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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媽港風云(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桌上的蟹肉粥、清蒸帝王蟹、炭烤大鮑魚、烤澳洲龍蝦、烤石斑魚都被吃得七七八八,老j埋在后院的陳年女兒紅也早已見底。

  外面的暴雨絲毫不見停下來的勢頭,天氣也越發寒冷。

  但房間里的氣氛卻熱鬧非凡。

  “……唐老大,我這人賭鬼爛命,隨時死掉都無所謂,但這些年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我這兒子……輸光家產那段時間,我天天酗酒,對他非打即罵,沒想到這臭小子對我不離不棄,整天照顧我不說,還把學給退了,出去打工養家……就算后來被我趕出去,他每個月還他媽給我打錢回來……”

  也許是唐叔的到來令老j卸下心防,也許是與兒子的久別重逢令他激動萬分,原本只是用來“助興”的女兒紅,老j一個人就喝掉大半,此時在殘羹剩菜的餐桌上拉著唐叔的手,聲淚俱下的傾述衷腸。

  “我真的有一個世界上最棒的兒子,但他為什么就偏偏,為什么就偏偏攤上這么一個爛鬼老爸……”

  “爸,你喝醉了,”君陌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老j身后,雙手將正搖搖晃晃快要摔下椅子的老j扶住,隨后對眾人帶著歉意說道,“讓各位見笑,據我所知我爸已經很久沒喝過酒了,他以前的酒量還挺不錯的,我這就……”

  “誒,侄子你放下,我扶他去睡覺,你們同齡人比較有話聊,我就不陪著了。”微醺的唐叔起身搶過君陌手里醉倒的老j,將他緩緩扶出客廳。

  君陌目送二老離開,回頭對吃飽喝足的三人點點頭,叉著手,站到一邊。

  “嗝……喂你站著干啥,坐啊。”成嵐打了個大大的飽嗝,扶了扶一旁的椅子。

  “作為負責三位安全的‘保鏢’,從現在起,我們應該有明確的階級觀念……”

  “得得得,我最討厭假正經,你可千萬別這樣,”成嵐還未等君陌說完便擺斷,站起身拎著兩把椅子來到君陌面前,“咱們也差不多大,既是相遇便是有緣,我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給兄弟,但我可不放心交給‘保鏢’。”

  說罷,成嵐坐到君陌旁邊,將另外一根椅子放好,抬著頭看向君陌,微笑。

  “……”大概是從未遇到過如此自來熟的同齡人,也大概是沒想到2000萬人民幣的“雇主”會如此友好,君陌一時有些愣住。

  “好啦好啦,大冷酷哥,你就坐下吧,我是不清楚你受過什么教育,但在我們那兒,只有站著的才是老大。”袁安滿手油膩的嗦著手里的海獅螺,對著君陌嘿嘿笑道。

  “大家都是同齡人,據科學研究表明,一個年紀相仿的團隊,如果其中有個人特別正經規矩很多,那團隊的氛圍一定會越來越糟糕,我們還要在澳門呆三天,你如果這么正經,我們壓力會很大,花兩千萬只買了個安全而沒買到開心和輕松那不就虧大了,你說是嗎?”言星河舉起面前的易拉罐可樂,也對君陌頷首淺笑。

  君陌看看眼前滿臉真誠的成嵐,又看看餐桌上同樣友善的其余二人,已經好長時間獨來獨往沒交過朋友的他,胸口涌現出一些不知名的情緒。

  男人之間的友情就是這么奇妙。

  君陌那敏銳的嗅覺,聞到了這三人身上,與自己一樣的氣味。

  那是獨立,是聰明,是勇敢,是善良,是正直。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君陌撓撓頭,坐到椅子上,又挪動椅子到了餐桌前,看著餐桌上的剩菜,罕見的開起玩笑,“嘿,其實剛剛有點緊張,壓根沒好好吃飯,前段時間待在緬甸幫人挖玉石的礦,吃得那叫一個慘……我不客氣啦?”

  “吃吃吃,你爹的手藝你還不吃飽,搞得我們像虐待員工一樣,”成嵐也挪動椅子跟過來,好奇的問道,“看你這模樣,跑過的地方不少吧?咱們三都是溫室的花朵,你可得好好嘮嘮。”

  “嗨,外面的世界呀,雖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總是充滿刺激與精彩,但的確非常有趣。”

  君陌抱著一根蟹腿,嘆口氣,緩緩道出自己的經歷。

  原來,當初酗酒成性的老j在偶然的一次清醒時在家中翻出了一塊勞力士。

  他跑去當鋪換了錢,二話不說便找到媽港的‘假證張’,用所有錢為未成年的君陌辦了一堆假證件和假護照。

  老j早就知道自己的兒子對世界充滿好奇,喜好看各種探索頻道和地理雜志,最崇拜的偶像是麥哲倫,也曾經答應過他要帶他去環游世界,但老j同時也知道自己再也翻不了身。

  帶著假證回到家,老j決絕的將君陌趕出家門,并與他斷絕了關系,讓他自生自滅。

  早熟的君陌當然知道老j在想什么,所以磕了三個頭便離開媽港,出去闖蕩。

  這些年,憑著老j從小教給他的各種生存技能,他跟隨漁船在日本海捕過鯨,被人看中在泰國打過草量級黑拳,與一支美國探險隊徒步穿越過羅布泊,在非洲草原上捕殺過泛濫成災的麻雀,而最近就是在緬甸,在玉礦中挖玉石原料出去賣,想要換點“探險費”。

  “……我已經聯系好一支頂級的北歐探險隊,他們答應我,只要我能自己解決費用問題,就帶著我一起去征服珠穆朗瑪峰……對了,上次在泰晤士河游輪上打工的時候,還認識了一位叫‘埃德·斯坦福特’的挺有名的探險家,聽說他最近在籌備橫穿亞馬遜叢林的計劃,正在招募幫手,如果……如果能夠順利得到這次的報酬,我就不用浪費時間去打工掙錢,可以有時間結識更多厲害的人,去進行更高維度的探險了……”

  餐桌上剩余的飯菜被君陌吃了個干干凈凈,這是他最熟悉也是最懷戀的“老爸味道”,甚至拿起盤子舔起調味料來。

  而客廳上其余三人在聽君陌講完后,都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說什么好。

  能如此輕描淡寫的將那些困難經歷說出口,言語中沒有抱怨,無時無刻不充斥著未來的希望和對更高挑戰的憧憬,這樣的同齡人,他們只剩下尊敬。

  “嘖,你這次拿到錢干脆去買臺好點的相機,經歷這么豐富,不記錄下來真是可惜了,”成嵐打破沉默,咂舌開口,“到時候你征服了珠穆朗瑪峰和亞馬遜,也可以帶照片回來給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兄弟開開眼。”

  “我倒是沒有拍照的習慣,不過如果你們想看的話……”君陌放下盤子,呼出一口吃飽的氣。

  “想看!”三人異口同聲搶答。

  “好吧,那我先記下來。”君陌掏出上衣口袋一本防水的小冊子和防水的筆,認真的將這件事記錄在“探險準備工作”這一頁上。

  “少爺,天有點晚了,明早還得去老j的社團兌換港幣,你看……”唐叔安頓好老j,掀開蓋簾走到客廳,對言星河說道。

  “行,”言星河拍拍手,站起身,看向屋內三人,“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開始就該干正事……”

  “那個……”袁安舉起手,想起言星河交代的“禁忌”,又放下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看在你倆這么遵守約定又這么辛苦的份上,問吧,就一個哦。”言星河攤攤手,伸出食指。

  “明天要干什么正事啊?”成嵐脫口而出搶先問道。

  “你特么……”袁安一拍成嵐,對他翻個白眼。

  得,這么好的機會,這大白癡就問這種一定會知道答案的問題。

  但再想撤回提問已經為時已晚,只見言星河推推眼鏡,一臉邪魅微笑,緩緩告訴二人明天的計劃:

  “花錢,明天咱們的正事兒就是,玩命的花錢。”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葉,世界經濟傾向繁榮,各個國家也逐漸恢復外交,開放交流。

  抓住這一機遇的媽港在那個時期廣設賭廳,大大小小的各式賭場沿著海岸線一路開到市中心,可謂壯觀至極。

  但隨著賭廳的越來越多,各大賭場的老板們發現了一個越來越嚴重的問題——僧多粥少。

  簡單來說,就是賭徒的數量并沒有根據賭廳的增加而增加,而是在傾向于恒定,這使得內卷越來越嚴重,有些賭廳甚至不得不提高賠率以此吸引客源。

  在這座以“賭”為生的城市中,這樣模式發展下去可不是辦法,到最后只會爆發沖突,導致內斗。

  人類確實天生就具有“賭性”,但這個世界上會想去“主動賭博”的人,畢竟還是少數。

  人人都賭這種東西不能沾,但一旦沾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類都會上癮。

  因此,“博彩中介人”這個職業,便應運而生。

  他們為那些不知賭博為何物的游客們科普賭博知識,他們領取著高額的“傭金”去到世界各地尋找結識那些嗜賭的老板、企業家隨后將他們介紹到賭場參賭,他們利用人性弱點不停發展著的“賭徒”客源,為媽港的大小賭場介紹“新血”。

  1988年,媽港賭王“何鴻生”將賭場實行包廳經營制和疊碼放貸制,這一舉措,徹底改變了整個媽港的命運,也讓“博彩中介人”這個職業徹底見光,發展得越來越龐大。

  直到2008年,媽港博彩業純收入的分配比例如下:40的收入繳納政府稅,40的收入付給博彩中介人,其余20歸公司。

  而繳納媽港政府的稅金中,70都來自“博彩中介人”們的客源介紹與貢獻。

  媽港博彩股份有限公司行政總裁何鴻生在賭王大會上表示,一旦“中介人”總會成立,他立馬提供辦公樓供其使用。

  拉斯維加斯賭王,在媽港擁有三個大賭場的史蒂芬永利也極其看好媽港的“中介人”,公開表示愿意與媽港博彩中介人合作,并打算等新賭場開張之后,也要第一時間雇傭他們。

  他們是傳播賭博的“惡魔”,是媽港最大的“導游”,也是最又吸血又吃肉的恐怖“牛椋鳥”。

  他們注重隱私,潛伏在媽港的各個角落,或全職或兼職的進行著這份“工作”,偷偷的為媽港的博彩事業做著巨大的貢獻。

  而媽港蓮花路一家不起眼小小“白云書店”的老板白云遮,就是這么一位不為人知的“博彩中介人”。

  但相比于那些“中介人”“高級經理人”“vip運營管理”諸如此類高大上的稱呼,白云遮更喜歡叫自己為“疊碼仔”。

  幫助那些“顧客”將桌上的籌碼疊得越來越高的以此換取賭場報酬的,疊碼仔。

  蓮花路西邊是著名的“威尼斯人”,東邊是經久不衰的老牌賭場“銀沙海岸”,北邊還有一家聲勢浩大的“美高梅”賭場酒店。

  能來這里的人,斷然是不會跑到書店來消費,因此白云書店的經營情況可以用慘淡來形容,每個月的營收連房租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但就是這么一個如此“經營不善”的小書店,竟然在這寸土寸金的蓮花路,已經開了足足有三年。

  原因之一,當然是因為老板白云遮有個熱愛讀書的愛好,而開一家書店一直就是他的夢想。

  至于原因之二嘛。

  是因為這個被街坊鄰居認為沒有出息的“敗家子”,正是媽港“疊碼仔”的三大天王之一。

  “……白哥,陳老板這次可輸得夠嗆,我們借他的那點債連著利息都追回來了,加上賭場的抽傭,大概有將近三千萬的利潤。”一個穿著西裝,梳著整齊大背頭,戴著副金絲眼鏡好似高級白領模樣的青年拿著本《傲慢與偏見》放到柜臺上,而書上還放著一張金色銀行卡和三十六塊港幣。

  柜臺內,三十來歲,長相清秀皮膚白皙好似《倩女幽魂》中張國榮般書生模樣的白云遮將面前的書合上,抬起頭,把桌上的銀行卡隨意丟進一旁的收銀臺,又走到后面的書堆中翻找,隨后抽出一個巨大的白色行李袋。

  “這些天辛苦各位了,這里有三百萬,帶兄弟們去好好玩玩,我把錢清點完后,還有五百萬的辛苦費給你們分一分。”白云遮將袋子放到柜臺上,又坐回座位,打開面前的《小王子》繼續看起來。

  “謝謝白哥!”白領青年大喜過望,知道白云遮不喜歡過多的客套和奉承,趕忙抱起行李袋,在出門時又像是想到什么,回頭跟白云遮說道,“白哥,早上收到的風,說是‘風順堂’那邊有個小賭場,去了三個千萬級的大‘豪客’,感覺消息有點假,但很多疊碼仔都在往那邊跑,你看你要不要……”

  “是嗎?”

  白云遮抬起頭,挑挑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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