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上,張若素看著那一句大概是飛著來的,滿臉狐疑。
然后本能做出猜測。
嗯,飛來的,難道是加急快遞,直接航空運輸?
這幫點小忙就幫點小忙,還送什么禮物。
實在是太客氣了。
老道士手指飛快,打開手機APP,滿臉期待,卻發現根本沒有給自己這個號碼發的快遞。
心底越發狐疑。
很快,張若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初時,是那位年輕道士心里放心不下,又去看了泉市附近的狀況,然后發現又一道強烈法力反應從泉市離開,讓他心里咯噔一下,再定睛一看,這次竟是直接奔著自家來的,當即讓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連忙跑去找了張若素,把事情一說。
老道士先是一怔,而后這才反應過來那句大概是飛著來是什么意思,嘴角一抽,險些把胡子給揪下來,可看著有些慌亂的晚輩,還是面色溫和,安撫道:“這很正常,不必大驚小怪的。”
“只是道友給送個禮物。”
“瞧,這不是來了嗎?”
伴隨著長風呼嘯,一柄八面漢劍自遠處而來,周圍縈繞大團風氣,一位位道人都察覺到這不速之客,各自抬頭,卻又聽到張若素輕描淡寫的聲音,老者只在山巔,聲音卻在整座龍虎山每一名道人耳邊響起,道:
“都散了吧,不就是一把飛劍,道友送點東西過來罷了,看什么看。”
“且去修行。”
于是眾人這才安下心來,張若素風輕云淡,心頭暗爽,得意洋洋,飛劍送禮,誰人見過?抬手一招,那柄八面漢劍低聲鳴嘯,被流風牽引,落在了張若素手邊,手機上懸著個手機,有導航聲音道:
“此次導航已經結束,路程五百八十二公里,您一共在三百一十段路程超速,違章拍照一千三百次,導航提醒您,安全駕駛,為人為己,請盡快到就近派出所自首……”
“已經自動聯系到龍虎山派出所。”
張若素:“…………”
年輕道人:“…………”
老道士呆了下,倒是忍俊不禁,豁達一笑,道:“倒還真是跟著時代”,將手機摘下來,遞給旁邊年輕弟子,吩咐道:“去給他充滿了。”
那道人接過手機,卻還心底好奇,不知這飛劍傳訊來的是什么禮物。
張若素也不趕他走。
施施然打開了快遞盒子,看到了一顆滿面不甘的人頭。
老道動作一頓。
旁邊那兩個年輕道人更是駭地面色發白。
老天師眉頭微掀,下意識以為,這個才是那館主口里的動靜和麻煩,旋即否定這一可能。
并指一點。
已是發現了那隱蔽的真靈,將其取出。
五指微張,畫面演化。
衛淵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來自于龍虎山,來自于張若素。
衛淵看到打來的人是誰,動作頓了頓,接通了電話,兩人沉默了下,然后他第一次聽到了張若素的聲音,蒼老而沉穩,緩緩道:“衛道友,神交已久了啊。”
衛淵之前就猜測過張若素的身份。
畢竟,之前淮水改道的事情,就不是一般天師府弟子所能遮掩的。
對于這聲音的蒼老,雖然有些微詫異,卻也能夠接受。
道:“道長看來已經看過那道真靈了。”
張若素緩聲道:“自然如此。”
“這人是櫻島扶桑京都名寺的下一代主持人選,當代主持的獨子,茂木義行,這一次他親自來我神州,竟然盯上了神州的神性和靈脈,也就是他口中的所謂不死不滅之物,此事多謝道友,以雷霆霹靂手段,將其拿下。”
衛淵嗯了一聲,詢問道:
“我將其擊殺,是不是給道友添了麻煩?”
“呵……當然不算。”
“那道友打算怎么處理這扶桑的大派弟子?可是要抹去天機,防止被扶桑那邊尋來?”
這也是衛淵先前所想,官方最有可能選擇的方案,這樣直接來個死無對證。
天師府中,慈眉善目的老道人平淡答道:
“抹去天機?”
“當然不,應當把這顆人頭好好包裝一下,然后送給京都寺廟。”
張若素道:“他們覬覦神州,行此腌臜手段,已經是犯我神州之事。”
“于此家國之事上,我等自當寸步不讓,十倍償還。”
他笑了笑,道:
“其實這也算是有點講究的。”
“咱們畢竟是禮儀之邦,堂堂華夏。”
“他把自家子弟送來,我們就把他子弟再送回去,這個,就叫禮尚往來;表面上可以稍微給他們留一點,這叫大國風范,里子上半點不讓,而這叫規矩底線;他們若不識趣,那就連這面子也不用留了,這個叫先禮后兵。”
“咱們神州不少人讀書,總覺得要儒雅要溫和,要走中庸,這不對……”
“中庸是強大者對自我力量和欲望的克制和約束,是我可以輕易做到其他的,可以霸道行事,恣意掠奪鎮壓弱者,但是我克己為善,自我約束,走規矩,這個叫中庸;而不是沒得選只能這么做,給人排擠欺負了,還安慰自己說這叫中庸,是祖宗之法,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一手書本一首刀劍,滿腹經綸下面是刀槍劍戟,這才對。”
衛淵道:“他們會如何?”
張若素微微一笑,答道:“他們會當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客客氣氣收下禮物,然后送出上等靈材作為回禮和賠罪,表面上和氣謙恭,不知情的人會覺得他們和我們關系很好。”
“他們一貫如此。”
“善良會被當做軟弱,大度會當做可欺,像是豺狼,有小禮而無大義。他們只認得刀劍和疼痛,只有唯獨堂堂正正地打服,讓他們知道永不可犯我神州,才能學得乖巧。”
“無關緊要的面子上可稍微留些,給他們個臺階。”
“可里子里,我神州的每一寸都是淌著鮮血的,一步不讓。”
衛淵道:“張道友對他們倒是了解。”
張若素笑呵呵道:“老道沒什么天賦,只能苦練,少時曾去戰亂國界磨礪拳腳,而后封去法脈,自東而西,游歷東瀛,高麗,霧都,一路打了回來,而立之年回了龍虎山,這才繼承了師父的衣缽。”
“床底還扔著兩把折了刃的東瀛名刀。”
“在古時候,龍虎山要壓神州法脈;而今這地球各國之間都有聯系,龍虎自然要壓覆天下法脈,才能有資格繼承衣缽啊。”
衛淵沉吟了下,張開手掌,那一枚印璽在掌心之上起起伏伏。
他道:“張道友,這件‘禮物’,過幾日能不能由我親自送去?”
他還記得,那扶桑人打算和太平部結盟的打算,此事無關于其他,作為神州太平道弟子,他現在一身道行有一半都是太平嫡傳,此事必須親自去一趟,還可以順便打探打探徐巿的情況。
當然,要等到殷商祖脈和山神印璽聯系起來。
要有自己的底牌,能有一定把握遭遇徐巿全身而退。
張若素訝然,而后頷首應道:“當然。”
老道士笑道:“到時候,道友你親自來龍虎山,取了此物,老道雖然沒有辦法下山太久,不過倒是也能讓師弟陪著道友去一趟扶桑京都城。”
兩人又寒暄了一會兒,才結束通話。
張若素撫須嘆道:“還是手機方便,以前養著靈獸太慢了。”
他又看了看快遞盒子里的人頭,白眉微微皺起,拂袖讓另一名道人將這盒子抱著,吩咐道:
“去用冰符凍了,等他來取。”
“是,天師。”
那年輕道人捧著盒子離去。
才走數步,張若素便又凝眉喚道:“唉,回來回來。”
“罷了,用什么冰符,去找個福爾馬林泡了就行,待遇那么好做什么。”
“這……明白了,師祖。”
又走數步,年輕道人腳步放緩,心中默默數著數字,果不其然,不過數步,張若素又開口道:
“等一等。”
老道士白眉糾結,最后道:“用福爾馬林也太便宜他了。”
“你且下山去,隨便尋個工地,提桶石灰回來,腌一腌,別發霉發臭了就行,天氣熱,別弄得哪里都臭,這兒可是龍虎山清凈圣地,太臭了丟人。”
年輕道人應一聲道:
“得嘞,太師父!”
轉身快步離去。
張若素搖頭,自嘲一把年紀,竟又有些收斂不住脾氣,屈指在八面漢劍上敲了敲,連敲三下,剛剛奔走千里而散去的狂風敕令又重新匯聚,密布在整個劍的劍身上。
然后把手機往上面一放,隨手一拋,八面漢劍鳴嘯,轉眼便自龍虎山飛出。
當日下午,衛淵給行動組打了個電話,詢問先前那太平道弟子的狀態。
張浩沉默,語氣低沉回答道:“……沒能救回來。”
“他全身的內臟都快被毒物腐蝕成黑色的了,還能活著撐過去已經是奇跡了,不管是現代的醫學,還是說道術,都沒法子把他救下,抱歉。”
衛淵反倒安慰張浩道:“無妨。”
“你們也應該盡力了。”
想了想,他岔開話題,“對了,先前那攤位上的邪物都處理了嗎?”
張浩答道:“大部分都解決了,只是有一件事情還有些棘手。”
“那些邪物本身被那老東西下了手腳,不管誕生出的靈性是善是惡,邪物本身都會牽引他們作惡,其自身良知能夠制衡一段時間已經是極限,時間越長,就越容易被影響,最終導向邪靈這一存在。”
“有一件五十年前送出的邪物,靈性已經繼續到極限。”
“我們擔心會出現問題。”
衛淵怔了下,他想到前一段時間見到的畫中靈,詢問道:
“那和這件邪物有關的人。”
“是不是叫做安旭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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