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華面色慘白,目瞪口呆的看著舞臺上的少女,自己的女兒,江小葵。
以及那個連完整音節都發不出來,牙牙學語,現在還在咧著嘴笑的嬰兒。
那是他的兒子。
照理說這是很幸福的事情,兒女雙全。
姐姐抱著弟弟,多溫馨啊。
可……
發生在這種場合,女兒和兒子,卻讓他有種身敗名裂的感覺。
不,不是感覺。
是已成既定事實。
雖然不是國家公職人員,也不是明星,而是事實上的資本代言人,“名聲”這種東西,對于他而言,可以說是可有可無的,即便人人唾罵,只要不觸犯法律,也不會少一塊肉,更不會少一塊錢。
但……
此時此刻,當真是有種極致的恐慌。
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身裸體站在大庭廣眾之下。
旁邊的李萍意識到丈夫的脆弱,她深吸口氣,深情的看了這個男人一眼,這個和自己結婚已經三十一年的男人,然后毅然決然的走上了舞臺。
拿過另外一支麥克風,她站在江小葵面前。
笑著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又輕輕逗弄了一下嬰兒粉嘟嘟的小臉。
“小葵,有件事,其實媽媽不想和你說,但今天是你的成人禮,那就說了吧。”
“我和你爸爸,其實早在之前就離婚了,吵了這么多年,也該離婚了。只不過考慮你的感受,一直都沒有說。”
“從今天起,你就是一個徹底的成年人了,爸爸媽媽也是成年人,我們愿意,也能夠自由決定自己的一切行為,也愿意為其擔負責任。媽媽……希望你能理解我們的舉動,希望你也能記住這句話。”
“要成長為閃閃發光的大人啊。”
她輕聲的說著,聲音不大,卻飽含深情,說到最后,淚水已然布滿眼眶。
江小葵目瞪口呆的看著李萍,自己的媽媽。
完全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腦子亂成一鍋粥。
卻也很快回過神來。
她知道,不是這樣的。
肯定不是這樣的。
媽媽,只是維護爸爸,在這種場合下,維護他的名譽。
江小葵沉默下來。
就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感覺,自己長大了。
場上。
倏然的靜謐下來。
李萍說的話,是完美的解釋,避免了江振華身敗名裂的風險,還給女兒上了一課,也讓在場的所有人,印象極其深刻。
這個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的女人,此刻,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江振華呆呆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也無話可說。
內心從惶恐,到慶幸,再到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最終只剩下一句話,糟糠之妻……不可棄。
最終,還是她承擔下了所有。
嬰兒被李萍抱了下去。
江小葵穩定了情緒。
江振華沒有上臺。
司儀圓了兩句場,繼續主持著晚宴。
賓客們仿佛都忘記了剛才的事情,觥籌交錯,談笑風生。
喜氣洋洋的氣氛,重新籠罩了整個大廳。
楚堯帶著高婧飄然而去。
“女人真偉大。”
兩人沉默的走出宴會大廳,走過酒店的長廊,下了電梯,到了地下車庫,上了車。
楚堯發動車子,不由輕聲的說道。
由衷的感慨。
“是啊。”
高婧咧嘴笑了笑,輕聲感慨。
她和李萍的交集并不多,也就見過幾次而已,印象中這就是個很樸素的家庭婦女,歲月早在她的臉上留下皺紋,也斑駁了她的頭發,不怎么愛說話,靜悄悄的,但做的飯很好吃。
沒想到,剛才那樣的時刻,她能說出那樣的話。
堪稱是危機公關的典范。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偉大。”
“大家都是普通人,不值得用偉大來形容,那句話怎么說的,每個人都有五分鐘的時間,當生活的主角。”
高婧隨口說著,思維有點亂,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說點什么,只是隨意抒發內心的感受。
楚堯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江總的事情,你之前知道嗎?”
高婧想了想,側著頭問道,語氣略顯輕快的樣子。
其實她能察覺到楚堯的變化,從喪心病狂,到篤定踏實的變化。
當然這中間經歷了很多。
有的時候想想,男人這種生物,真的是……無法描述。
或許,真的只有到了一定的年齡,才能徹底沉淀下來。
“我知道。”
“我甚至覺得有點沾沾自喜。”
“連老江這樣的好男人,都飄了,膨脹了,老夫聊發少年狂,那我這樣的青年才俊,又有什么理由不一日看盡長安花呢?”
楚堯淡淡笑著說道。
這會兒心態已經徹底安定下來。
像是親眼看過了一顆炸彈的爆炸,還好是啞彈,只是對于自己而言,也是一次難得的經歷和反思。
聽到他的話,高婧也是不由笑出聲。
“那你可真行啊。”
楚堯點點頭:“哎(三聲),不用夸。”
高婧:……
無敵了。
車子緩緩開著。
開出一段路程,楚堯又想到一件事,笑著說道:“你說小葵為何要這么做?正義感?心疼她媽?還是……擔心繼承權?”
說實話楚堯并不清楚。
但都有可能。
按照自己對江小葵的了解,正義感她是有的,心疼她媽肯定也會有的。
至于第三點……
不好說。
清官難斷家務事。
或許她自己都理不清,老江也理不清。
高婧沉默了一下,輕聲道:“難免的,我估摸著,咱家以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過這是你的事兒,你想辦法吧。”
“所有的力量,都有代價。”
“豪門是非多啊,這是人性。”
楚堯看了她一眼,雙手握著方向盤,目光直視前方,眼神平靜而剛毅。
“怕什么?”
“我孑然一身,不也走到了現在?”
“該怎么著就怎么著,兒孫自有兒孫福。”
“真要是我經歷了這樣的事兒,那就認,身敗名裂?小事兒。”
聽到楚堯淡然而穩重的聲音,高婧嘴唇動動,想說什么,卻沒說出口,怕有吹捧之嫌。
這個男人,到現在為止,是真活明白了啊。
就是不知道,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楚堯表現的,是否能像他說的這樣……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