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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朕的大景,快亡了

  福壽膏,洋務黨,死在淺水埠的捕快。

  這里面每個都有的可說道。

  先說洋務黨。

  大景太祖立朝之初,軍強國壯,天朝上國之姿,引萬國來朝,蕞爾小邦皆俯首。

  盛世開關,互通商埠。

  嘗以茶葉,絲綢,瓷器,皮革,白糖,紙張,書籍等商品出口,一直在海外貿易中處優勢地位,賺取外邦之銀財。

  然而,盛世不常有。

  大景兩百年來,內歷經藩王內亂,苗疆之亂,前朝舊黨諸如南地白蓮教天地會之賊人造反,外又有北地羅剎虎視眈眈,東洋海寇難靖,紅毛花旗覬覦,為了應對外亂,限制海外通行貿易是最容易的辦法。

  如今到了大景乾皇治下,已經實行閉關鎖國之策,只留閩廣之地一口通商。

  洋商想要入關到大景賣貨,只能通過與本地的公行大商人合作,謂之“買辦”。

  洋務買辦之事,多有投機倒把之利益,官商自然有所聯結,買辦利益相關者眾,在地方上南有兩廣總督,在北中央京官圖謀利益者結盟,便是洋務黨。

  簡單說,大景這洋務黨,就是朝堂上與洋人通商利益相關的官爺大人們,暗中結黨營私組成的一個小團伙。

  而在這洋商的貨品中,有一樣對大景影響深遠的商品,那便是,福壽膏。

  福壽膏,就是大煙,鴉片。

  大景的京城,遍地煙館,大大小小足有數百之余,數量比茅廁都多。

  下到平頭百姓,上到朝堂百官,連萬歲爺都曾在早朝之上吃煙,自然上行下效。

  甭管是閑散的王公貴族,還是玩鬧兒的富家子弟,染上了這煙癮的,閑下便點上煙槍往炕上一臥,萎靡一整天像個僂鬼樣的吃煙,神色糜爛,像是要溺死在這煙癮里。

  林壽也見過附近煙館里有那整日吃的,拿著煙槍一臥下就再起不來了,吃到妻離子散,吃到家破人亡,吃到曝尸街頭。

  林壽剛來那陣可是親眼見過,引出割頭客這事的縫尸人扒帽子的尸體,便是個吃大煙吃死的煙鬼病夫。

  這,便是“福壽膏”。

  空了銀財,虧了身體,好一個福壽。

  這般害人之物,如此泛濫,可曾管過?

  當然管過,這福壽膏又不是乾皇治下才有的,早在太祖先帝時便已有了,起先還是用作鎮痛藥物,后來發現它的成癮性。

  一直到先帝時,煙鬼病夫泛濫,先帝觀之恐長此以往,民將不民,國將不國,遂頒布限煙令,限制每年福壽膏的進口量,限制民間煙館數量,禁止朝中百官大臣吃煙,要為民之表率。

  限煙令在先帝年歷時確實頗有成效,整個朝綱為之一清,直到乾皇早年間也頗好,然而到了如今乾皇晚年……

  乾皇這位萬歲爺曾也是位能君,多次平定邊疆戰亂,戰功赫赫,有自著書稱為“十全武功”,揚兵耀武,卻不想到了如今晚年,開始好大喜功,驕奢淫逸,放縱敗家。

  這普通百姓敗家,你再能花錢,也有個數,你好賭,錢輸沒了,也就完了,你說再借,能借多少也就那個數,頂多錢莊虧錢,你被人家打死,影響不大。

  但這皇帝要是敗家。

  一國之庫,一朝江山。

  他敗起家來,能把整個大景朝敗進去。

  如今的乾皇便已惰于朝政,每日沉迷吃喝玩樂,風流好色,知江南多美女,大肆鋪張,六下江南選妃。

  好吃煙,早朝之上手邊常備,上行下效,大臣們也吃,先帝限煙令成一紙空談。

  好大喜功,羅織功績,大行文字獄,焚前朝典籍,因言獲罪者眾。

  任用貪官,導致朝野之內奢靡乘風,貪官污吏橫行,朝綱糜爛,腐敗不堪。

  多年下來,如今乾皇雖年事已高,將行就木,但國庫已經被他敗光了,朝廷已經腐爛了,一朝江山已經搖搖欲墜了。

  這京城內遍地煙館里吃著煙的病夫,和太和殿上窩縮在龍椅里吃煙的萬歲爺,沒什么兩樣,何君,何民。

  當然,乾皇現在雖是這般敗家模樣,朝廷內也腐朽不堪貪官污吏橫行,但軍機內閣中好歹還剩下些憂國憂民的臣子,在為這將傾之大廈鞠躬盡瘁。

  如福壽膏一事,限煙令還在,洋商每年準入的福壽膏量,也被限制在兩百擔以下。

  但如今,大景朝內遍地煙館,福壽膏數量何止兩百擔?兩萬擔都不止!

  這些福壽膏從哪里來的?

  除了常與洋商打交道的洋務買辦之流,也沒有其他可能了。

  三公六部的憂國忠臣幾次上奏,彈劾現任兩廣總督和朝中幾個洋務黨人,卻始終被以證據不足駁回。

  如果想彈劾洋務黨人,就得找到能證明洋務黨走私福壽膏的證據。

  最后萬歲爺把這事交給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陳春遠大人督辦,授命三法司六扇門的吏員輔佐,查福壽膏走私一事。

  洋務黨人當然不想被查到證據。

  近來江湖上風言風語多,六扇門的人四處行走,便是這雙方在拉鋸博弈。

  如今京城突然出現一個割頭客,連殺十二個人,都是售賣走私福壽膏的下線,這下線名單本不應該會被外人知道。

  這應該足夠引起洋務黨人的警覺,他們猜想這割頭客是不是知道什么,會不會握有對他們不利的證據。

  為了避免割頭客被抓,說出什么對他們不利的消息,捅到都察院,落到左督御史陳春遠手里,所以他們找了個替罪羊。

  這下思路基本被捋清了。

  這假割頭客,就是洋務黨這販毒團伙演了一出障眼法,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

  但是,真的割頭客還在外面。

  林壽可以想象,如果他是洋務黨人,肯定會偷偷找到這個真割頭客是誰,殺掉,排除不穩定因素。

  林壽想到這里,看了看對面亮著燭光的豆腐鋪,寧洛薇如今藏著還好,若是暴露,怕不是會遭殺身之禍。

  雖然不知道她哪拿到的售賣走私福壽膏下線名單,但洋務黨人肯定不會放過她。

  那死在淺水埠的捕快就是前車之鑒,林壽從走馬燈里看到,他就是調查到走私福壽膏的線索,才被人滅口的。

  嘖嘖,泱泱大景,國之將亡啊。

  林壽看著這攤爛事,由衷感慨。

  不過,這些都跟他沒關系。

  他只是一個看客,一個普通平頭百姓,一個小小縫尸鋪里的縫尸人。

  直白點說。

  大景亡了,與他何干?

  他只管每日默誦葬經,養養花鳥。

  坐看風起云涌時,總有新人換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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