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上,老道人閉著眼睛,而后停止呼吸,不,或者說不是停止了呼吸,而是他的呼吸變得極為緩慢,悠長,近乎于無法察覺一般,神色安然平和,而那身前的命魂香也正在緩緩燃燒著,當然,燃燒的速度極為地緩慢,如果不是具備修行的人去專注地看著話,幾乎難以察覺。
黑貓類依偎在老道士懷里,喵嗚了好一會兒,也得不到回應。
頭蹭了蹭老道人布滿了皺紋的手掌,有些悲傷地道:“他什么時候能夠回來?”
衛淵看著老人,道:“不知道,或許很快就回來了,也或許需要漫長的時間。”
“這一次的核心目的只是為了讓他的一縷魂魄回到過去,以能在過去留下錨點,補足過去,奠定踏足十大巔峰之下第一境的基礎,這說起來是有些難的,但是以張道友的資質和心性,我相信也不是什么難以做到的事情。”
黑貓類還是不明白,道:“烙印?”
“要怎么樣才能做到?”
衛淵想了想,道:“只要張道友的這一縷神魂在過去,能夠踏入佛道兩家任何一家,或者說走了武夫以力證道的路子,有一身的修為,踏上了修行之路,就算是留下了一絲烙印,那樣的話,等到他的神魂歸來,補足缺陷,自我歸一,就可以慢慢修行,踏破現在阻攔他的關隘。”
“直到最后成功突破進階到十大巔峰之下的第一境。”
衛淵回答的時候看了看手里的天庭玉帝玉符。
只要境界足夠負荷這一道玉符,就相當于直接擁有了調動天庭符箓大陣當中無數法力的權限,那樣的話,在不計代價的元氣彌補加持的狀態下,足以發揮出十大巔峰之下第一階梯當中都算是相當靠前的能力。
若是在人間界。
這個人間符箓天庭體系的最核心作戰。
展現出來的戰斗能力和底蘊,還會更上一層樓。
但是這終究只是外力啊。
衛淵看到了老道人袖袍里面還放著一張信箋,原本被收好了,但是在老道人真靈回到過去的時候卻又浮現出來,衛淵訝異,伸出手將這一封信箋招到手里,展開之后,筆墨早已經干了,看起來是早幾日就已經寫好了。
里面詳細地寫下了若是張若素自己身遭不測之后,龍虎山該如何是好。
而在最后則是寫著他對于天庭符箓體系玉帝符箓的評價和安排建議。
“此物威能甚大,卻不可以長久屬于一人之手。”
“否則必然遭致禍患。”
“長久持拿威能之力,久而久之便不愿放下,不愿放下則是生執,生出執念則是有心魔,有此心魔則兼具失去此力之恐懼及駕御此力量之傲慢,如同水火兩端,必壞修行。”
張若素看得很清楚,這一道玉符歸屬于天庭,歸屬于人間界,卻從不曾歸屬于他。
沉迷于外物的力量,而忽略了自我的修持。
等到有朝一日失去了這玉符,又該如何?
再說了,作為天庭符箓體系最強的戰力,也是人世間常規情況下的庇護者,玉帝位格本就該是屬于每一百年間人間最強的道人,這樣既可以給后人留下更高的階梯,也可以讓這些天資橫溢的道人修士們體驗操控磅礴元氣的資格,并且借助這一過程,體驗一番更高的境界。
如此對于往后的修行和法術神通的掌控,大有裨益。
這等為后輩子孫開山開水,令我人族后世真修源源不絕的法門才是張若素所希望的。
至于以自己和衛淵的交情,占據天庭符箓,坐鎮龍虎山中,享人間仙人清福。
死死占著這好處而不放手。
這版行徑,張若素可不屑為之。
他從不是玉皇大帝。
他乃是年少就持劍,自號當鞭笞天下,猶如素王的道門英才。
衛淵將這一道符箓收起來,注意到了黑貓類期待的目光,繼續解釋道:
“至于若是能夠修行境界,頗為厲害,比方說到了一地真修的層次的話,那他回來應該會在三年之內突破到道果境下第一階梯,而如果說能夠做到威震一方,在地方上行俠仗義,留下不少傳說軼事的話,呵……”
衛淵注意到了周圍這些道人神色哀傷,眼眶微紅的模樣。
沒有把這種事情可能性微乎其微的結論說出來。
只是笑著道:
“若是那樣的話,就相當于以傳說為錨點,古往今來,但凡聽過他傳說的人,就都是他的錨點了,而只要念過他的名號,也就相當于給他增加了一縷錨點痕跡,如此下來的話,張道友未必做不到一步登天,直接將過去之錨點烙印完成。”
“而后在歸來一刻踏足十大巔峰道果之下的最強批次。”
黑貓類的眼睛亮起來:“那就太好了。”
“那他的名字現在不就是在道藏里面嗎?會不會,會不會?”
“趕快去找,把道藏里面的名字都找出來!”
黑貓類旋即又有些擔心:“可是那么回來的是他還是道藏里面的大真人?”
它已經下意識地認為那個老道人哪怕是失去了記憶失去了一切,仍舊會走出來,會走上修行的道路上,然后在過去的歲月里面,留下這樣那樣的傳說,被人銘記,被人唱誦,只是這樣的話,回來的還是那個老道士嗎?
衛淵俯下身子摸了摸黑貓類的頭。
笑著道:“這一點你放心吧。”
他伸出手在地面上引來一條河流,而后又在筆直的河流上畫出支流。
讓支流轉了一個弧度,最后又落在了主脈上,水流變化順著這新畫出來的軌跡流出來,匯入主脈當中,化作了一個循環,衛淵收回手,道:“命運就如同這一條長河,雖然后來再看的話,可以看到這水從支流流出又匯入主脈,分不出究竟是主脈的水進入支流還是支流的水進入主脈。”
“但是你應該知道。”
“原本這命運是筆直向前的,而后是我增加了一筆,才有這樣的變化。”
白發道人嗓音溫和:“所以,這里才是支脈的開始,亦如張道友,無論他的一縷分魂回到過去,有過怎么樣的經歷,但是都是從他開始的,他才是一切的開始,也將會是一切的結束,自成一因果循環。”
衛淵聲音微頓。
隱隱地把握住了什么,卻又似乎如同風中微塵,雨夜落花,看不真切。
而黑貓類則是聽得懵懵懂懂。
只是知道了最后歸來的肯定還是張若素,這才按下心來。
衛淵也看著前面打坐的老邁道人,道一聲道友珍重,等待著他的歸來。
“所以說!”
“我說!”
“你是不是,有點問題?腦子有點?”
“有種那什么,腦干缺失的美?”
大荒靠近南海的區域,水鬼擦了擦汗,看著前面這個拉著自己離開了人間界,離開了博物館空調房還有冰鎮快樂水的白澤,咬牙切齒,一路上的吐槽就沒有停下來過,白澤撇了撇嘴,道:“如果我是你的話,最好省點力氣。”
水鬼咬碎一口牙。
開明已經離去,這家伙正在忙著修復自己的九天門。
啊對。
就是被那個元始天尊給拆了的九天門。
更妙的是,拆了九天門的目的是為了救開明自己。
這種悶虧讓開明仰天長嘯郁悶地無以復加。
真的相信這家伙真的是被涂山氏的狐貍們養大的。
偶爾總能做出來這種千年狐貍精都搞不出來的騷操作。
讓開明不單單肉疼的要死,還得要扯著笑臉感謝他。
淦你……
那時候的開明都要忍不住爆粗口了,逼得這昆侖三神里面至少賣相是最好最文雅的開明都要爆粗口,衛狐貍你罪大惡極,罪大惡極啊,但是就在他要說出娘這個字的時候,開明就只感覺到了背后一股一股陰森森的寒意,簡直要讓他的頭發都炸開。
‘伏羲在注視著你’
‘請注意措辭。’
‘說,謝謝伏羲!’
坐見十方的開明清晰無比地從周圍的天機和惡意當中讀取了這樣的文字。
嘴角抽了抽。
然后把這句話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旁邊大號明幽見遠的白澤嘴角抽了抽,同樣也‘看到了’天機的變化,忍不住破口大罵:“伏羲,你個上下三千八百萬年都數第一號的超級臭妹控!滾!”
開明都驚呆了。
臥槽,不是這家伙這么勇的嗎?!
白澤什么時候這么狠了?
白澤雙眸赤色,清冷如血,白發如雪,面容慵懶,然后悄悄道:
“其實吧,你罵伏羲是妹控,這個算是在夸獎他。”
“如果說他是古往今來第一號妹控。”
“也就是比起其他的伏羲更妹控的話,他就會更加開心的。”
開明面容緩緩凝固。
等一下,你怎么會懂得這種八卦知識的?
臥槽你個混蛋,你拿著明幽見遠的神話概念和權能在做什么啊!
之后又過去了相當漫長的時間,白澤和水鬼兩人終于抵達了南海,白澤勉勉強強扶著腰站直了,看著遠方的壯闊南海,維持著自己的逼格,而旁邊的水鬼重新化作了開明的狀態,道:“終于來了啊,神代南海,你這一次真的只是為了讓你的功體恢復?”
白澤搖了搖頭道:“當然不是。”
他伸出手握了握空中,道:“……真的是,感覺這一次收回功體也會有麻煩啊。”
“把功體分出去這么久的時間,現在想一想的話,也是有些不負責任啊。”
“孩子放在外面性子都會變野,何況是功體呢?”
白澤忍不住感慨,而后道:“其實除了這個目的之外,來者南海也是為了鑄造一柄劍啊。”
“自世界誕生之初一直到現在,漫長的歲月當中,無數的因果天機,順著長河流淌,最終就像是要匯聚在一起爆炸開來一樣,這就是大劫,是所謂的應運而生,這運不是氣運,而是命運。”
“雖然命運已經被斬殺了,但是命運之道其實還是存在的。”
“雖然我覺得濁世大尊那個多少有點破壞欲的死宅有點問題,但是他說的話是沒有問題的,道果境界的強者或許是開創者,但是也只是大道力量的使用者,道果境界的強者會隕落,但是那些大道是會始終持續下去的啊。”
白澤道:“這一次的破局和破劫的節點之一就是衛淵那個家伙。”
“為了防止我死在什么地方,我得要讓他強大到足以劈開這一次的大劫。”
“至少要讓他活下來,活到后面。”
“所以,需要幫他鑄造劍。”
開明挑了挑眉,回憶起衛淵使用的那名為誅仙劍陣的可怖手段,道:“他的劍陣需要四柄劍,但是現在的話,道劍,天劍,人劍都已經有了,你要鑄造地劍?可是,地劍最適合的不應該是昆侖嗎?再說了,祝融也不在。”
白澤嗤笑一聲,道:“誰說,最適合地劍的是昆侖的?”
白發青年赤紅如血的眸子看著遠方,道:“最適合地劍的,應該是生死之境,猶如九幽的黃泉輪回,而此地正有火神祝融利用濁世真實開辟出的輪回之地,可以使得眾生有一定限度的輪回,生于大地之上,死葬大地之下,此為輪回,輪回生死,仙人也要陷入其中。”
白澤聲音頓了頓,道:“至于鑄劍。”
他伸出一只手,虛籠前方,語氣平淡玩味道:
“你說,我請此刻在這生死輪回之地的青衫女神獻來幫忙,她會不會答應?”
“比方說,以身獻劍,以身鑄劍?”
“獻這個名字,從來不是一個好的寓意啊。”
開明驚愕。
而后忍不住脫口而出喝問道:“你瘋了?”
白澤摸了摸鼻子,笑著道:“開個玩笑而已嘛。”
“我還以為毒辣如你,若是能夠掃除玨的情敵,肯定什么都會做。”
開明嘴角抽了抽,道:“休要試探我!”
“那家伙的兄長比我還要毒辣!”
白澤放聲大笑。
朝著前面伸了伸手,道:“現在我才能夠真正相信你啊,走吧,老友。”
“我們去拜訪一下她。”
“鐘山赤水之主,也是現在的生死輪回之地的鎮守者,青衫龍女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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