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所化青年手掌并起來,朝著下面輕輕劈斬一下,而后衛淵三人眼前寬闊雄渾的東海海面就直接出現了一道裂縫,波開浪斬,海面翻涌著往左右分開,單純只是水流砸落的聲音,就沉悶渾厚如同雷霆。
濺射起來的水花幾乎匯聚成了云海的模樣,氣度極為磅礴大氣。
以天地為屏風。
以東海為垂簾。
古代之神的氣魄無聲無息彰顯。
衛淵三人順著這一條通道一直往下。
伴隨著下潛的深度,溫度越來越低,天地之間一片寂靜。
只能聽得到自己的聲音。
而在一片寂靜安寧,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深海,卻能夠清楚無比地看到一座亭臺,亭臺后面是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閉目沉思著,衛淵微微吸了口氣,鎮定心神,在他靠近的時候,高大男子已經睜開眼睛。
億萬頃水流纏繞身周,壓力巨大無比。
“禹王的臣子,你又有何事,前來尋我?”
共工的聲音平和。
只是聲音上,根本猜測不出眼前的神靈脾氣那么暴烈。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衛淵定了定神,每到大事臨頭的時候,他就會有一種豁出去的心理,這時候反倒會鎮定下來,回答道:“帶了些好酒,想要來看望一下你,順便,看看封印是否還牢靠著。”
身后大和尚嘴角抽了抽。
衛館主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的。
貧僧教你閉口禪。
可共工卻似乎并不曾動怒,只是大笑道:“原來如此。”
“既然有美酒的話,就是敵人也可以暫且放下仇恨共飲。”
“過來吧。”
共工拂袖排斥出這一片區域的水流,衛淵能夠往前,而圓覺和白娘子卻無法再往前面半步,仿佛這一片海域拒絕他們,哪怕是佛門神足通,竟然永遠無法踏過這短短的距離,讓圓覺心中凜然。
衛淵吐出一口氣,直接在共工對面坐下,然后從袖口取出了一個小酒壺,兩個酒杯,放在桌上。
而后用酒壺往杯子里倒酒,他也同樣在這酒壺里面用了壺天的神通,一樣能給人酒水根本取之不盡的錯覺。
“請。”
衛淵將酒推了推。
這是張若素親自所釀造的酒,算是靈酒。
恐怕也只有這樣的酒才能夠讓共工這樣的神靈感覺到一絲滋味了。
共工將酒一飲而盡,臉上略有詫異,而后贊嘆道:
“以人的范疇來說,這酒的味道已經不錯了。”
“只是無支祁為什么不在?”
衛淵道:“無支祁,祂不喜歡這種酒。”
“是嗎,可惜了。”
共工是真的遺憾:“祂最近在做些什么?”
在打游戲。
衛淵沉思,但是當然不可能這么說。
而面對著頂尖的神靈,也無法說謊。
于是他回答道:
“祂已經領悟了《文明》,大概是在研究《群星》。”
“哦?祂居然會對這些有興趣?”
共工似極訝然,大笑起來:“難得啊,不過祂也該多看些書了。”
“禹王的臣子,不,衛淵……”
祂叫了衛淵的本名,道:
“你來這里,應該是有其他的事情吧,說說看。”
衛淵本來就不覺得自己能夠瞞得過共工,示意白娘子和圓覺上前來,稍作引薦,而后便讓他們將過去的事情講述了一遍,白娘子作為水屬大妖,被共工無意識散發出的威勢壓制地心中顫栗,仍勉強定住心神,將當年的疑惑之處道出。
“調動東海之水,水漫江南?”
共工聽完后,平淡道:“這不是我做的。”
“我確實會水漫神州,可我要做,哪里需要從中作祟?”
白娘子和圓覺微怔,看著那從容飲酒的水神,只覺得一股寒意騰起。
這不知道是深海多少米的區域攜帶著的壓力和冰冷幾乎凍結魂魄。
此刻他們終于真切認知到。
眼前所見到的,是被禹王時代整個人神各族無數英豪聯手才鎮壓在東海的頂尖神靈,而不是放在廟宇里面似乎有求必應的慈悲石像,這是曾經和帝爭奪天地共主之位的恐怖存在,是人族的敵人。
衛淵相信共工所說的話。
這件事情,確實很難想象是共工做的。
是他的話,非但不會做出那種暗中誘導的事情,還會有無數的水系神靈高唱著凱歌,堂堂正正地掀起四海之水,浩大磅礴地反灌神州,彼此立場姑且不說,暗中作祟不過是小人之舉,堂堂神州水神,哪怕是對敵自然也是光明磊落。
衛淵看到白娘子因為失去線索而失魂落魄的臉,嘆息一聲。
主動詢問道:“那么共工神,你能大概知道,是誰做的嗎?”
“畢竟,能夠調動東海的水力,恐怕也是水神之屬。”
“既然是水神,你不可能不知道。”
共工正欲開口。
動作微微一頓,眉毛稍稍抬了下。
衛淵瞳孔收縮,悶哼一聲,抬手扶額,眼前出現無數畫面——
他之前在江南道水系留下的黃巾力士,失去聯系。
在力士真靈回歸天地之時,將最后看到的畫面傳遞給了衛淵。
是越發磅礴的暴雨,以及暴動起來的江南水系。
這一場比起千年前水漫金山時候規模更大的暴雨,正在以現代科學幾乎無法理解的方式迅速蔓延到整個江南道的范圍,而后越發地暴虐起來。黃巾力士傳來的畫面里,一道打著傘的身影行走在江南的水面上,輕而易舉就將黃巾力士顯化之軀打散。
動作輕松地仿佛是摘下一片落葉。
甚至于還有幾道黃巾力士真靈被扣住,沒能回歸天地。
衛淵微吸了口氣。
他感知到了動手之人的氣息根源——
具備神性。
是神……
共工拈著酒杯,看著衛淵,慢慢道:
“你似乎,也察覺到了神州的水域變化?”
衛淵緩緩頷首。
共工道:“神州和山海的水神太多,每有一處山川就有一神,我也記不清楚,原本我是想要這樣告訴你,畢竟,這是你的事情,與我何干,我喝了你的酒,也未必就要幫你。”
“但是,我對現在出現在神州的那個水神,倒是很有興趣。”
衛淵看向眼前的高大男子,難得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縷縷潛藏的怒意。
“祂很強大?”
“強大?不,祂并不強大,反倒是很弱小。”
“也正因為這弱小,連水淹江南,都需要用那種手段。”
共工平淡回答:“但是祂是一個叛徒。”
“我很少對一件事情感興趣,但是恰好,祂算是一個。”
于是高大的神靈垂眸看向衛淵,整個東海在這一剎那仿佛都往下壓了下來,道:“所以我可以幫你。”
衛淵的身體在這威壓的壓制下幾乎要散架,神色卻沉靜:
“幫我?怎么幫……”
共工平淡道:“帶我去神州。”
聲音平淡落下,不只是僧人圓覺,哪怕是白素貞都面色驟變,幾乎同時開口:“衛館主,三思!”
“恩公,不可!”
眼前之神,哪怕是先前的態度很好,但是那也是曾經最頂尖的,和現在神州敵對的存在,千年前的幕后之人想要水淹金山都要廢去不少的功夫,而眼前的水神共工,可能真的只是隨意揮一揮手,就能夠讓長江黃河一齊暴動。
圓覺只覺得脊背發寒。
衛淵看著水神共工。
而后,甚至出乎共工的預料,他點了點頭。
“可以。”
共工略有詫異地挑了挑眉:“你不擔心?”
衛淵答道:“擔心什么?”
“以你的實力,真的想要讓這樣一縷分神前往人間,本就很簡單。”
“禹他們限制住的,是你作為神靈的身體;可哪怕是九鼎的材料,也無法束縛水的思想,你這一縷神念隨時都能前往神州,我同意不同意,也沒有區別,況且……”
衛淵抬眸,右手五指微張,深海中被億萬激流所束縛的感覺隱隱被震撼晃動,五指之間隱隱約約似乎有雷霆炸裂,不知道是否是錯覺,這炸裂的雷霆游走,似乎化作了一柄戰斧的輪廓。
衛淵看著共工,輕聲道:
“共工神你的本體,我無能為力。”
“但若只是一縷神思,未必留不下來。”
他的語氣倒是很客氣。
說出的話讓圓覺,讓潛藏在暗中的黃河河伯冰夷背后發寒。
一人一神彼此對視。
東海深處涌動的激流,衛淵指掌間流淌的氣機。
氣氛越發壓抑。
共工卻突放聲大笑:“好好好!”
“不愧是禹的臣子,和他的脾氣幾乎一模一樣。”
“我果然很欣賞你們這樣的性格。”
“若不是立場不同,我幾乎想要把你們收入麾下了!”
衛淵微吐出口氣。
他并指劃過虛空,招出一道符箓。
而后以此符箓,聯絡到了龍虎山。
張若素此刻正盯著龍虎山內部的一件法寶,顯化出了整個神州的水脈變化和地脈的流動,而這個時候,眼前所見,整個江南道幾乎要被暴動的水汽淹沒,若是形容的話。
那么千年前是水漫金山,現在就是要讓長江決堤,水漫江南。
這樣的變化是慢慢變化而成的。
已經有大量弟子前往江南。
這個時候,老人收到了衛淵的符箓通訊。
想到他們前往詢問共工,連忙并指點開那符箓,急促問道:
“衛淵,如何了?”
衛淵道:“張道友……江南道是否出現了突然的水災?”
“你怎么知道?”
老道士回答道:“千年沒有見過的水災。”
“必然有妖物作祟,為了此事,龍虎山弟子已經下山了。”
“因為擔心人手不夠,其余宗門弟子也都一齊動員起來,約莫有千人。”
衛淵心中默默自語,其實不是妖物,恐怕是水神,而后開口道:
“把弟子們叫回來罷。”
“嗯??!”
張若素皺眉道:
“這個時候將弟子喚回,江南水勢不就控制不住了?”
“衛淵,江南占地極為廣大,水脈更是長,哪怕是你,也不可能一個人看顧得來,不可,唯獨此事不能聽信你的話,這樣巨大的變化,哪怕是你說有兇神復蘇都有可能。”
衛淵道:“你完全可以放心。”
“放心?你讓我怎么放心,這可是一整個江南發了大水啊!”
“是,這一次,我有幫手。”
“幫手?誰?!”
面對老人顯然有些不同意意味的詢問。
衛淵眸子看向一側,言簡意賅回答道:
“共工。”
至于第三更……看情況了,就算是有,可能也會比較少這樣,躺尸……
感謝任歲月風干理想萬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