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僧人有苦說不出,幾乎急地要哭出來,道:
“不是啊方丈,真的是,我從這鏡子里看到的就是那只猴子。”
凈土宗方丈大怒,劈手自那僧人手中奪過佛鏡,然后就施法看過去,一下愣住,之前的佛門凈土,金石玉階,琉璃舍利,幾乎不像是人間的地方,現在卻幾乎變成了個拆遷廢墟,或者說垃圾堆似的,看上去簡直是慘不忍睹。
方丈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嘴皮子哆嗦,道:
“阿彌陀佛,這是怎么回事?”
他抬手在旁邊年輕弟子頭上一下,怒道:“你怎么不早說?!”
年輕僧人欲哭無淚:“弟子已經說了。”
方丈惱羞成怒:“我是問你,是誰做的?!”
小和尚茫然道:
“一只猴子。”
方丈險些憋屈地咳出血來,當即也不再多說,順手把鏡子一收,火急火燎地往山后禁地趕過去。
張離凌看到兩名晚輩弟子過來,隨口問道:“怎么樣?”
“發現這邊有什么問題沒有?”
兩人都搖了搖頭。
張離凌道:“那你們兩個剛剛做什么去了?”
其中一人把剛剛搜查的結果說了說,聲音微頓,隨口道:“不過回來的時候,我們倒是瞅著那邊有個和尚在看西游記,嘖嘖嘖,那特效,簡直絕了。”
“就是一點不好,大鬧天宮改成了大鬧靈山。”
“還好像加上了水淹金山的戲碼,大雷音寺到處都是水。”
張離凌本來還笑呵呵地聽著,聽到這句話,笑意微頓,詫異自語道:
“猴子?水?”
“等一等,你們見到的那只猴子,是金色的還是白色的?”
兩個年輕人愣住,下意識回答道:“好像……臉是白的,身上是純白泛青的……因為繞著水汽,所以整體看上去,應該是白的……”
能夠控水的白毛猴子。
張離凌眼角抽了抽,倒抽一口冷氣:
“面白青身,金目雪牙,無支祁。”
“佛門……”
他猛地站起身來,道:“那不是西游記,那是真的,難怪這老禿驢跑得那么快。”
他突然想到一個荒謬的想法,嘴皮子一哆嗦:
“該死,該不會有誰給那猴子看了西游記吧?!”
或許是因為起身原因太過著急,桌子上的茶杯直接摔下來,碎成了兩瓣兒,張離凌動作一滯,兩個年輕人眼角一抽,彼此退避開,張離凌沉默了下,一臉正色道:“一切都是空,之后下山去超市買兩個還給大師就好。”
“不要讓人家以為我們小氣,買兩個貴點的,至少得一兩百塊錢,知道嗎?”
“現在正事要緊。”
當即起咒施法,身如飛煙,就直接朝著那老和尚所去的方向奔過去。
一邊走,一邊給張天師發了個簡訊。
“無支祁大鬧佛宗凈土。”
“過于巧合。”
“弟子懷疑,有人給祂看了西游記。”
靈山妙境當中。
無支祁一道真靈左突右撞,手里大禹匯聚了九洲匠師所鑄造的鐵器化作一根長棍,轉動如風,水流鼓蕩如雷霆,放肆大笑,直將這靈山妙境攪動地如同一灘爛泥。
一個個匯聚的佛陀菩薩就這么給敲地碎掉。
“這都是前輩真修,一身道行啊。”
“可惜可惜。”
“丟掉太可惜了。”
衛淵被隱去身形,跟在無支祁身后含淚舔包,現在是真靈,只好將這些個舍利子暫存在了臥虎令當中,不過可惜無支祁實力太強,這些偽佛假神又實在是尋常,被抽碎裂掉的舍利子占了絕大多數,完好的倒是少數。
衛淵也察覺出來,這里的舍利子似乎都是一樣的氣機。
比不上圓覺所贈的兩枚舍利子圓融無礙,活潑靈動。
這里的更像是充滿道行法力的寶石。
上面的氣息也相似,恐怕是一家的法脈,這一脈傳承做了這個靈山妙境的事情,其他的法脈會不會也有類似的打算?亦或者,道門的分支也很多,還有各類左道旁門,臨到大世開啟,人心浮動,也是正常。
無支祁這一次的大鬧恣意隨性。
是鬧,卻沒有包含太過于濃重的殺意。
所以,那幫所謂的僧佛菩薩們各處退避逃開,還存活下來小半。
抬手將那鐵棒抬起,攪動水流,正要順勢一下抽取淮水水脈之力,直接砸下去將這個大雷音寺砸地粉碎,手中的鐵棒卻突然一下化作了鎖鏈,重新束縛在了無支祁身上,哪怕是借助了這里大佛拉扯的機會順勢出現。
無支祁的真靈也沒有辦法在外界待太長時間。
如果是入夢還好,一旦動用力量,就會牽動淮水龜山下的封印。
無支祁嘖地砸了下嘴,知道禹王封印的厲害,沒有做太多阻攔,比劃了個中指,緩緩消失,被從這里拉扯回去了淮水之地,因為失去了無支祁真靈加持,沖殺的黃巾力士也都登時散了個干凈,只剩下一根根猴毛落在地上。
衛淵身上,原本屬于無支祁的障眼法也散去。
他自己也能給自己加上,但是未必能夠瞞過這些大佛的眼睛,索性就坦坦蕩蕩地解開了障眼法,諸多僧佛菩薩長呼口氣,將那大佛攙扶起來,眼見著頭上滿是疙瘩,額角一個淵字,也不知道是誰人手筆,有何跟腳,佛法都化解不了,只好裝作上面沒有這個文字。
大佛裝著上面沒有這個字,諸佛菩薩便當做自己看不到那個字。
正自慶幸那猴子離開的時候,一回頭卻又見到先前卜算的那男子居然還在,見到他高冠博帶,面容蒼古,如同來自于過往,似笑非笑地看著靈山諸佛,氣質閑散,悠然問道:
“我見諸位算得辛苦,便親自來了。”
“下一位,誰來算算?”
諸佛掃過遍地舍利子殘骸,一時間無人回答。
衛淵踏前一步。
諸僧佛菩薩都下意識后撤。
整個靈山凈土都死寂無聲。
那大佛正要強撐著出手,突然,一名身材高大,肩膀上有雄鷹的佛門護法神越眾而出,喝道:
“妖孽,修得猖狂。”
繼而于一眾僧佛詫異的目光下,這護法神直直沖向高冠博帶的山神,氣勢恢宏,出手的時候,有佛經誦唱,頗為不凡,那氣質蒼古的男子抬手,卻將這護法神全力一擊直接接住,沒有激起一絲絲煙波。
諸佛更是心中驚駭,失了出手的打算。
剛剛那一擊,幾乎已經是傾盡全力,居然被輕易擋下。
護法神身上綻放金光,似乎正在全力抗衡。
面容蒼古的男子神色毫無波動,淡漠已極,顯得那護法神的舉動如同螳臂當車一般,竟然還有幾分悲壯,諸多僧佛忍不住雙手合十,心中對這位護法神感慨不已。
衛淵握著自己真靈的手掌。
趁著那幫佛門沒能察覺問題的時候,飛快‘拷貝’自己記憶里的內容。
快一點,再快一點……
只是可惜,護法神的位置還是有些低。
許多的知識,以及佛門的經典要義,諸多神通,都是模模糊糊,知道一部分,論到真正重要的核心,就會斷掉,衛淵原本打算直接將這真靈光明正大地收回,可是掃過那諸僧佛敬畏的模樣,心中微動,舍棄原本的打算。
神色平淡,只一拂袖,那護法神便極為配合地口吐鮮血,倒飛而出。
被諸僧佛接住。
唯獨那鐵鷹似乎還要被那護法神命令,‘攻殺’向那男子,卻被袖袍一拂,直接罩住,再無聲息。
諸佛被震懾。
衛淵微斂了下眸子,見到那些僧佛都被余威震懾,不敢輕易動手,又左右環顧這里,看到這里面早就已經沒有了初見時候的莊嚴浩大,處處都是殘垣斷壁,見到一塊石頭上寫著佛經,念出來道:
‘極樂國土,有七寶池,八功德水,充滿其中,池底純以金沙布地。四邊階道,金銀、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樓閣,亦以金銀、琉璃、玻璃、硨磲、赤珠、瑪瑙而嚴飾之。’
‘彼佛國土,常作天樂,黃金為地,晝夜六時,天雨曼陀羅華。’
‘彼佛有無量無邊聲聞弟子,皆阿羅漢,非是算數之所能知。諸菩薩眾,亦復如是。’
衛淵再抬眼看這凈土所在,突然覺得可笑至極,說是清靜自在,但是處處都是人間所求的奢侈享受,還說不比塵世苦行,只要聽到講法,就是阿羅漢與菩薩眾,否認自我修行,將一切解脫的方法放在別人的身上。
不勞而獲之法自然受人青睞。
衛淵隨手抓起旁邊一把佛幡,手腕一晃,把幡本身纏繞在一起,蘸取地上隨處可見的金色佛血,在倒塌下來的金梁玉柱上一氣呵成寫下四個大字,龍飛鳳舞,就只覺得心態痛快,掃過諸佛,拂袖離去。
張離凌追上了那老和尚,后者心中焦急不已,當下就想著如果把這龍虎山也卷進去,一并和那猴子打,至少也比自己一家人上來得好些,從禁地踏入了那一處秘境里。
一個個齊齊失神。
看到那佛門清凈的靈山妙境,直接化作了一灘廢墟似的。
諸佛早早就在人來之前提前躲避起來。
所以這里空曠地幾乎如同一片鬼域似的,老僧手掌顫抖,看到這一幕幾乎無法思考,又見到那金梁玉柱橫倒在地,上面四個大字,龍飛鳳舞,酣暢淋漓!
狗屁不通!
張離凌愣住,大聲贊嘆道:“好好好!”
“好啊!”
“真是好字!”
然后又古怪掃過這滿地碎成渣滓的舍利子,撫掌長嘆道:
“大師果然就是大師,一語成箴,不,我是說,不說誑語。”
“果然只有滿地的爛石頭。”
“小道佩服,佩服。”
老僧指著張離凌,手掌顫抖。
“你,你……”
“噗!”
五十年不曾下山的老僧口噴鮮血,直接倒下去,被那年輕和尚接住。
因為這氣急攻心,還是說受到的打擊太大,這和尚傷勢在這寺廟里根本就沒法子過去了,豎著走進來的和尚被一幫弟子橫著抬出去,直接飛快下了山,過了江,去城市里面治病去了。
張離凌嗤笑一聲:“五十年閉關,忍看蒼生苦楚。”
“還什么八風吹不動。”
“不也是被一屁打過江?”
旁邊道門弟子嘴角一抽,道:“師叔。”
“嗯?”
“咱們是道家,不是陰陽家……”
“多嘴。”
張離凌在那青年頭頂一拍,打開手機,看到了自己師叔祖的回信。
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十多分鐘才回了兩句話。
“沒事……”
張若素眼角抽搐了下,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名單,一個字一個打出來道:
“是自己猴。”
衛淵拈了拈手里的舍利子。
看來,已經足夠,給武乙第二條道路。
或許,第三條也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