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前。
龍虎山,天師府——
“你希望借我們的力量?”
逐漸開始回憶起一些東西的天女魃好奇地看著前面的小妹,龍虎山屋子里,作為兵家始祖之一的九天玄女也顯化出行,看著眼前過去很安靜,現在卻下了這樣決定的少女。
她們本來是要拒絕的。
九天玄女皺了皺眉:“不,不提你要借助我們的權能做什么。”
“只是一點,玨啊,你現在的實力和根基,哪怕是我們愿意分出來力量交給你,你也無法承受……玨,你要有什么來說服我們呢?”
九天玄女的嗓音微滯。
眼前最為柔弱的天女玨伸出手,白皙掌心之上,昆侖玉書浮現出來。
昆侖玉書,當然沒有什么,每一位天女都有。。
但是,在昆侖玉書之上,此刻卻有一個個名字烙印在上面,泰山山神,衡山山神,天山山神……一道道泛著金色的名號存在于此,而讓九天玄女和天女魃動容的,是這每一個名字,都是直接和玨簽訂了契約。
并非是以昆侖的權勢壓下去,也不是以玉書為依憑來完成。
而是親自一個一個去拜訪,陳述利害,甚至于有被趕出去的經歷,而后,以平等的姿態,和對方完成了天地大道見證的契約,彼此不負,而這一個過程,在最初蘇醒的時候,為了尋找西王母的蹤跡,她就已經開始了。
一位白發老者的虛影出現在少女的背后,拱手道:“老夫,泰山。”
清冷女子的聲音回應:“衡山!”
“天山山神在此見禮……”
“洛水之河,九曲回蕩!”
“九曲黃河,見過諸位。”
而后是凌厲險峻的聲音:
“華山!”
“在下嵩山山主,見過兩位……”
一道道烙印亮起,代表著神州浩瀚的山神和水神虛像站在少女的背后,捧著玉書的少女背后,已經是人影幢幢,祂們形貌不一,祂們眼瞳明亮,祂們每一尊身上都有著少女親自拜訪后締結的契約。
九天玄女豁然起身。
女魃的手掌微頓。
泰山山神嗓音平和,道:“玨姑娘愿意以真心幫助我等,而此刻有所求,我等自當全力以赴。”
不知為何,九天玄女突然回憶起來數千年前,西王母娘娘要帶著她們前往人間的時候,她拒絕了,因為水流不愿意前往熾熱之地,魃拒絕了,她要尋找著庚辰的蹤跡。
代表著土的妹妹也拒絕了,她寧愿留在昆侖之上。
“愿意代替娘娘,履行昆侖職責。”
那位妹妹的眼里有著明亮熱切的光,愿意承載萬物,也希望得到昆侖的權柄,西王母娘娘微笑著頷首,都允諾了三位女兒的要求,于是出現了另一位代行西王母職責的天女。
出現了兵家始祖的九天玄女,出現了游走于大荒的女魃。
唯獨風愿意陪著王母娘娘行走于人間。
所以,大地承載著山,但是卻遠離著山;水流只是行走于固定的軌跡,火焰不會平白地誕生于世界之上,唯獨風,哪怕是在極遠之處,寂寞如寒冰的冰山,嚴酷如烈焰的沙漠之丘,還是說青山綠水,千山萬重。
只有風會平等得吹拂過一切。
所有的緣法,在一開始就已然奠定。
風曾經在數千年的歲月里吹拂過山水。
過往的因果在幾千年里慢慢等待。
直到她叩響了這些神靈的門扉,直到她在大劫之時朝著祂們伸出手。
于是她的鬢角發絲微微揚起,契約是雙向的,正是因為平等的契約,所以一道道契約的光匯聚起來,于是衣擺之上自然而然浮現出了水紋,于是袖袍之上千山重疊,蒼山負雪,明燭東南。
于是西王母站在了這里。
唯能負擔極重,方可踏足至高。
九天玄女失神。
終于明白了當年西王母娘娘微笑著詢問祂們時候,究竟是在問什么。
旋即突然對那位主動渴求西王母之位的妹妹覺得嘆息。
原來西王母并非是凌駕于眾生萬物,而是被山水諸神所簇擁著成就。
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啊……
女魃斂了斂眸,眼前少女的力量當然不如她,但是這樣的根基卻已經打下來了,她想了想,道:“既然你已經有擔負我們兩個權能的資質,那么借你力量,倒也是沒問題的。”
“那么,你要這力量的理由呢?”
玨道:“去大荒救一個人。”
女魃搖了搖頭,道:“你已經花費幾千年的時間打下了成為下一代西王母的根基,而大荒天帝的實力遠勝于現在的你,人間有一句話,千金之軀,坐不垂堂,作為未曾成長起來的西王,你去大荒,過于危險。”
“我要理由。”
玨道:“理由的話,他是昆侖目前最重要的盟友之一。”
“他可以聯系到九幽之主,他和青丘國的關系莫逆。”
“和人間龍虎山關系模擬,和道門佛門都有足夠的關系在。”
“拯救他的話,就相當于,救回來了這一切的同盟。”
女魃沉默,緩緩點頭,嘆息道:“……理由足夠。”
“我似乎,沒有什么理由來拒絕了。”
“那么……”
她眸子里有一點溫暖的赤紅,伸出手按了按玨的頭發,屬于火和水的力量同時落入少女的眉心,被風匯聚,化作了一點印痕,聲音頓了頓,嗓音柔和道:
“一路小心……”
“西王母。”
而大荒之中。
匯聚了風,火,水的力量,毫無疑問彰顯著作為天之五厲五殘權能的西王母,帝俊一雙墨色瞳孔倒映著前方的少女,道:“救人……”他手指輕叩玉簫,道:
“闖入我大荒,只是為了救人。”
帝俊語氣平淡,道:“那么,我需要你給我個理由。”
“作為昆侖之主,而闖我大荒的理由。”
“否則的話,哪怕你是第二代的西王,我或許也要請你做客一段時間了,以新一代西王母之身,來我大荒,如此冒險……”
“是大膽狂妄,還是說,看不起我大荒?”
少女身邊氣機轉動,原本在人間時的少女發飾摘下來。
黑發垂落,眉宇抬起,發絲當中纏繞著紅色的絲線,神性空曠之美自然浮現,抬起手,三道不同的氣機流轉,經由山海萬象,隱隱和此刻的帝俊分庭抗禮,不遜下風。
清冷的聲音回答:
“他是昆侖山神。”
“既是我昆侖支脈之一,那么,便當歸于昆侖。”
帝俊深深看著前方代表著山海萬象的新一代西王母,祂可以對開明出手,但是卻不能對這個西王母出手,因為西王母乃是昆侖之主,至少名義上仍舊具備這樣的威懾力。
如果對她出手的話。
就相當于直接挑釁昆侖,陸吾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而陸吾出手,開明縱然不會站在西王母一側,也會順著大勢和陸吾聯手,昆侖如此尚且無懼,但是到時候,若是歸墟也同時順勢而動……畢竟,歸墟是在神代外海,那里恐怕會有那位。
還不是時候。
帝俊想到了那十枚射日箭,緩緩收手,道:
“原來如此。”
“是為了屬下而來,裹挾大勢……”
“西王母,你算是破了我一招,帶他離開吧。”
“但是,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帝俊顯而易見,認為對方是靠著大勢讓自己收手,這樣也算是被破去了一招,縱然破去祂招式的乃是這三界八荒膠著的大勢,而非是眼前的兩人的實力。
但是被破就是被破了。
帝俊略帶一絲贊賞,道:
“況且,為了一脈山神而能犯險,把握大勢。”
“作為昆侖之主,雖然以身犯險,稍顯魯莽,但是,并不差。”
“也唯獨如此,才能服眾。”
帝俊搖頭,而后天地萬象重新開始流動變化,帝俊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唯獨星空悠遠,洞簫之聲,若有若無,逐漸遠去,衛淵松了口氣,支撐著站起,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女,肚子里有無數的疑惑。
可是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還是:“玨你怎么過來了?”
“這里太危險了!”
“大勢逼迫帝俊,這樣的手筆,是阿亮的計策?!”
衛淵隱隱有些動怒。
眼前少女搖了搖頭,道:“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我是西王母之身,而陸吾和開明不在這里,不管開明是敵是友,但是只要祂們兩個還在遠處,就能給帝俊帶來一定的威懾,祂就不敢把我怎么樣,我也能把你帶出來。”
衛淵張了張口,突然意識到,眼前少女是西王母在人間游歷許久。
尋來各種人杰教導過的。
是的,腦子跟不上的,只有自己。
這不能怪誰,畢竟連夫子都教不好他。
衛淵嘴角抽了抽。
還是道:
“可是,你作為新一代的西王母,貿然來大荒,也太危險了!”
這算是第三次聽到同一個問題。
玨沒有了之前的冷靜清冷,道:“難道我就沒有資格冒險了嗎?!”
“就像是個金絲雀?”
“啊……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衛淵一呆,解釋道:“可是,作為昆侖之主,下一代西王母。”
“千金之軀,坐不垂堂!”
“不是不能冒險,而是冒險得有對應的價值。”
“是只有對于昆侖來說極為重要的事情,才能值得你去冒險。”
“你!”
少女隱隱氣惱,這次沒有說那些符合邏輯的理由,只是哼了一聲,然后轉過頭,小聲飛快地道:
“可是,下一代昆侖之主西王母的夫君安全,也是對昆侖很重要的事情啊!”
“嗯?玨你說什么?”
衛淵疑惑。
“啊?!沒什么!”
少女抬了抬頭,面色微紅,然后還是攙扶起硬接天下第一帝俊一招的衛淵,道:
“走吧,無支祁已經把回家的路清掃了一遍。”
她輕聲道:
“我們回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