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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龍虎

  京都最大的超凡修行寺廟里。

  主持茂木青延朝著后面坐倒在地,滿臉痛苦,說不出話。

  諸多僧侶或驚或懼或怒。

  而那一顆被老天師腌制了的頭顱,就那么直愣愣地看著前方,一點都看不出原本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大熟悉的人甚至于都認不出這是誰的腦袋,過了好幾個呼吸,才有穿著和服的女子發出尖叫驚呼,伴隨著兵器的鳴嘯聲音,一個個僧侶直接往前。

  氣氛登時肅殺。

  茂木青延抬手攔住,道:“住手。”

  他面容扭曲,卻能強自鎮定下來,緩緩抬頭,道:

  “這件事情,也有可能,是我的兒子做錯了。”

  “他離開寺廟出去游歷,行修驗道,已經過去兩年多的時間。”

  “究竟發生了什么,還需要進一步的驗證,但是至少,至少今天是盂蘭盆節,佛門廣大,今天又有諸多貴客在,不能在這一天見血光。”

  這是老天師張若素對于櫻島修士的反應推測一模一樣。

  這樣都能忍得下來。

  衛淵面不改色,重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茂木青延把茂木義行的頭顱撿拾起來,顫抖著放入盒子里,重新回到了內室,這樣一幅,不愿意在這特殊的日子打斗,為了眾人好而忍辱負重的樣子,反倒讓衛淵有種自己才是反派的錯覺。

  在這一方面,他們還真是行家。

  衛淵慢慢飲酒。

  而周圍其余僧侶,陰陽師,對這兩個顯然是來挑釁的道人,態度顯然好不到哪里去,不斷掃視著兩人,終于有一名陰陽師冷哼一聲,手握著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道:“兩位出身神州的道門。”

  “想來身懷絕藝。”

  “今天既然來了,怎么能不露兩手?”

  “我也早就已經想要試試是你們道門的厲害,還是我的陰陽術更高。”

  這樣的話一說出,周圍的修士都登時沸騰,那些年輕人血氣方剛,而一些道行高深的人也想要趁著這個機會和茂木家搭上線,再說就只有兩個年輕的道士,又能夠有幾分道行?

  衛淵今天既然來了,就沒有打算扔個頭就走。

  那茂木青延躲進了里屋里,就沒有再出來,顯然是打算就這么盯著看事態發展。

  衛淵也不在意,正要出手。

  小道士阿玄卻先站起身來。

  他回過頭低聲道:“衛館……,衛道主,哪怕踢館也沒有第一個就讓主力上的道理啊,第一場就讓小道來吧,再說,之前那件事情,師兄就埋怨我說沒能出一把力,這次我一定得出一次手。”

  衛淵問道:“你有把握嗎?”

  阿玄稍微算了算,心里有些打鼓,低聲道:

  “這兒不少人的法力好像和小道差不多。”

  左右看了看,想到自己師兄電話里說的,早就已經打好招呼了,于是又有了底氣,挺了挺胸膛,自信滿滿地道:“不過,衛館主放心,小道也是有點把握的。”

  衛淵見到阿玄似乎很有底氣,這才點頭,讓他出手。

  阿玄走出,微施了一道門禮數,道:

  “小道張若玄。”

  那陰陽師已經三十多歲,同樣起身,只是點了點頭,通報了自己的名字,就手持符箓,躍到了僧院旁邊的修煉場上,動作姿態靈動,阿玄則是老老實實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告罪,滿臉歉意。

  衛淵看了下,對于比斗的結果已經放下心來。

  就像是阿玄自己說的,他和那個陰陽師在法力上差不多。

  但是,神州更看重道行。

  兩人來到了臺子上,衛淵則是隨手取出手機,想了想,決定給張若素發個消息,才剛剛發出去,張若素還沒能來得及回來,就聽到一聲驚呼,抬起頭來,看到那名陰陽師施展陰陽術,又招出式神,攻向阿玄。

  少年只是往前踏了一步,未卜先知般輕易躲過。

  那一道法術如同猛虎,撕扯向少年脖頸。

  卻被直接伸出手捏住了頸后三寸軟肉,然后順手一抖,剛剛還威猛的陰陽術直接被震散掉,變化做陰陽二氣,還糾纏在阿玄的手指上,衛淵搖了搖頭,法力雖然相同,但是道行運用上相差太多。

  龍虎山的小師叔祖。

  被當代天師養大。

  這道術,如果做不到眼前這樣,衛淵反倒會懷疑張若素到底教了些什么。

  接下來,阿玄一連勝了三場,第一場,那陰陽師的陰陽術被他直接破了,狼狽下場。第二場是個肌肉賁起的僧侶,手持長槍,少年一柄拂塵纏住槍刃,只是一掃,那把槍直接就貫穿墻壁,不知道飛哪里去了。

  偏偏阿玄還滿臉抱歉,那僧侶只好怒氣沖沖地下山去找自己的槍。

  第三個是一名神社的巫女。

  可惜,龍虎山驅神敕鬼,這兒的神靈在他眼里,也就是些類似于出馬仙的手段,而禪宗有禁令,不可以在常人面前展露神通,而龍虎山也有禁令,正神不上身,上身非正神。

  連出馬仙都被這符箓宗壇視作歪門邪道。

  更何況是這等八百萬神靈之一。

  阿玄幾乎像是看到了耗子的貓,險些當朝掏出符箓把那神給收了。

  然后直接封到酒壇子里去。

  這種龍虎宗壇看家手段,把一眾神社神侍看得背后發寒,再不肯往上走,哪怕是小道士最后鞠躬道歉,誠誠懇懇把封著那神靈分魂的符箓遞過去,那邊都嚇得面色發白,說不出話。

  最后誰都看出這個小道士手段高深,沒誰愿意和他找不痛快,而那些自認為手段高的,又都是四五十歲,不愿意和這十三四歲的小道士計較,最后阿玄深深吸了口氣,掃過周圍,客客氣氣地道:

  “不知道有賀茂家的陰陽師嗎?”

  聲音傳出,眾人愕然看向一側,那里坐著不少陰陽師,并不和其他的人交談,安倍晴明曾在賀茂家求學,可見這一脈在陰陽術上的造詣精深,而今天,有年已一百三十歲的大陰陽師,當代的陰陽師之神賀茂星羅在場。

  賀茂星羅睜開眼睛,語氣平淡,道:

  “小道長,想要和我這一脈的試試嗎?”

  阿玄搖了搖頭,他能感覺得出對面那老陰陽師的可怕,接下來就該是衛館主踢館了,能幫忙排除一點障礙是一點,主要是不能把衛館主惹得炸了,他總覺得對手越強,衛館主就越能搞出事情來。

  所以,提前把最強的排除出去,衛館主搞事的上限就會被壓制住了。

  少年道人雙目明亮,仿佛看到了寧靜的日常。

  再說了,自家師兄得多大了。

  來幾個年輕的,也未必能知道師兄打過招呼,于是客客氣氣地道:

  “小道士是想要和您試試手。”

  對面是修為高深的大陰陽師,阿玄完全沒有自己硬拼的打算,抬手擺出了師兄告訴他的五雷法姿勢,然后再五雷法之上,變化為天師獨傳,九天神霄雷的法指。

  賀茂星羅原本打算派一個弟子上去。

  看到少年道人的姿勢。

  神色緩緩凝固。

  賀茂星羅還記得年少時的事情。

  他吃過了人魚肉,已經活了一百三十多歲,有太多的事情被埋葬在了記憶,久遠到現在那些前輩都不知道,他被稱為大陰陽師,被稱為或者的陰陽師之神,是不遜于安倍晴明的大才。

  但是當初賀茂家天賦最強的人,并不是他。

  他的哥哥,才是真正被稱作是整個賀茂家有望超過安倍的天才。

  曾經前往戰場歷練。

  并且活著回來。

  經歷過殘酷戰場,對于陰陽術的領悟也在不斷地提升,很快就超過了家宗,整個賀茂家沒有多少人能超過他,一切都順理成章,和所有人期待的一樣。

  然后,在這位大才在二十多歲的時候,有十七歲左右的少年道人上門挑戰,一人一劍,鑿穿了整個陰陽師流派,那一日雙目惺忪的道人斬了賀茂家的家主,一身藍灰色布料的道袍,一柄劍柄纏繞繃帶的鐵劍,就是一場活生生的噩夢。

  雨水都沖不盡血色。

  上百陰陽師不敢妄動。

  任由他邁步走出。

  當時候才六歲的賀茂星羅手腳冰冷,看到自己那被稱為不遜色安倍晴明大才的哥哥被斬去了頭顱,他憤怒至極地攔住了那個道人,后者卻沒有對他出手。

  賀茂星羅憤怒道:

  “你是誰?!”

  “我?龍虎。”

  “覆壓天下的龍虎!”

  賀茂星羅呢喃:“我們,我們根本沒有聽過。”

  神態疏朗的少年道人把劍抗在肩膀上,雙手搭著劍,笑道:

  “現在,你聽過了。”

  “什么?”

  抬手,并指一斬,劍氣縱橫,從鳥居直接斬到了后院,咔啦啦聲音不絕,將賀茂宗直接斬成兩半,當初那劍氣就直接從賀茂星羅的眉目前斬過去,柔軟地像是風,賀茂星羅退后了兩步,然后直接坐在地上,半晌說不出話。

  少年道人收回劍指,語氣清淡:

  “賀茂家鎮壓陰陽有功,千年不易。”

  “留你道統。”

  “好自為之。”

  拂袖而走。

  那樣的場景,化作賀茂星羅的噩夢,足足過去了百年都沒有散去。

  賀茂星羅深深吸了口氣,看著那作勢要施展神霄雷法的少年道人,幾乎像是噩夢的復蘇,本來畫符起陣的時候,仿佛鐵鑄一樣穩定的手掌微微顫抖,他道:“你……是龍虎山的?”

  阿玄點頭,道:“正是。”

  賀茂星羅沉默了下,突然道:“此次我賀茂家不參與此事。”

  周圍的陰陽師都愕然,而賀茂星羅看向阿玄,道:

  “龍虎山天師,和小道長是什么關系?”

  阿玄回答道:“是師兄。”

  “是嗎……”

  賀茂星羅低語,閉目。

  那并不是他最后一次見到那少年道人。

  后來………后來聽說那少年道人一路走,一路殺。

  長劍之下,人頭滾滾。

  被他殺的人,似乎都被送入了靖國社。

  直到最后,那少年道人直接仗劍殺入當時櫻島最大的神社,放肆張狂,徑直取了祭祀在天照大神前的御酒,仰脖便飲。

  彼時潮起。

  少年道人大笑著殺出重圍。

  渾身染血,仰脖飲酒。

  御劍過東海。

  仗劍長嘯,擊劍為歌。

  那一首詩歌,當時的櫻島修士都能吟唱出來,現在卻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賀茂星羅陷入沉默和回憶,忍不住低語: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不知‘故人’如何……

  想來還是一如當年那樣,瀟灑恣意,讓人深恨,卻又佩服。

  “師叔,你怎么又喝酒?!”

  龍虎山上,某白發蒼蒼的天師東窗事發。

  老老實實坐在板凳上。

  那比他小了五十多歲,看上去卻和他年紀相仿,或者比他都蒼老,滿臉老人斑的道人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個老不修,一百四十來歲的人,高血壓高血脂都沒跑了,還喝酒,你是不是還想奔著高血糖去?!”

  老天師眼觀鼻,鼻觀心:“不會的。”

  “我不吃糖。”

  道號守柯的老道士愣住:“不吃?”

  老天師老老實實回答道:

  “年輕的時候吃的太多,現在吃,牙疼。”

  守柯道:“你年輕時候?”

  張若素思考了下,道:“就,差不多你這么大的時候。”

  張守柯大怒,搶奪過張若素藏起來的酒,掀開老道士的被子找到兩瓶啤的,又從床底下摸出半瓶白的,惡狠狠地道:“我等下就和弟子們說,把你每個月能支的錢再扣掉四個月,我讓你喝!”

  等到自家師侄氣沖沖走了。

  張若素沉默。

  然后露出一絲絲得意微笑。

  眼觀鼻,鼻觀心。

  捧著茶杯喝了口‘茶’。

  哼哼,想和老道士玩心眼兒,你還嫩著呢。

  張若素樂滋滋地喝著天師快樂茶,然后打開了手機,準備來一局熱血沸騰,緊張刺激的戰斗,然后看到了一條新的消息,并不是來自于阿玄,而是來自于某以陶罐為頭像的男人。

  張若素右眼皮子跳了跳。

  “張道友,我想要放個煙花。”

  “動靜可能稍微大點。”

  等一會應該有一章,如果十二點多還沒有,大家就早些休息吧,感謝Y0書兩萬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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