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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真實虛幻,無關主線的一段人生

  “啊!!!”

  老天師猛地睜開眼睛,喘息急促。

  額頭都滲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那些桃花桃樹都像是得救了似得連忙竄開。

  張若素擦了擦汗,坐起身子。

  噩夢……

  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夢,還好是個夢。

  還好只是個夢。

  張若素松了口氣,抬起頭。

  衛淵坐在他面前,微笑看著他。

  張若素沉默,而后面不改色,爽朗笑道:“衛道友啊,你真是……看看你給我留下了多大沖擊,我居然夢到你把河圖洛書給拆了,哈哈哈,這怎么可能啊……哈哈哈……”

  老道人的笑聲越來越僵硬。

  衛淵微笑看著他,然后默默掏出一塊石頭扔給他。

  “剛剛拆下來的。”

  張若素:“…………”

  心臟二次驟停!

  衛淵補充道:“應該是被布局留下的贗品。”

  張若素這才好不容易松了口氣。

  衛淵稍微往后靠了靠,道:

  “我已經把這一場秘境的主持者留下了。”

  “需要你去看看,出于某種考慮,大概是得要暫且封在龍虎山……”

  老道人心中舒緩。

  看來,這衛淵也不是只會來搞事情嘛。

  老道人擦了擦汗,道:“這個倒無妨……”

  “沒把河圖洛書拆了就好。”

  張若素反應過來,順口問了一句:“對了,打算關誰來著?”

  博物館主言簡意賅地回答:

  “夸父。”

  “追太陽的那個。”

  張若素動作凝固。

  老道士沉默了下,嘆了口氣,斟酌了下言辭,用商量的語氣道:

  “衛道友,我覺得……”

  “要不然我們還是考慮一下,拆石碑的問題?”

  在張若素被直接從沉睡幻境被驚醒到了‘打雞血’一樣的清醒度后。

  兩人回到了陣法最深處。

  如同衛淵所預料的那樣,老天師平常再如何不著調,但是在面對類似的情況下,也比衛淵要來得經驗豐富和靠譜一點,當然衛淵認為自己也很靠譜,精準地尋找目標,然后把鍋……

  咳咳,衛淵的意思是說,把職責交給專業人士。

  和夸父的交涉很順利……無論是什么樣的緣故,哪怕夸父只是為了尋回自己的記憶,或者說弄清楚河圖洛書是贗品的緣故,他都同意前往龍虎山一趟。

  至于那打開桃花源秘境,吸引了大部分人前來的那黑袍男子。

  在溜走的時候,被老天師順手壓制住。

  被打斷了美夢,還得出來加班的老天師。

  成功進入了‘被工作短信吵醒的起床氣’這一疊加buff里。

  連帶著下手都黑了點。

  仿佛把這黑袍人當做了某個同樣穿著黑衣的不知名博物館主。

  他老人家一輩子走南闖北,靠著一把劍把人間打了個來回,遇到的這樣情況實在是太多了,得到了點傳承就自以為天下無敵,到處搞事情的人不在少數,不過,這黑袍男子身上還有其他疑點。

  更大的概率。

  他只不過是后來之人,尤其是在詢問過夸父之后,得知這一座秘境已經運轉超過百年的時間,而這個黑袍男子出現在這里,也不過是最近一兩年的事情罷了。

  “回龍虎山吧,早知道,就不來湊這個熱鬧了……”

  老道人遺憾嘆息。

  卻也有些懷念著夢里的美酒。

  衛淵思考,要不要去找共工或者說無支祁問問以前的神酒是怎么釀造的,然后給老道人釀上幾瓶作為補償了,而之前被從幻夢中驚醒的人則還是懵懵懂懂的。

  他們里面,有夫妻,有情侶,有朋友,也有親人。

  衛淵已經問過了這秘境最終的演化方向是什么。

  “若是有神靈在的時候,姑且不論,當沒有神靈的時候,這里也只是一場幻夢之處,哪怕是有桃花提供身體所需的養分,可是身體不是只有營養就足夠了的,最快可能只需要十幾二十年,人就會死去。”

  “魂魄如果足夠堅韌,或者說機緣巧合之下,可能會留在神代秘境里,不過九成九的幾率會直接消散掉,甚至于被桃花所吞噬化作養料,這畢竟是神代的陣法,缺失了真正的神靈,自然只是個殘缺的半成品。”

  夸父的巨靈緩聲回答。

  老天師整理了下衣服,踏前一步,嗓音溫和,極有世外高人的氣度,語氣里有道門的法門,能夠驅除雜念,使人神魂清醒,道:“諸位放心,貧道龍虎山修士,這一處秘境已經被破了。”

  “諸位已經得救了。”

  衛淵正在思考著問題。

  而后,他看到。

  雖然說是得救了。

  但是那些墜入了夢境之中的人,臉上浮現出的卻是茫然失措,夫妻,朋友之間看了一眼,而后飛快地移開了視線,看向地面的某個角落,空氣中有某種尷尬無言的氣氛彌散開來。

  張若素眼底復雜。

  人世悲苦。

  不知道為何,已經走過許多地方的老道士卻想到了年少時誦讀的道經。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鬼道樂兮。

  鬼道樂兮。

  但是這些人還是被帶出去了,畢竟這一處幻境幾乎是以生命在換取短短十幾二十年的愉悅,除非有神靈愿意入主這一個地方,韋元良看著那些人的模樣,收回視線,拉著旁邊阿柳的手掌,笑著道:

  “阿柳,走,我們出去。”

  “總算是能離開這兒了啊,我帶你去吃我們家那邊的小吃去,我跟你說,我家的炸醬面,肉醬用料扎實得很,你肯定會喜歡的……”

  他往前走的時候,自己輕而易舉走出了桃花源。

  但是背后的少女邁出腳步,卻走不出來。

  仿佛虛空中有一層無形的壁障阻礙著她一樣,也就像是魚無法進入天空,飛鳥無法生存在海洋里,外界的世界對她來說,就是巨大的障礙。

  韋元良臉上洋溢著的笑容凝固了。

  雙眼瞪大,眼底有一絲絲驚愕后的慌亂。

  “這,這是怎么了……”

  他努力想要把少女拉出來,但是卻只是徒勞無功,驚慌失措看向旁邊的衛淵和天師,張若素上前幾步,抬手按在了這里,卻是詫異,而后沉默,而巨靈夸父緩聲道:“……她,并非是生靈。”

  “什么??!”

  韋元良驚愕,旋即幾乎是瞬間反駁道:“這,這不可能。”

  “我和她一路走過來的,她救了我很多次。”

  “她告訴我她家在哪里,告訴我她最喜歡的就是院子里的桃花樹,告訴我她喜歡吃的是炸醬面,一定要把花生米炸到焦的,她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啊,她,她就在這里啊,你看,她就……”

  韋元良結結巴巴地開口。

  夸父沉默許久,古代的英雄伸出手按在這青年頭頂,覆蓋住他的眼睛,道:“她是人,但是,曾經是人。”

  “她是人的影子,是曾經來到過這里的人了留下的痕跡。”

  “就像是人照鏡子留下了倒影。”

  “只是這里是神代的秘境,這樣的倒影在神代陣法之下也是有著自由活動和思考的能力的,但是……倒影不可能離開鏡子,她也無法離開神代的陣法,現在陣法的力量逐漸消失,她也會回到幻境世界里。”

  “而你留在這里,不出十年就會死。”

  “你必須要離開……”

  韋元良發現自己并不比剛剛因為要離開而哭出來的孩子好到哪里去。

  他努力地解釋著,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對吧,她就在那里。

  但是卻沒有用。

  他的嗓子沙啞,有些發緊了,但是也沒有用,最后他被夸父拉著往后走,突然沉默著,看著少女阿柳伴隨著秘境的關閉,而消失在視線之中,他突然爆發,像是只瀕臨末路的野獸一樣想要沖過去。

  最后被夸父拉了回去。

  他似有不忍,最后仍是沉聲地道:

  “……你是人。”

  桃花源的秘境關閉了。

  但是八百里桃花源,夸父只是負責看守石碑,而不負責這一座秘境,又因為神代陣法的存在,沒有辦法以道門的符箓和陣法封禁,也就只好用笨辦法拉起防線。

  里面遭遇幻境的人,一共一千余名。

  歷時三十一天,龍虎山弟子上上下下忙了許久,將他們身上殘留的桃花源陣法煞氣抹去了,以便他們能夠投入到正常的生活當中。

  但是并沒有用。

  很多本已經被治療,痊愈的人,冒著被捉的風險。

  偷偷地闖過封鎖關卡,沖入了這一座神代的秘境之中。

  龍虎山不得不選擇派遣弟子時常進入巡查,才能夠解決這個事情,而最后,當龍虎山的修士們發現,哪怕是自小修行的道門弟子,都會被席卷入其中的時候,對這件事情更為看重。

  吸入桃花煞的弟子,道心幾乎會被徹底摧毀。

  無法對抗人世間的苦難。

  所以將人帶出的工作,由機器和傀儡負責。

  而韋元良在回到人間后,發現自己并不是在夢中的天才,只是個普通人,發現自己無法克服生活重重苦難,面對的大多只是困倦,疲憊,也會有和父母的爭吵,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桃花源的存在。

  他發現自己越發地無法容忍自己的平庸,也難以忍受生活的乏味。

  在這個充斥著無數人的世界里,自己是無比的平凡。

  妒忌,厭惡自己,絕望……

  人間越是痛苦,也越發地讓他懷念當年的桃花源,也或許正是經歷過桃花源夢境那樣的美好,才越發覺得人間的痛苦,也越發地懷念當年的少女阿柳。

  終于有一天,他再一次地來到了桃花源。

  靠著一點點小有成就的身法和劍術混了進去,過去了不長不短的時間,原本寂滅的桃花,已經重新恢復了,他展開雙臂,帶著微笑,擁抱向了茂盛的桃花,在桃花盛開的時候,他再一次地看到了自己的那個夢。

  隱居世外的門派,還有夢中的少女。

  這里,才是真實啊……

  “滴滴滴……”

  “發現桃花煞患者……”

  機器的聲音傳來,而在它的前方,是被無數的桃花所溫柔捆縛著的青年,蒼白的臉色浮現出滿足的微笑,只是很奇怪,在這個機器打算執行救援的時候,桃花卻突然打開,本該進入幻境當中沉淪的年輕突然踉蹌著摔倒在地。

  韋元良跪在地上,劇烈咳嗽著。

  咳嗽得眼淚都流出來。

  他是第一個主動掙脫了深度幻境干擾的人。

  但是沒有人知道理由——

  他被少女推了出來。

  眼前仿佛還閃爍著那少女驚喜之后的憤怒,看著她伸出手把自己推出了幻境,韋元良承受不住經脈中暴走的煞氣,昏厥過去。

  在醫院蘇醒過來的韋元良,看著自己的父母,只是默默流淚,而他在痊愈之后,以散心的理由去了阿柳曾經和他說過的家鄉,那是一間很老很老的院子了,桃樹長得很高,已經伸出了樹枝,甚至于是長到了墻壁的外面。

  韋元良在門外呆呆站著看了很久。

  吱呀聲中。

  木門被從里面打開了。

  一個身材只到韋元良肩膀的,穿著棉布長裙的老婆婆慢慢地走出來,她戴著老花鏡,似乎是沒有想到,外面還有人,被嚇了一跳,有些好奇地看著韋元良,“小伙子,你找誰啊……”

  韋元良手掌顫動,“我,我只是來這里散心。”

  他不知道該怎么說,脫口而出道:

  “你家院子里的桃樹,長得真好。”

  老太太愣了下,和藹笑著道:“是啊。”

  “自從我十六歲有一次迷路了以后,回來就變得很會種桃樹了。”

  “小伙子,你是來找人的嗎?”

  韋元良結結巴巴:“不,不是,我只是,隨便看看。”

  老人溫和道:“這樣啊。”

  她看著這個奇怪的青年,溫和笑著道:“要進來轉轉嗎?”

  “也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你啊,很面善。”

  這個時候,距離他踏入秘境已經過去了很久,約莫是春夏,韋元良幫著收拾了一整個院子的桃樹,吃了一碗炸醬面,老人戴著眼鏡,笑呵呵道:“來,不嫌棄的話,試試看吧……”

  “呵,我家習慣做炸醬面的時候,把花生炸得焦點。”

  “也不知道你習不習慣。”

  韋元良手掌顫抖,最后卻只是埋著頭,大口大口地吃面。

  在告辭之后,他走出門去,鄰居家的人恰巧回家,問那和藹可親的老太太道:

  “唉?柳婆婆,那誰啊?你家親戚?”

  “不知道啊……”

  老太太回答道:“是個很好心腸的陌生小哥。”

  韋元良背對著她,大步往前,痛痛快快地流了一次眼淚。

  那是人在桃花源留下的影子。

  夸父這樣說。

  之后的韋元良,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認認真真地學習劍術和功法,認認真真地生活,只是始終不曾談婚論嫁,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甚至于在那個時代,這也不是什么問題,為人善良,劍術高超,是個很好的鄰居。

  只是在很久很久之后的有一天里,他的鄰居突然發現,隔壁的老人消失不見了,連忙報警。

  等到打開門以后,卻發現桌子擦拭地干干凈凈。

  垃圾也已經倒了。

  這是被記錄于遙遠未來,某個博物館的,一個并沒有人在意的,普通人的故事。

  虛幻或者真實,對于人來說,究竟什么才是‘真’?

  虛幻是否一無可取。

  真實是否絕對正確?

  每個人有不同的答案。

  只是,

  或許是六十年后,或許是七十年后。

  白發蒼蒼的韋元良站在了桃花源里。

  他踏入了桃花的幻境里面,那里面的幻境和當年一模一樣,有著小橋流水,是隱世的門派,背對著他的少女怔了下,轉過頭來,看到了白發蒼蒼的老邁劍客,韋元良抬起劍斬斷桃花,落英繽紛,忽而化作了年少時候的模樣,咧嘴笑道:

  “我來找你了……”

  “阿柳。”

  真實和虛幻,又要如何選擇……普通人的選擇更在乎一點,原本是打算要寫到韋元良陷入幻覺里,可是覺得那樣不大好,就多寫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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