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井結里拖著妹妹笠井繪在后院狂奔,慌不擇路,一路撞翻了無數晾曬中的腌菜,而不遠處的房屋里已經沒了太大的動靜,但跑著跑著,她忽覺手中一滑,身后的妹妹笠井繪痛呼一聲,被簸箕絆倒在地。
她也差點沒止住前傾之勢一頭栽倒在地,勉強穩住了身形,趕緊回過頭來想把妹妹拉扯起來,但扯了一把卻沒扯動。
笠井繪眼中噙滿了淚水,鼻音濃重道:“姐姐,我……我起不來了。”
“不行,快起來繼續跑。”
“我腳好疼,用不上力。”
“用不上力也要繼續跑。”笠井結里用力將妹妹扯了起來,半扶半拖著她往圍墻那兒繼續逃。
笠井繪強忍著沒有呼痛,但腳崴了實在走不快,忍不住呻吟道:“姐姐,你自己逃吧,別管我了。”
“別說這種話!”笠井結里將妹妹硬是弄到了院墻邊,又蹲下身子,想讓她踩在自己肩上,“快,快上去!快啊!”
笠井結里連續催了幾聲,發現妹妹呆愣愣看著自己身后,沒有半點動作,連忙回身一瞧,只見一只黑色的怪物已經追出了后門,正遠遠盯著她們——怪物體態修長健美,頭殼、胸腹以及關節處都包有厚厚的甲殼,而沒有甲殼處,筋肉扭曲糾結,如同枯樹盤根。
這怪物要是站直了,起碼得有兩米多,但此時處在爬行狀態,身前兩把帶血骨刃拄地,肩高也就一米四五左右,但仍然讓人望之生畏。
笠井結里只是看了它一眼,頓時四腳發寒,手軟腳軟,直想跪地等死,就像身體里有某種遠古記憶爆發,讓她相信任何反抗都是徒勞,還不如死個干脆。
不過她顫了兩顫,看了一眼已經軟倒在地的妹妹,還是從地上胡亂摸起了一根木棍,抖著身子準備最后一搏,嘴里顫聲道:“阿繪,起來,你先走!”
“我們跑不掉了,姐姐。”笠井繪喃喃道,就靠墻坐在地上,小臉蒼白,已經是等死之態。
隨著她的話,黑色怪物慢慢逼近,神態十分謹慎,而笠井結里拿著棍子對著它,知道這只是怪物的表象,這種怪物只要確定可以一擊斃命,立刻就會毫不猶豫地發起攻擊,速度快到肉眼根本看不清,之前她已經看到太多人就那么突然被殺害,然后就被……
撕成碎塊吞下。
她顫著身子晃著棍子,眼見怪物似乎作勢欲撲,突然心中一動,連忙像手持獵槍一樣端起了棍子,嘴里顫聲大叫道:“呯!”
怪物身子一抖,立刻將兩把骨刃護在了身前,果然再次謹慎起來。
笠井結里見過有人用獵槍射擊過這些怪物,讓這些怪物吃了一點小虧,而這些怪物似乎很怕受傷,或者是不想受沒必要的傷,當時竟然立刻撤退了,轉而去襲擊那些沒有獵槍的人——她希望眼前這只也吃過獵槍的苦頭,同時也夠蠢,那自己裝成有槍的樣子,也許可以嚇跑它。
這幾乎是她唯一能拯救自己和妹妹的方法了!
但眼前這只怪物雖然好像是挨過子彈,可惜不夠蠢,在被笠井結里嚇了一次后,竟然激起了它的兇性,立刻張開大嘴,露出了一口細密牙齒,再次作勢欲撲,似乎希望對手因恐懼完全放棄抵抗,好讓它盡可能安全地把食物吃進嘴里。
“呯!呯!”笠井結里嘴里徒勞地叫喊著,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手抖得也越來越厲害,終于堅持不住了,大叫道,“阿繪,快跑!快跑啊!”
“跑不掉了,姐姐。”笠井繪癱在地上,身子抖成一團,也只有哭的力氣了,“沒人能救我們……”
她話還沒說完,怪物終于確定眼前這食物沒有多少威脅性了,瞬間猛撲了過來,而同一時間,她身旁的院墻猛然破了個大洞,濺起了滿天磚石,一道黑影直沖了進來。
笠井繪被掀翻出去,笠井結里也被飛濺的磚石打倒在地,而恍惚了一瞬間,她爬起來就摟住了妹妹,這才定睛瞧向后院內——短短一瞬間,后院已經大變樣了,兩道肉眼難以看清的黑影糾纏在一起,翻翻滾滾,將后院的腌菜、簸箕掀得滿天亂飛。
有新怪物?
怪物之間要搶食?
笠井結里摟著妹妹癱軟在那里,徹底弄不明白發生什么事了——這一天一夜,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霧原秋是在千歲的指引下沖進村子里的,千歲位于村外高處,發現了這間民房后院內有幸存者受到了襲擊,而霧原秋幾乎沒多考慮,立刻決定快速潛行接近,突然發起偷襲,先瞧瞧魔物戰斗力水準。
千歲沒反對,只是不停幫他微調方向并通報實時情況,接著他就如同野豬沖欄,撞破院墻就對魔物痛下殺手,力求速戰速決。
魔物反應也很敏銳,突然遭受襲擊竟然本能就用骨刃斬向了他的胸腹,但霧原秋有心算無心,同時也非昔日吳下阿蒙,僅憑本能戰斗的對手,除非身體素質全面壓倒他,他應付起來已經游刃有余——他一記壓受,以三分力勝十分力,瞬間按下了魔物的攻擊,強行讓它暴露出身體胸腹,隨即拳頭就打到了魔物的軀干上。
他是第一次見這種魔物,一時也搞不清這魔物的弱點在哪里,就專挑有甲殼的地方打——包著甲殼就是重點防護,那重點防護的地方,八成該是弱點沒錯。
之前他已經完成了“筑根”階段,現在處在“強身”狀態,靈氣一直以來自動向他匯集,不斷強化著他的身軀,每天都讓他的身體素質有微弱提升,而現在和這種魔物正面接觸,他發現自己在速度、反應上略占上風,力量方面更是完全占優,一時之間魔物竟然被他打得沒了脾氣——比當初三知代暴揍他還簡單,他這段時間的苦練完全沒有白廢。
同時他體內的“靈力種子”也開始加速吸附周圍的靈氣,隨著他連續不斷的拳擊、肘打和膝撞,將靈力打入魔物體內,讓魔物加倍痛苦起來。
魔物非常想擺脫霧原秋的糾纏,但霧原秋持續不斷的攻擊非常有技巧性,不斷襲入魔物的弱側方,持續破壞魔物的重心,讓它難以發力、難以擺脫,甚至連轉身都難以做到——這來自千歲的小竹竿教育以及長期和三知代對練的結果。
同時也是人類花了上千年時間,無數人積年累月研究,匯集了無數才智之士靈光一閃才得到的格斗智慧。
嚴格來說,非常有科學性,非常有效率。
只是短短十余秒間,魔物胸腹、頭部以及肩部的甲殼就開始崩裂,體態完全失控,靈氣入侵更是令它忍不住發出了凄厲的慘嚎,如同之前被它攻擊的人類,而霧原秋卻越戰越猛,臉上的肌肉都緊繃成了一條一條,抓住一瞬即逝的機會,在手刀上匯聚成了靈力薄刃,順著破裂的甲殼就插進了魔物的身體。
魔物傷口處瞬間崩出了大片黑色腥臭液體,甚至靈氣如同可以點燃這些黑血,產生了不少黑色煙霧。
這種魔物似乎不喜歡正面死斗,一直想擺脫霧原秋追擊的意思很明確,但這會兒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兇性也完全激發,張開滿是細碎利齒的大口,細長尖銳的舌頭直插霧原秋的面部。
霧原秋沒想到它舌頭還能攻擊,有點出乎意料,趕緊矮身躲避,同時手上加了把勁,將它肩胸部的傷口切割撕裂得更大,但魔物背后下方的甲殼突然裂開,一根像是“尾巴”一樣的骨鏈刃猛然又扎向了他的腦袋。
他重心已經偏移,無法再做大幅度的躲避動作,只能緊急一偏頭,險之又險地避過這突然一擊,不過骨鏈刃還是割破了他的眉角,而甲殼魔物也終于借此機會擺脫了他連續不斷的打擊,開始慘嚎著后退。
這次慘嚎更像是在召集同伴,但它只是慘嚎了一半聲音就消失了。
三知代無聲無息出現在了它背后,黑色的校服裙角飄飄,一把三尺打刀從魔物背后打開的甲殼處直插了進去,而且她腳步沒停,借著竄出的勁頭,向一側猛劃,讓黑血飛濺之余,同時極意神道流的流水劍術全力施展,如同一棵狂風中的柳樹,身形急速搖擺,以腰腹之力帶動手臂,瞬間打刀又如同流水般依次劃過了魔物的左腰、右后肘、右后肩,然后才彈身側飛,遠遠避開魔物有可能的垂死反擊——她彈飛出去了,三道刀傷的黑血才猛然噴了出來。
魔物背后受襲,立刻回身斬擊,但骨刃斬了個空,接著身形便是一僵,開始緩緩跪倒在地——霧原秋從側面將手插入了它的胸膛,把它心臟掏出來了。
大概是心臟吧,反正是揪出了一個黑血淋漓的肉團,不是心臟也是某個重要器官。
說起來慢,打起來快,從霧原秋沖破墻壁到三知代背刺成功,再到甲殼魔物緩緩跪倒,只過了區區三十幾秒的時間便勝負已分,生死已決。
笠井結里呆呆看著手里握著“心臟”,眉側才緩緩開始滲血的霧原秋,一時恍若夢幻。
這一天一夜,她看到過十余名熟識的人被這種怪物捕食,無論是以力氣著稱的鄰居大叔,還是可以馴服烈馬的牧場牛仔大哥,在這種怪物面前都絲毫沒有反抗能力,很多人甚至連抵抗都做不到,渾身癱軟,簡直像是束手待斃,而眼前這個……這個高中生竟然僅付出了一點擦傷的代價,赤手空拳就把怪物的“心臟”掏了出來,根本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笠井繪年紀更小,剛才嚇得都閉上了眼,這會兒發現姐姐抖得沒那么厲害了,才微微睜開了一條縫,一眼就看到了霧原秋——她眼中先是露出了迷茫之色,接著便成了崇拜,就像看到了漫畫里的英雄。
超級戰隊里的黃色英雄,就是這位歐尼桑吧?
她們倆一時誰都沒出聲,而霧原秋仔細瞧了瞧手里的“心臟”——仔細看看,這玩意更像是牛胃,很有可能摳錯了,不過這東西大概富含魔氣,只是拿在手中,靈氣和魔氣相互中和,就有隱隱約約的黑煙產生。
三知代則將三尺打刀收入了刀鞘中,目光在“心臟”、魔物和霧原秋身上流轉。她半路才殺出來不是為了搶人頭,只是戰術需要——要是魔物很強,霧原秋完全不是對手,她就會從側面發起攻擊,分散魔物的注意力,掩護霧原秋撤退。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交手之前誰都不清楚魔物的實力如何,更不清楚魔物有沒有什么詭異的能力,所以還是要盡量謹慎一點,準備一下后手——命只有一條,小心不會有錯。
不過,霧原秋的實力有些超過她的認知了,之前和她對練時竟然一直沒盡全力,這令她有點不太高興——她在進步,霧原秋進步的幅度則更大,距離再這么拉開,她以后就不打算和霧原秋正面沖突了,直接背刺他。
她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就轉向了屋子方向,重新握住了刀柄。那里已經開始有動靜了,似乎魔物的同伴已經趕到,不過挺謹慎的,沒無腦就沖出來拼命。
霧原秋也聽到了動靜,直接丟掉了手中的“心臟”,在煉妖壺的詢問中選了“否”——這里有外人,地點不合適,時間也不太夠了,煉妖還是算了,不過沒什么關系,村里怎么也還有十幾二十只魔物,以后還有機會。
他直接道:“我們先避一避。”
魔物數量太多,他和三知代合力對抗三到四只是有把握的,五六只也能勉強打一打,但萬一來得太多,一擁而上和他們玩起了命,他們不一定能抗得住,不如先退一下,而且也需要先把幸存的兩個小姑娘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三知代沒意見,轉頭就拎起了分量較輕的笠井繪,順著霧原秋在院墻上開的“門”就出去了,而霧原秋看著笠井結里猶豫了一下——不是嫌三知代給他留了個分量沉的,而是這女孩子大概正上國中的樣子,有十四五歲了,也該算個少女,他不太好攜帶。
女朋友還在遠處拿望遠鏡看著呢,萬一有點磕磕碰碰,摟摟抱抱什么的……
不過沒辦法,總不能不救人。
他輕聲道:“別害怕,我不是壞人。”
苙井結里點了點頭,心情十分緊張,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霧原秋被改造了多次,還是有點小帥的,出場又那么猛,臉上還沾著血,現在看起來男兒氣濃得都要溢出來了,真的像個行走的荷爾蒙放射器。
霧原秋也沒再多說什么,抱起笠井結里就追在了三知代后面,而快速翻過幾道院墻后,用步話機向千歲問道:“追來了多少只?”
步話機里馬上傳來了千歲平靜的聲音:“目前出現了六只,但沒追你們。”
“沒追?”
“它們在吃死掉的那只……甲魔,就叫甲魔好了。”
霧原秋愣了愣:“它們在吃自己的同類?”
“是在吃死掉的同類。”千歲聲音一直平平穩穩,“你們暫時安全,你附近我沒看到有什么異常。”
霧原秋遠遠望了村外山丘一眼,點了點頭,又招呼三知代翻進了一個院子里,然后把苙井結里放到了地上,掏出了手機給她看犬金院真嗣的照片,問道:“你見過這個人嗎?知不知道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