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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驚鴻起

  在圓覺離開的時候,戴英衛下意識地按下了攝像機的快門,把那一幕拍攝了下來,他看了看,覺得這或許是自己拍攝下來最好的照片,甚至于是可以競爭那些攝影獎的成果。

  但是他最終并沒有把這樣的一張照片刊登出來,而是自己保留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或許再也見不到這個僧人了。

  也卻是再不曾見過。

  之后的生活里,他就只是普普通通地過。

  結婚生子,認真生活,認真工作。

  在他年老的時候,成了一個和善可親的老頭子。

  在某天下午,躺在躺椅上曬太陽的時候,安靜地睡過去了,再也沒有醒過來,而他的孫子從一本書里找到了一張泛黃的照片,那是僧人掠過高空的時候,低下頭,微笑點頭道別的模樣。

  盡管是尋常普通的一生,也已經盡心盡力地走過,曾和燦爛的光芒交錯而過,因而也可以仰起頭說自己無愧于心,而這樣的故事,并不為人所知,直到他的孫子,亦或者是他孫子的孩子,某天無意走入了一家普通的博物館。

  在那里看到了昏黃柔和的燈光,看到了看書的博物館館主。

  這就是古物的價值……

  故事因而得以延續。

  在圓覺天臺山論法之后,他所說的話以難以想象的熱度飛快地傳播。

  其他的暫且不說,畢竟這僧人說的話,相對于大部分只知道念經禮佛的人來說,沖擊力實在是有些過強了,而之后以九環錫杖打破泥胎佛之后,化作虹光飛去,這沖擊力更是巨大無比。

  “臥槽,牛逼puls,這也太厲害了。”

  “這佛法這么簡單?!”

  “簡單?真的能這么吃飯時吃飯,走路時走路,睡覺時睡覺過一輩子,那你也算是個牛人了。”

  “牛人,歸牛頓管嗎?”

  “這,可能你可以把牛頓大爺的棺材板釘死點。”

  “666,邊兒上再澆上鐵水封死掉。”

  “樓上的,你是魔鬼嗎?另,建議埋到地下十米一下。”

  “你說對了,灑家當年鎮關西的時候,諢號正是撒旦。”

  “不過,連佛像都打破了。”

  “是啊……”

  這樣的議論在許多地方發生。

  和之前的道門佛門論法不一樣,那個可以說是我道更高一籌,是有門戶差別的,道門贏了,可以說是道法深厚,神通廣大,但是現在圓覺直接以佛法破佛門,這玩意兒就是直接把那爛地腐朽的根子給刨出來。

  掃去上面的泥土,刮去奢侈的金粉,把腐爛的樣子曝光出來。

  一句話。

  這可不是殺人啊。

  這是誅心!

  網絡上大部分人的狂歡,在那些念經禮佛,尤其是發展出來的一大串產業鏈里面,就是可恨至極的誅心之言,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現在是哪兒哪兒都開始尋找那位圓覺僧人。

  想要見見佛門高僧的,在找他。

  心中浮現恨意的,想要找到他。

  有些心思活絡的,也想要找到他,做生意嘛,不丟人,和誰做不是做?和那些大師做,也是賺錢,和這位大師做,也是賺錢,更何況這位的名氣更大更足,這個時代,流量和熱度就是真金白銀。

  嗨,這個世道,誰又會和錢過不去呢?

  又有之前曾經見到過圓覺的人在網上發帖子,一開始未必沒有人打算要借助這個來給自己賺點熱度,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這個世道上,聰明人也太多了,而那僧人也太尋常了。

  和他接觸過,見到過他的人,接受過他幫忙的人太多了。

  這個時候,就像是雨后春筍一樣,一個個都全部都出來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在網上一搜,到處一片。

  衛淵暫且告辭,離開了龍虎山,回到了博物館里。

  關云長和趙玄壇,此刻還在吸收汲取香火祭祀的力量,這不是那種能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時間,衛淵沿路回到博物館里,順便把米飯淘好,加了點水泡著。

  順便打開手機,去看最近的新聞,佛門論法的事情熱度很高,已經不再比之前道門昆侖瑤池差上多少,衛淵感慨,沒有想到當初認識的僧人,居然有這么高的手段。

  他突然有種恍惚的感覺。

  他是活在這個時代的。

  但是假如,假如……

  在未來,他某一世的真靈再度復蘇,那么會不會回憶起來現在的事情。

  他和佛門玄奘傳人一起談論過佛法的戒律,也曾經給道門天師灌過醒酒湯,曾經踏著淮水送入東海,似乎也是很波瀾壯闊的事情,歷史和歲月往往是沒有實感的,但是現在經歷的,平淡平凡的某一天,百年后的人再回看,或許會感覺到一種如同驚雷般的震撼。

  但是這仍舊是尋常的一日。

  我們本身就生活在歷史之中。

  嘩啦啦,外面有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秋天是多雨的時節,尤其是進入了深秋,衛淵把米放到電飯煲里做好,慢慢看著那些新聞,還有不少人在開始講述金剛經和心經,心經說是以心抵達彼岸,金剛經說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都是在說不該執著于外相。

  又有彈幕里有人在刷屏。

  “圓覺大師到底在哪里?”

  “是啊,不知道是在哪一出寶剎出家修行?”

  “唯識宗,會不會是在長安慈恩寺里?”

  “別去了,我們本地人都去那地兒看過了,沒人。”

  衛淵估摸著時間,看來圓覺是不打算來了。

  也是,圓覺的性格,似乎也不是會麻煩其他人的那種。

  更何況,他原本是擔心圓覺如果在論法里面受了傷,一個人不大好處理,所以才邀請他過來暫住,他也沒有想到,圓覺的修為居然高到了這個程度,硬生生沒有受什么傷,就直接闖了出來。

  不過,也有可能是九環錫杖的輔助。

  衛淵想到自己靠著九節杖和太平道弟子交鋒時候的樣子。

  同樣是占據了相當的優勢。

  以唐玄奘當初的傳說事跡,對于其他佛門流派的碾壓和壓迫感,搞不好都已經被刻入dna了。

  不要什么都往dna里刻啊喂。

  衛淵心里調侃了一句。

  米飯的香氣逐漸在屋子里彌漫著,讓人心安,雨漸漸變大,雨水敲擊在了老街的屋頂上,由遠而近,聲音時而輕時而重,在一股流動的聲音里,雨水從屋檐垂落下來,串成珠子,落在地上又濺射出水花,彌蒙著水汽。

  各種雨水低落敲擊的聲音和滑落的聲音綿密而柔和。

  米飯的香氣又有煙火氣。

  在一大堆彈幕里面,有些生澀的直播博主輕輕敲擊木魚,念誦金剛經,恰巧念誦到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一句,門外有腳步聲停住。

  雨聲,風聲,木魚聲,誦經聲,煙火氣。

  僧人叩門聲。

  衛淵愣了下,轉過身去開門。

  門外一身僧衣,頭戴斗笠的僧人立于雨簾里,手中拄著九環錫杖。

  僧衣下藏著兩只鳥雀。

  圓覺抬了抬斗笠,臉上露出微笑。

  “衛館主,打擾了。”

  與此同時,江南道,某特別行動組的審問房里。

  有著黑色頭發和瞳孔,發絲微卷的青年被關在里面,這是專門為修行者準備的上乘住所,每天按時作息,一床一桌一衛,專門接受過訓練的人員提供全天二十四小時無障礙關切服務,每天有專門的飲食,一天三頓綠色蔬菜,少油少鹽,保證能夠讓你保持健康。

  而且因為修行者各種奇怪的力量,這審問房的材質相當扎實。

  只能透過鐵窗來和外面交流。

  項鴻寶嘴角抽了抽,看著這鐵窗和上面的鐵桿,差一點就要喊一首鐵窗淚了,他搖晃了下,道:“我說了,我是冤枉的啊!”

  “冤枉的,那可未必。”

  張浩把搜出來的十字架往桌子上一扔,道:

  “這是什么?”

  項鴻寶張了張口,道:

  “我真的是冤枉的,這東西,這東西是我買的。”

  張浩坐在椅子上,手里捏著一本本子,抬了抬下巴,漫不經心道:

  “你繼續說。”

  “我在聽。”

  項鴻寶嘴角一抽,心中糾結要不要干脆說了。

  好一會兒,張浩皺了皺眉,道:“不說是吧?”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道:“好,有你喜歡的。”

  片刻后,在項鴻寶擔憂自己會不會遭遇到某些不人道待遇的時候,一名青年被張浩帶進來,旁邊還帶著一個小個子女生,項鴻寶眼神古怪,聽到這青年叫做秦元,旁邊那女生叫什么沒大注意。

  秦元,也是欽原瞅了瞅這被關起來的青年。

  這是天師府給他們的……嗯,義務。

  延長人間許可證的義務。

  欽原旁邊的女生是一種天然擅長五感類蠱惑法術的山海異獸。

  張浩低語了幾句,那女生怔住,然后點了點頭。

  片刻后,項鴻寶雙手死死抓住了鐵窗上的鐵欄,咬緊牙關。

  他雙目直勾勾地盯著了前面,他的五感,尤其是胃部的感知被不知道強化了多少倍,然后,就在他前面,放著一碗剛剛泡好的泡面,是垃圾食品中的垃圾食品,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那股子香味幾乎要把他的胃酸給直接榨出汁來。

  泡面是一種神器的食物。

  一段時間不吃鐵定會想。

  但是吃了又覺得就這樣。

  吃一包不夠,兩包又會撐。

  張浩平靜地用一臺小風扇,把香氣吹過去。

  “說不說?”

  他按下了第二檔。

  香氣更為濃郁。

  而那山海異獸所化的少女也將強化五感的法術施展到了極致。

  伴隨著一陣胃部的劇烈聲音,項鴻寶在食欲之下屈服了。

  他把什么都交代了一遍,當然,僅限于他是來自于神州十字景教跑去臥底的自己人,手續之類的都有,還給景教那邊的老神父兼街道辦熱心工作老大哥打了個電話,被破口大罵一頓后,那邊的老大哥決定過來提人。

  而項鴻寶也得以吃上了那一碗泡面。

  第一口是巨大的滿足感。

  第二口那種滿足感就急劇衰弱。

  他盯著張浩,沉吟了下,道:“能給我根腸嗎?”

  “再加根鹵蛋。”

  張浩看了眼這個突然自來熟的家伙,從旁邊的柜子里拿出了東西遞過去,項鴻寶看了看火腿腸,玉中玉,又一看鹵蛋,鄉巴老,嘴角抽了下,翻過去看了看泡面,好家伙,康帥傅。

  項鴻寶沉默了下,誠心實意感慨道:

  “您能找到這些東西,也是牛。”

  “拼夕夕都沒你這兒湊得齊活。”

  張浩懶得理地,有時候忙活起來是真的沒工夫去吃飯。

  把那兩位編外人員送出去之后,又給自己泡了一碗面,哧溜哧溜吃起來,正當兩個男人默默開始比拼吸面的速度的時候,項鴻寶剛拿回來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兩個人差點被嗆死。

  好不容易喘勻了呼吸,張浩瞥了一眼,道:“誰?”

  項鴻寶嘴角一抽:“圣堂。”

  “接不接?”

  “接!”

  項鴻寶只好苦著臉打開手機,回答道:“嗯,對,是我。”

  “現在?”項鴻寶看了一眼張浩,道:

  “現在周圍有人。”

  張浩眸子微瞇。

  項鴻寶道:“那我換個地方。”

  他一本正經,站起身來,原地踏步,向左轉,向右轉,原地踏步,呼吸急促,最后重重地抖了抖袖口,給泡面扇了扇熱氣,一本正經坐下來,面不改色道:“好了,您說。”

  張浩:“………”

  果然,

  牧師的嘴,騙人的鬼。

  那邊的人顯然有些焦急,沒有細細追究,連聲音都有些過大。

  所以張浩也聽到了,至少以他貧瘠的英語,還能勉強聽懂大概。

  “項,你見到其他人了嗎?”

  “沒有啊。”

  “沒有……沒有,這是真的了。”

  那邊的人嘆息一聲,痛惜道:

  “你也沒看到,看來新大陸和澳洲前往神州的教會成員真的遭遇不測了。”

  “教會成員?”

  “是……對了,項你還不知道……新大陸成員和澳洲成員回合后,選擇搭乘私人游輪從海中前往神州,順便探尋伊甸園的力量,但是在東海中失去了聯絡。”

  張浩皺眉,眼底不喜。

  這幫十字教的,又偷雞摸狗地搞小動作。

  項鴻寶嘴角抽了下,擔心有拳頭會隨時落到自己臉上,舉著手機,道:

  “會不會只是單純失去聯絡了?”

  圣堂方面干脆利落地否認,老者斷然道:

  “不可能!”

  “那里面,有三名具備神性的擬造天使!”

  “祂們和圣堂有著天然的聯系,現在卻全部失陷在東海。”

  聲音頓了頓,聲音里竟然出現了一種恐懼的茫然:

  “而且是,一瞬間失去了全部聯絡!”

  “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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