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白色花卉被仔細調整了角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的一角。
稍微推了推,讓陽光恰好落在花上。
衛淵方才滿意。
稍微收拾了下屋子,而后坐在沙發上,衛淵取出紙筆,通過文字慢慢整理目前的思路,博物館編號為002的玉龍佩就放在他的桌案上,玉質剔透而古老,是戰國時代風行的龍形,是曾經為秦始皇所佩戴的佩飾。
衛淵伸手摸索著這一枚古玉,閉目冥思。
但是無論之前還是現在,都沒能夠感受到屬于自身的真靈。
只好嘆氣一聲,放棄嘗試。
也不知道是在這玉龍陪伴第二代淮水水神,應龍庚辰時候被這位神將的氣息沖刷不見,還是之后落入佛門僧伽手中時候,被后者以佛法化去,衛淵思緒微微凝滯,突地覺察異樣,沉吟思索。
昆侖神將秉持古代天神,不干涉凡間的準則,并不會去主動化去玉龍之上的真靈。
但是佛門……
佛門最喜度化一說,將各類神鬼傳說都度化作自身體系當中的護法神,各類高僧也嘗嘗有金剛護法之類的說法,那么自身殘留在玉龍佩上的真靈,確實有被佛門僧伽度化洗腦,煉做分神之類存在的可能。
衛淵屈指輕輕敲擊桌子,眉頭鎖住,對此推測感覺到本能的不喜。
這只是一個推測。
是基于,自身接觸到過往長時間佩戴法器,會汲取真靈殘留,恢復記憶這一個過程。
而以那一世,不惜冒險也要為始皇帝復仇,以及復仇后像是儀式一樣,將霸王槍折斷,玉龍佩扔入淮水這些事情,可以看出那一世的自我對于秦始皇極為尊重,曾經為始皇帝佩飾的玉龍,必然不會離身,必然會在玉龍佩留下足夠濃郁的真靈氣息。
但是他接觸玉龍佩時候只看到了玉靈本身的記憶。
這就可以進行一個簡單的推理——
玉龍佩上屬于衛淵的真靈殘留出事了。
而如果和玉龍佩被僧伽得手,導致無支祁和庚辰的傳說被‘僧伽降服水母娘娘’這一傳說替代聯系起來,事情就更為清晰明白,那一世真靈殘留的消失和佛門絕脫不了干系。
也代表著,衛淵自己某一世死后真靈殘留被佛門直接利用了。
或者化為金剛護法,或者化為珈藍隨行,成為僧伽的傳說之一。
衛淵手指敲擊桌面的動作停止,心中有一絲惱怒浮現,像是自家東西被偷了,可仔細想想,被偷了的好像還是自己,這到底算是什么事……
衛淵心中惱怒被自身壓下,只是忍不住自嘲。
真的是死了都不得安生。
成功和無支祁解鎖‘難兄難弟’成就。
衛淵將玉龍佩收起來,并沒有莽撞行動,將自己的推測認定為真相,而只是將這列為其中某一個可能,究竟是否真的如此,還是說只是自己推測錯誤,還要等待進一步的證據。
衛淵沉吟,想到玉龍佩上雖然沒有了自身真靈,但是從霸王槍之中殘留的畫面可以看到,他自己那一世應該參與過秦始皇伐山破廟,再加上最后折槍拋玉也是在祭祀淮水的地方,如果帶著玉龍佩前往那里,應該能得到什么訊息。
再不濟也可以確認,自己那一世真靈溢散,究竟和佛門有沒有關系。
但是那里極為靠近湘君所在的地方。
如果推測正確,上上上上上輩子的自己是參與伐山破廟的三千人之一。
貿然前去,有被兩位湘水女神報復回來的可能性。
雖然說這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是不得不防備,衛淵沉吟了下,想到淮水和湘水其實相當近,太古時候湘江本身是受到淮渦水君掌控的,或許可以想辦法再向無支祁討一道力量來,不必達到上一次水君東巡的程度,只需要能夠護身就足夠。
到時候哪怕出現什么問題,也足以自保,足以避免大部分危險。
至于如何說服無支祁,衛淵已經有所把握。
無支祁是來自于太古時代的神靈,于這種古代思維的神靈,祭祀換取庇佑和一定程度的力量加持是完全合理的思路,是一種被公認的規則。
只是祭祀的流程和主體需要跟隨時代變化。
不需要打醮起舞,不需要巫祝禱告,不需要長時間法壇符箓。
也不再需要三牲五畜,焚香禱告,更不需要什么血肉美酒。
應該祭祀給祂的,是現代科技最高配置的電腦,是游戲主機,是蒸汽圖標全游戲收集庫,是文明系列合集,搭配全新口味快樂水,和一臺水下微信發電機,享受永不斷電的愉悅。
衛淵揉了揉眉心,忍不住默默自語。
這就是傳說中的無支祁快樂祭壇。
其實不需要他提及,以之前無支祁的狀態,應該已經快要發現,有些事情,是無法在手機上完成的,而后會主動來找他,到時候自然而然就能夠提出自己的要求,而且占據一定程度的主動。
衛淵思考之后,將本子上為了整理思路而寫下的東西撕下來。
手掌一拈,自有符火升騰,將這執掌燃盡。
太平道高深法術,以他現在道行還無法施展,但是低層次法術神通,已經能夠做到拈手即來,這也是他之所以希望得到過往真靈記憶的一個理由,按照女嬌所說,他每一次轉世人間,都是神州發生變故的時代。
而現在靈氣復蘇,妖鬼蔓延,也佐證了女嬌的說法。
他需要實力。
才能不讓過往遺憾重現。
而除去自身每日苦修,得到真靈也是提高實力的一個方式。
能夠得到過往的記憶,得到知識和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甚至于,靈氣為何斷絕的緣由,每逢亂世必然轉世人間,衛淵并不認為靈氣斷絕這種事情,不會引動神州氣運變化。
也就是說,靈氣斷絕的時代里,絕對曾經有過他的身影。
或許,應該主動搜集或者接觸一些古物。
譬如秦末漢初,譬如三國亂世。
衛淵沉吟思索,博物館的門外停下了一輛車,旋即,上一次曾經來到過博物館,授五雷箓的老道人,以及帶著大框眼鏡,五官清秀卻有些不修邊幅的沈寄風一同下來,敲響了博物館的門。
老道人看著這博物館,多少有些心有余悸之感。
但是后輩在此,也只得維持住長輩氣度,邁步入內。
沈寄風熟悉地打了個招呼:“衛館主,又來打擾了。”
先前衛淵兩次手機都是從她那里拿來的,一來二去也算是熟悉。
老道人則是微笑頷首,道:“有段時間不曾見過了,衛道友。”
他看到對面博物館館主穿著一身簡單的現代衣物,只是右臂臂彎扎有黃色長巾,看上去絲毫沒有之前曾見,那種夢中的煞氣,反倒是增加有道者的寬厚溫和,一時間讓老人幾乎懷疑,上一次見到的,那夢中的霸王槍是否只是巧合錯覺。
況且之前也曾經查過資料,秦漢之年,似乎沒有泉州這一說法。
他總覺得,是否眼前之人,也和自己一般,曾經見過霸王槍。
故而若有所思,夜有所夢。
衛淵給兩人倒了兩杯茶。
老道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進入正題,道:“衛館主這邊,有一位避世隱居的修士前輩,需要暫且住在此地嗎?不知道是否方便告知我等,那位潛修之人的姓名身份?”
衛淵想到虞姬所嘆之事,回答道:
“這件事情,還是要詢問那位道友自己的意思。”
“只是她曾感慨過時間過去許久,故人已經不再,許多故人,也多已經變化了模樣,徒增傷感,索性就讓我幫忙做這種事情。”
老道沉默,他修行到此,也已經快要百歲。
自身經歷,加上也曾經幫助一些在山中潛修許久的道人回歸社會。
見到過他們出世數十年后,發現相熟之人早已經死去的落寞。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這種微小而能刺痛許久的感情,在修者身上更容易出現。
他略微失神了下,亦是感慨道:“……確實如此。”
老人按照往日安頓避世修士的流程,詢問了衛淵那位要居住在這里的修士,是否會對常世造成危險,而后讓衛淵填了幾張擔保表格,在現代科技日益發達,修士融入人間的事情不斷出現后,這也是必要的工作。
衛淵無法,只好將這全部簽下。
老人臉上神色溫和,道:“接下來,只要再見見那位同道即可。”
他聲音頓了頓,又笑道:
“不過我想,她應該還能融入這個時代吧。”
衛淵點頭,想了想,又道:“說起來,在下也有一個不情之請,我這里東西雖然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贗品,也沒有秦末漢初時的造物,不知道老道長可知道哪里有秦末漢初時候的古物真跡嗎?”
喜好古物并不是什么少見的興趣。
老人沉思了下,一時間沒有想到,于是道:“容貧道回去查一查。”
“之后會讓寄風給道友將具體名單傳過來。”
衛淵松了口氣,道:“多謝。”
復又給老人添了一杯茶,旁邊沈寄風好奇詢問道:
“衛館主,你怎么突然對秦末漢初之物有興趣了?”
衛淵答道:“只是突然起了興致,想要了解了解。”
沈寄風恍然,道:“是要增加一些館藏嗎?”
還要再問,就聽到了腳步聲音,沈寄風轉頭看到門外兩人回來,眼眸微亮,認出其中之一是先前由自己幫忙安頓過的前輩,是氣質雅致溫和的少女。
而少女旁邊,是另外一位身穿紅衣,具備英氣和柔美兩種氣質的女子。
女子背后背負匣子。
衛淵笑道:“需要幫忙安頓的道友回來了。”
他起身開門,門上鈴鐺輕響,老道人也順勢轉頭看去,旋即看到從午后陽光之下邁步走來的女子,看到她紅裙搖曳仿佛怒放的虞美人,看到她五官英氣,黑發如瀑,以簪挽起,卻又平添柔美,自昏黃夕陽中走入,竟如跨越記憶一般。
一剎那老人思緒凝滯,手掌微顫,茶盞不覺墜地,咔嚓聲響,像極了記憶中模糊的玉磬。
恍惚又回到五歲的時候。
灑掃臺階,夕陽如血,有身穿紅衣遍染夕陽的女子走上山來。
“小道士,你師父在嗎?”
嘩啦!
老道人猛地起身,不敢置信看著那和記憶中相比,沒有絲毫變化的女子。
他這和往日沉著震驚不同的行為,引來了沈寄風的愕然回顧,竟然看到自己的師叔祖居然有局促之感,那白發蒼蒼的道人主動開口道:“……前輩,是你么……?”
虞姬怔了下,注視著已經授箓五雷法的白發道人,回憶了一會兒,神色柔和下來,道:
“原來是你啊。”
“時間一晃都過去那么久了,我記得,你那個時候才只有五歲,還是六歲……”
紅衣依舊,伸手比劃了下,虞姬道:
“當時你偷偷看了槍頭,被煞氣一激,故而記得久了些。”
“沒有想到,當年小小頑童,竟也成為了道門高修。”
老道人心中復雜嘆息,道:“今日原來是您要居住在此,小道還以為是哪位潛修的道友……”他思緒凝滯,突然意識到自己會下意識將需要辦理程序之人當做是普通修士,當做是那些遠離人間數十年的普通人的理由,下意識轉頭看向旁邊博物館館主。
看到他神色溫和,正從旁邊少女手中接過購物袋。
瞳孔微微收縮……
是因為剛剛對方的語氣,將這紅衣女子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所以自己才產生錯覺。、
平等……
他下意識地再度想到那個夢,突然,有激昂的鳴嘯聲音響起,在老道人記憶中留有極大陰影的匣子暴起,霸王槍掙脫不開封印,但是此刻恢復一絲靈性,就仍舊帶著木匣沖向衛淵,像極了夢中霸王揮槍,卻被那留著短發的現代青年反手壓下,扣在手中。
霸王槍不甘低鳴,其中濃烈敵意,哪怕是隔著匣子都能感受到。
老道人張了張口,最終什么都沒有說。
告辭離去的時候,衛淵將兩位道人送出去,最后道:
“……所說之事,有勞兩位了。”
老道人深深看了他一眼。
秦末漢初之物……
原來如此。
然后點頭答應下來,道:
“……貧道,知道了。”
PS:今日第一更……卡文卡得要死啊,躺尸………
感謝照鏡見白發的萬賞,希望能早點寫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