程界舔舔嘴唇,準備迎接正題。
一陣短暫的沉默。
言星河開口。
“所以……是‘涅槃’,對嗎?”
“是。”
“他們給你的承諾是什么?”
“在‘終極審判’到來之時,我和我的家人能夠作為‘種子’,存活下來。”
“但你失敗了。”
“我小看了袁小年,她是好樣的。”
“你為什么會相信‘涅槃’?你見到過他們‘現在’的首領嗎?”
“沒有……但,‘涅槃’是你創建的,而我相信你。”
“是嗎,你催眠過我,想必你也知道,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創建了‘涅槃’,他們是一個錯誤,需要被修正……”
“哈哈哈哈哈哈……”程界忽然仰天大笑。
良久,他低下頭,一字一句的說道。
“‘涅槃’脫離了你的管控,做事不擇手段,目前正無限接近‘終極目標’,你如果想做點什么,最好趕快行動……這算是做朋友的,唯一能給你的忠告。”
“謝謝……”言星河心里一緊,站起身,將椅子放到一邊,準備出門。
他已經沒什么好問的了,而這次離開,二人或許再也不會見面。
“言少,”程界叫出言星河的外號,咬著牙,終于問出那個問題,“你……不會怪我嗎?”
“不會,”言少拉著門把手,回過頭,微笑,“我倆位置互換,我只會跟你做同樣的事,那個時候,你會怪我嗎?”
“……言少,和你當朋友,是我虛假的人生中,最快樂的事,再見。”
“我也是,再見。”
哐當。
二十幾年的友誼,在風消云散時,沒有任何波瀾。
只有一道木門合攏的聲音,回蕩在走廊當中。
辦公室。
言星河罕見的給自己點上一根煙,旁邊還放著一杯威士忌。
臺燈下,他叼著煙,偶爾喝一口酒,看著手里拿著的相框。
相框上,是一張四人合影。
那是他們四人在創建“涅槃”時所拍的紀念合影。
四個男人,彼此勾肩搭背,看著鏡頭,形態各異。
中間二人是他和袁安,一臉微笑,手里各自拿著一把鏟子,鏟子前面是一棵剛剛種好的小樹。
左邊架著他肩膀,笑得最猖狂的,是剛剛收到特種兵入伍通知,穿著一身迷彩背心,刻意露出胸肌的成嵐。
而最右邊,是一臉正經,眼神犀利好似老鷹,雙手插在胸前,站在一邊不茍言笑的君陌。
照片上的四個人。
成嵐鐵定是在東奔西跑,拯救現在。
袁安已經回到過去,想要改變未來。
而君陌有去無回,選擇只身一人與‘涅槃’對抗,正在創造希望。
所以,導致這一切災難發生的我。
到底他媽在干嘛。
言星河將酒杯狠狠砸到辦公桌上,雙手緊緊抓住頭發。
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