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星啟部落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歷史正文的資料,但我和那位探險家的女兒已經查到,在星啟部落落基山脈布拉卡峰山腳下的舊址上,新建了一座以印第安人為主的‘戴蒙村’,據當地人流傳下來的民間歌謠來看,村子附近有一座拔地而起的黑色高山,歌謠中稱它為‘西奴亞’山,而西奴亞在瑪雅古語中,正是‘惡魔’的意思。當然,這些或許都是巧合,但接下來在調查后得知的一件事,令我們終于確認,‘戴蒙村’,就是十四字謎語所指的地方……”白曉德說到這兒,坐回講臺后,端起茶杯,欲言又止。
“哎呀老大爺你別在這兒跟我打啞謎了,你想知道什么,我能說的,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袁安輕輕一跳,腳不沾地的跳到講桌上,嚇了白曉德一跳。
“身手非凡,異于常人,目的明確,頭腦聰明,身上還有一股游離在世界體系以外的獨特氣質,你跟我那位探險家朋友的女兒,簡直如出一轍,”白曉德放下茶杯,滿臉微笑,“原本我以為,她只是繼承了自己探險家母親的衣缽,不知道從哪里的古遺跡中找到這個謎語,然后想著進行保護性探索和考古而找上我,我跟她不算太熟,當然也沒有細問她的目的,只是看在她母親對我有救命之恩的份上,無條件幫了她這個忙。”
“但現在,你的出現,突然讓我對這整件事有了濃厚的興趣,當然啦,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讓雯雯那小妮子能賺點生活費,這或許也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白曉德意味深長的笑笑,又掏出煙葉和卷紙,裹了一根自制的卷煙,叼在嘴里,看向袁安,接著說道,“如果我推測得沒錯,你們絕對不是去進行什么考古發現,而是受人之托,或者說是進行什么‘競賽’,又或者說是……”
“考試,”袁安盤腿打坐,看著不知為何明顯蒼老一些的白曉德,“我們是在參加一場‘考試’。”
“原來如此,那可以講給老東西我聽一聽嗎?”白曉德眼前一亮,點燃香煙,一邊抽一邊咳嗽,“咳……咳咳……有關于你們……到底是什么人這件事。”
“……”袁安沉默,想起了柳伯牙在動員大會上說的規則。
在考試期間透露平衡局的任何消息,平衡局就會對考生進行最殘忍的追殺,躲到哪里都沒用。
自己跟2號病鴉鼠結下那么大個梁子,如果要追殺自己,他肯定是沖在最前面的那一個。
想起病鴉鼠那恐怖的“特異功能”以及他那副滲人的模樣,袁安有些不寒而栗,下意識打了個激靈。
看到袁安這副難言之隱的模樣,白曉德長嘆一口氣,微笑著伸出手,將頭上的白色假發摘下來,露出一個锃光瓦亮的光頭。
“實話跟你說吧小兄弟,老東西我得了肺癌,末期,化療已經做了兩次,現在就是在等死階段,醫生說最多還有兩個月,”白曉德吐出一口煙圈,搓揉著手中的假發,嘴里雖然說著殘忍的話,臉上卻看不到任何悲傷,只是有些沮喪,“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不能像瑪雅人那樣,利用自己的無上智慧,去探索出‘世界的真相’,終其一生,我不過是在追尋他們的腳步,領略他們的文化,體會他們的偉大……到了現在,沒幾天可活的時候才發現,我越是了解他們,自己也就越是渺小無知,望其項背。”
袁安聽著白曉德的話,又看看他那個糟糕的光頭,眉頭一皺,隨手一揮,一條長長的氣功線從他手里射出,將白曉德嘴里的煙卷扯都空中,攆成碎片。
“還抽,就是這個害的你你知道嗎?”袁安翻身下了講桌,用腳踩熄地上的煙葉,雙手伸出,掐住白曉德的雙手脈搏。
“你這是?”白曉德病懨懨的小老頭哪里掙脫得了袁安真氣加成下好似鐵鎖般的手,只是瞪大眼睛,一臉驚訝。
“我幫你看看。”袁安說著,氣沉丹田,雙手一使勁,一股渾厚無害的真氣運轉進白曉德的身體,對他使用了真氣觀體之術。
良久。
袁安緩緩放下手。
深吸一口氣,袁安面帶沮喪的低垂著身體,跳到講桌上,懊惱的撓了撓頭發。
白曉德老爺子沒有騙人。
觀體結果來看,他的肺部已經千瘡百孔,體內的氣息茍延殘喘,宛若風中殘燭,的確是命不久矣。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在剩下的日子中,讓他稍微“好受”一點。
“嘶……”被柳式真氣貫通身體小周天的白曉德猛然瞪大雙眼。
這是什么感覺?
被眼前這小孩輕輕一捏脈搏,居然比醫院那些昂貴的康復儀器要爽個好幾百倍。
莫非我……莫非我返老還童了?
白曉德顫抖著舉起手。
沒有。
還是那雙白嫩好似枯枝一樣的老手,但整個人卻有那種好想出去跑個幾十圈的無限活力。
“我這到底是……”白曉德嘴巴發顫,抬起頭,看向袁安。
“是‘氣功’,也可以叫‘內功’,理論上的東西我也沒辦法給你解釋太多,我只是照著‘師父’的法子練而已。”袁安說著話,臉上悲傷的神情抑制不住。
“哇喔,我就說你這小子不同凡響,沒想到還是個氣功高手,哈哈哈哈哈,不錯不錯,死之前還能擴充擴充世界觀,老東西我此生也算是不虛此行啦!”不同于剛才那副枯瘦的病老頭模樣,此時的白曉德整個人容光煥發,看起來竟像胖了一圈。
“氣功高手又能怎么樣,甚至救不了你的命……”
“嗨,你這小子……”白曉德心中一暖,瞬間對眼前這萍水相逢的善良孩子好感倍增,站起身,雙手拍在袁安的肩膀上,“你以后總會明白,死亡對人類來說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在死之前后悔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老東西是我雖然無兒無女,但總算挑選了一個自己喜愛的事物,為它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我從來都沒有后悔過,因此也從來沒有畏懼過死亡,你又何須替我擔心呢?”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是你幫了我這么大一個忙,我還沒能好好報答你就要……”袁安說著話,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雙手,“白老爺子,你剛剛說你還有兩個月時間,對嗎?”
“沒錯,這是醫生的保守估計,但你剛剛給我這一頓‘按摩’,讓我覺得自己還能活個好幾年。”白曉德拍拍自己的胸脯,示意自己身體狀況良好。
“這股真氣的作用跟興奮劑差不多,只是一種無害的安慰劑,對你體內的病起不到任何幫助,既然你說兩個月,那我們就來做個約定。”袁安目光堅定,看著白曉德。
“什么約定?”白曉德眼前一亮。
“我和你說的那位探險家的女兒都是同一類人,就好像你說的那些瑪雅人一樣,都是在追求‘真相’,而我們的最終目標,是成為‘世界的守護者’……現在就算我告訴你我身上發生的一切,也只能給你留下一個更加心癢的謎題,因為我自己也半懂不懂,所以,還不如等我通過這場考試,像那些偉大的瑪雅人一般掌握了‘真知’,再回到你身邊,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是嗎,世界的守護者,原來如此……”白曉德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長舒一口氣,仿佛一瞬之間年輕了好幾十歲,“事實上,在眾多印第安文明的古籍和瑪雅古書的記載中,都或多或少有提到過你們這類人……‘行走于黑暗,服務于光明,游離在世界之外,維護世界的安穩,清除所有的邪惡與噩夢,乃造物者之爪牙,乃人間的天使’,這是我在大學關于印第安文明研究發表論文的序言,原本我一直以為這些描述形容的是印第安文明中的某種宗教,但現在看來,我該推翻自己的論文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自己是不是屬于這類人之一,但我第二任師父是,從我的觀察來看,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天使,但他絕對有那個本事鏟除所有的‘邪惡’啦。”袁安豎起大拇指,對柳伯牙的實力毫不懷疑。
“小鬼,你有多大的信心通過這場考試?”白曉德掏出上衣口袋的筆和便簽紙,用嘴咬著筆頭,看向袁安。
“有老爺子你為我加油的話,那就是百分之百。”袁安看著老爺子那副重獲新生般的模樣,也高興起來。
“哈哈哈哈,可惜了我沒有女兒,不然我鐵定把她嫁給你……咦,等等,你覺得雯雯這個姑娘怎么樣?”白曉德一邊在便簽紙上寫著什么,一邊對著袁安擠眉弄眼。
“大爺,我今年好像才十八歲,別說我沒這個想法,雯雯姐她整整比我大了一輪,這姐弟戀要是傳出去,我堂堂七尺男兒,臉往哪兒擱?”袁安思想十分保守,聳聳肩。
“嗨,所以說你這種小孩屁也不懂,正所謂女大三抱金磚……”
“打住打住,你要是啥都懂,怎么到現在還是個老光棍?”袁安伸出手阻止白曉德說下去。
“小兔崽子,你知道什么叫‘不能與不為’嗎?老東西我有印第安文明幾千年歷史陪我?你有什么?”
“我隱約感覺自己好像有個女朋友……”袁安摸著下巴,喃喃自語道。
“說什么呢?”白曉德蓋好筆,拿著紙,遞給袁安。
“沒什么,這就是那個‘地方’的具體位置?”袁安接過紙,看清上面的內容,是那個戴蒙村的具體位置,甚至具體到了它的經緯度坐標系。
“沒錯,之所以能確認是在這里,是因為戴蒙村實際上是一個多種族混合型村莊,印第安人是主流,第二多的,是華夏人。”
“……原來如此。”袁安感覺有一顆燈泡在腦門上亮起,瞬間明白了白曉德的意思。
“沒錯,你們的這十四個字是用中文寫的吧,既然是如此嚴謹,挑選出世界守護者的考試,那用中文寫這樣西方化的句子肯定也別有用意,鐵定在‘監考范圍’之內……戴蒙村有華夏人,又有關于瑪雅中指通天塔和惡魔山的民間傳說,如果不是這里,那我也愛莫能助咯。”白曉德說著,聳聳肩,從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煙葉和一疊卷紙。
“誒誒誒,你怎么回事?”袁安毫不客氣的用手指著白曉德,滿臉恨鐵不成鋼。
“怎么回事?我現在有了活著的目標,我可不想被這玩意拖累我幾天壽命,”白曉德笑笑將煙葉和卷紙揉成一團,扔進一旁的垃圾桶,半開玩笑的說道,“抽了一輩子的煙,就這么一個愛好,臨終前為你小子戒了,拜托你不要讓我失望,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那是當然。”袁安拱起肱二頭肌,嬉皮笑臉的展示著。
“哦對了,”白曉德突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從脖子上取出一個末端掛著飾品的項鏈,舉起來遞給袁安,“這是我年輕周游世界考察的時候在南美一個印第安土著部落里,被他們的大祭司贈與跟中國的‘平安符’差不多效果的吉祥物,是個純金做的烏鴉,不貴,但意義很大,這些年我都帶在身上,形影不離……如今我都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留著也沒用,你這次要去的地方剛好和印第安文明有關,所以你拿去,圖個吉利。”
“……要是平時嘛我肯定不會收,但是現在嘛,嘿,我就當帶著你的那份意志去冒險啦,回來再還給你。”袁安也不客氣,接過那明顯保管得很好,看起來就像新的一樣金光四射的烏鴉項鏈,掛在脖子上。
“哎,說起來我也好久沒有跟別人聊過這么多天了,你小子也是,不嫌我啰嗦嗎?”白曉德拍拍袁安的背。
“開始的確想著揍你一頓逼你說出地點來著,但這不是知道你快死了嗎,我吧,天性又善良又溫柔,所以難過著呢。”袁安抹抹臉,假哭道。
“哈哈哈哈,臭小……咦?”白曉德話說一半,忽然緊皺眉頭,瞇縫著眼,指著從會議室四周排氣扇中掉下來的東西,“那是什么?”
袁安回頭,朝著白曉德注視的方向看去。
只看見。
窸窸窣窣,有好幾十個冒著煙的橢圓物體,正源源不斷的滾進會議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