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抬眸,注視著前方通天而起的磅礴氣運之柱。
在這跟通天貫地的天柱之上,仍舊還倒插著那柄泰阿劍。
而在下方,這是籠罩著白色長袍,氣度厚重磅礴至極的兇神梼杌,真正近距離注視著這樣頂尖的神靈,除去了恐懼感,更多的是一種幾乎無法思考的,對于天地壯闊的失神。
像是深潛到汪洋之下一千里,聽到鯨群的低吟。
像是看到星空萬象,盤旋在身周。
這是生靈對于自然天地的本能敬畏。
而此刻,他要對這樣的存在拔劍。
衛淵微微吐出一口氣,把鐵鷹劍徹底拔出。
“該結束了,梼杌。”
兇神的視線平靜落在衛淵的身上,眼神里面根本看不到絲毫的在意,如同人類看到一只蟲子飛過來,除去了無視之外,最多也只有嫌棄螻蟻蚊蟲吵鬧煩人的厭惡。
氣運天柱沒有絲毫變化,但是天地之間卻自然而然有無數的風雷暴起。
衛淵此刻注意到,周圍是一座座現代人類城市的廢墟,這些城市在墜入山海之后,焚毀,崩潰,此刻以一種極為撼動人心魄的方式懸浮在虛空,拼接組合,仿佛末日后,后現代的鋼鐵美學。
風暴,雷霆,鋼鐵的廢墟。
通天而起的氣運天柱,負手而立的神明。
一切都具有震人心魄的張力。
而后,這些城市的廢墟緩緩移動,逐漸加速,朝著衛淵砸過來。
衛淵微微看向梼杌身后的一座山,而后收回視線,握劍沖向了梼杌。
他長劍刺出,以手中的劍撥開了幾波裂石,避開了砸落而下的雷霆,而后猛地翻身,右腳踏在不知道是那座城市的樓閣上,徐徐吐息,打開的上衣衣擺嘩啦一聲拉得筆直,雙目直直鎖定了前方的神靈。
深吸一口氣,腳掌用力,身軀拋出,落于雷霆和巨石的縫隙之間。
五指握合。
“狂風……”
聲音微微一頓,而后炸開——“招來!!!”
雷火的碰撞帶來了雨水的化生,砸落的雨水卻在此刻停滯在虛空。
而后以更快的速度逆流沖向蒼穹。
甚至于化作一道道筆直的線。
一股青色暴風自九天之上翻涌而來。
有風起于青萍之末。
其勢烈烈!
衛淵乘風而起,直上九重霄。
一點寒芒,避開重重巨石,直指梼杌!
衛淵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通過山海裂隙,讓無數人心臟提起。
看著駕馭青色流風,穿梭于那些如同巨獸般的城市廢墟之間的青年,哪怕并不是神州之人都下意識地提起了心臟,被牽動著注意力。
而神州一方在這兩座城市,能夠看得到這一幕的人更是心中默默祈禱。
張浩瞪大眼睛看著那于風雷中穿梭的渺小身影。
很難和平時的博物館主聯系在一起。
張若素已經退出了龍虎山下的山海界裂隙。
抬起頭,神州周圍的山海裂隙不如在外面看得真切,幾乎可以說很難看得到,但是張若素的道行足夠,抬起頭盯著衛淵的行動,臉上的神色波瀾不驚,旁邊的林守頤則是更為緊張。
他道:“你不擔心衛道友么?”
張若素淡淡道:“擔心何用?驚懼何用?安心看著就是。”
“每逢大事有靜氣。”
“快百年的養氣功夫,修到哪里去了?”
林守頤嘆息一聲,閉目凝神。
張若素隨手拈起一枚棋子,動作頓了頓,那枚堅硬的黑色圍棋子在他手中無聲無息化作了齏粉。
老道動作頓了頓,放下手掌,心思不在棋盤,看向天空。
衛淵已然突破一層封鎖。
梼杌打算掌控窮奇的方位,集齊地之四極的兩極,提升位格。
從這兇神的防守態勢,衛淵已經能夠看得出這一點。
此刻長劍隨身,周身狂風席卷,直奔向足以讓那五枚彈頭全部威力爆發的位置點,而這個時候,梼杌抬手左拳砸出,兇神一拳,衛淵心底瞬間繃緊,雙瞳之中猛地亮起兩簇金色光焰。
燭九陰,燭龍之息。
朝歌山神,山神之基。
兩股超越凡人的根基,全部主動破碎。
衛淵的氣息筆直上升。
這一次他直接將兩股神性根源全部燃燒起來,換取了短時間內爆發出了足夠強大的力量,掌中鐵鷹劍猛地一刺,一卸氣力,而后手腕一轉,直接反絞向梼杌的手腕。
兇神梼杌皺眉。
哪怕是梼杌,在面對直接燃燒神性根基的瘋子,此刻也無法忽略這一擊。
左手多出一柄劍,直接將這一招攔下。
隨后風雷齊至。
衛淵悶哼一聲,一咬牙,神性徹底爆發。
一股氣浪橫掃。
風雷驟止。
穩穩地立足虛空,衛淵猛地前踏一步,鐵鷹劍幾乎壓制住梼杌的劍,將劍反向壓下,一人一神,在虛空和城市的廢墟之間展開了交手,每一次的交鋒溢散出的氣息,都讓廢墟劇烈顫抖,幾乎奔潰。
忽而,
衛淵掌中鐵鷹劍之上,鐵鷹長鳴,猛地振翅飛向天空,氣運天柱之中的太阿劍猛地劇烈鳴嘯,其上所蘊含的雄渾人道氣息猛地反向灌注入衛淵身上,讓他的劍勢越發霸烈。
梼杌單手持劍化作了雙手運劍,卻始終沒有脫離氣運天柱附近。
衛淵掌中劍術凌冽而雄渾。
堂皇正大。
這是軒轅的劍法。
兩柄兵器不斷碰撞。
每一次碰撞都會讓此刻人間看到這一幕的人心里狠狠地顫一下,每一次碰撞,都會在虛空中震蕩開一道道森白色的氣浪,裹挾雷霆和烈焰,這里明明下起了暴雨,此刻兩人交手之地百里卻是一滴雨都沒能落下。
如同被火焰所蒸發。
但是火焰是會有燃盡的時候的。
衛淵消耗神性得來的力量正在快速衰退。
他雙手持劍橫架了梼杌的一劍重劈,沉渾的雷聲左右滾滾溢散而出八百里,這一次沒有能全部攔下,衛淵悶哼一聲,已經受傷,咽下了喉嚨的鮮血,旋身后退,左手抬起,而后五指握合,御風之術越發猛烈,強行拉扯。
狂風,招來!
這一刻,原本七十二地煞層次的神通御風,超越了原本的極限。
無數風凝聚成青色的流動的絲線,在衛淵手掌猛地按下的時候爆發出去,剎那之間,仿佛在他背后,有一只巨大的青色鯤鵬緩緩游動,遮蔽蒼穹和天地,發出低沉的鯨鳴。
先前那些破碎的樓閣,廣場,還有城市的碎片被風的力量拉扯起來。
而后凝聚成了城市。
神域幻術展開,這些城市里潛藏的記憶浮現出來,仿佛人們還在上面生活,仍舊還有喜怒哀樂,在交談,在微笑,在生活,栩栩如生,看到這一幕的人失去語言的能力。
他們甚至于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面龐,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這是城市,是無數人編織成的奇跡,這是文明。
而渺小的人類伸出雙手,托舉起了這些文明的堡壘。
巨大的壓力讓衛淵嘴角鮮血不斷流出,他輕輕用力,將這些城市都推砸向了梼杌,自身這是朝著后面退去,天空雷霆閃動,壓低的云霧縫隙里流出如同熔漿一樣金紅色的光。
讓看到這一幕的人不自覺屏住了呼吸——這幾乎就像是神話的重現。
光焰,暴雨,天空垂落的光忙之下,城市墜落,大地崩碎。
而人飛向天空。
這也是生和死的交界。
一切莊嚴地讓人幾乎想要落淚。
梼杌無悲無喜,手中的劍猛烈斬落。
城市崩碎。
一切回歸現實。
而劍鋒落在了衛淵藏匿于幻術之中的五枚彈頭之上。
下一刻,劇烈無匹的爆發充塞在了天地之間。
仿佛是五輪太陽砸落在地面。
劇烈的烈焰,極致的高溫,伴隨著無匹的沖擊波一齊橫掃,這里是窮奇所在,極西之處,或許等到梼杌掌控這一處的天柱后,祂的實力在這里也能夠得到增幅,抵達共工祝融的層次,但是現在終究還差一步。
相當于五指金烏鳥一瞬間的爆發。
哪怕是梼杌也不可能無傷。
在山海裂隙的另外一側,所有人都在瞬間沉默,只是死死盯著那一幕,哪怕是隔著一個世界,他們不至于像是近距離直視核爆一樣受到巨大的影響,仍舊看得雙目刺痛,流下眼淚。
張若素猛地站起身來,把林守頤嚇了一大跳。
林守頤瞠目結舌:“你把那些東西真搬出來了?你給了他幾個?”
張若素頭也不回:
“全部。”
“什么,全部?!!”上清派的道人嚇了一跳。
“對,就是你理解的全部。”
林守頤頭皮發麻。
也來不及說自己好友的大膽,他也轉過頭看著那一幕:
“祂死了嗎?”
“不知道……”
“很難說。”
西山界,伴隨著光塵逐漸散去,遁地的衛淵重新踏出來,周圍環繞著一層若有若無的光影,那是袖里乾坤的昆侖瑤池,正常狀態下的衛淵根本無法使用這樣的神通,但是此刻燃燒神性的他卻能夠勉強用出來。
靠著一整個世界的隔離,避免自己受到戰場中心核輻射的影響。
火焰,沖擊波都徐徐散去,衛淵瞳孔收縮,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梼杌仍舊存活。
而且,祂直接和氣運天柱融合,受的傷遠比預估的低。
不愧是梼杌……
真是夠精明的。
但是衛淵仍舊看出了對方此刻氣息的衰弱,這已經是他預料當中的事情了,掌中長劍一擺,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衛淵再度沖向梼杌,梼杌徐徐吐出一口氣,長袍兜頭的部分被炸裂,露出的面容是一位英武大氣的女子。
梼杌并非是男性。
相較于混沌的大部分負面記載,梼杌的記錄更傾向于桀驁自傲,不服管教的天才——不可教訓,不知話言,傲狠明德,以亂天常。
祂清醒且毒辣,對于天地時機的判斷和理解,超過尋常的神靈,故而稱之為明德,而亂天常之事,衛淵并不明白,此刻也來不及深思,衛淵掌中的鐵鷹劍和梼杌的兵器再度碰撞在一起。
火焰只剩下了余灰。
雙神之力消耗殆盡,雙瞳里暗淡的金色象征著該退了。
但是事已至此,衛淵怎么可能會放棄?
一咬牙,替身近戰。
可不過是數劍之后,五臟六腑翻騰,幾乎盡數被重創。
衛淵咬著牙死死抓著兵器。
連續數次的劍鋒碰撞,梼杌懷揣必殺之意,終于在裹挾怒意殺機的一劍下,再握不住兵器,右手被打得朝后揚起,鐵鷹劍拋飛出去,一口鮮血忍不住吐出。
耳邊像是有什么聲音細細碎碎。
衛淵的左手猛地扣住了梼杌的手腕。
“抓住你了。”
凡人咧嘴笑起來。
而居此地五十公里外的山上,夸霖雙手握住了低垂著的刑天戰斧。
吐氣開聲,戰斧緩緩被提起。
陽間作息,第二天,接下來稍微準備點,明天希望能十二點左右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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