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自己這情傷至深,所以常叮囑林壽莫要如他一般,不要錯過好姑娘,而八爺卻完全相反,常告誡林壽女人不可信,要小心提防。
雖然八爺從沒說過自己的事,大伙都不知道他年輕的時候經歷了什么,但巧的是,林壽知道。
他曾縫過一具尸體,是八爺的兒子。
老頭不是孤家寡人,他曾有個兒子,至于為什么來當縫尸人了,這就得從林壽在他兒子走馬燈里看到的說起。
八爺兒子有“福”娶了個好看的兒媳,在外面可長臉了,然而這兒媳雖在外面光鮮漂亮,在家里可不行,每日要么看閑話本,要么上街買胭脂水粉買衣服,家里的活兒從來不幫忙操持,又懶,又大手大腳花錢。
八爺婆娘死的早就這么一個兒子,老頭疼兒子,見兒子對媳婦稀罕的不行,八爺雖不喜這懶兒媳,但也不好多說,兒子每天出去干活兒,老頭就自己操持家里,洗衣做飯做衛生。
老頭存了點私房錢,本打算兒子結婚后錢給他倆過日子,但后來見這兒媳婦不行,又懶又敗家,老頭就沒敢給,怕兒子糊涂把這錢給敗進去。
可好巧不巧,有天藏錢時給兒媳婦看見了,兒媳婦索要不成,吵了起來,后來兒子回來,兒媳便哭訴污蔑說公公想扒灰。
這惡婦,好生歹毒的心腸。
那蠢兒子對自己媳婦寶貝的跟什么一樣,說什么信什么,當時就怒了,我怎么有你這么不要臉的爹!你滾出去!當時就把老頭給趕出了家門。
老頭流落街頭,心如刀絞,打小養大的兒子,因為惡媳一句話,把他趕出了家門,含辛茹苦幾十年養了個白眼兒狼。
一直到老頭后來成了縫尸鋪的八爺,那家也再沒回去過。
然而八爺家這“大孝子”后來怎么死的?
媳婦與隔壁游手好閑但長得好看的王公子看對了眼,大孝子白天一出門干活,王公子就上他家串門。
日子一長,大孝子雖傻但也覺的不對勁,主要鄰居老說,說他媳婦好客,老請王公子上他家去,他問媳婦王公子老來干嘛啊,媳婦讓他別多想,她最近操持了個縫帽子的活兒,王公子來幫忙,大孝子說原來是這么回事,他就少問了一句這帽子什么色。
這邊眼看著奸情快要敗露,媳婦和王公子商量總這樣也不行,媳婦說你要能晚上也來多好,王公子說不能啊晚上你那床上有倆人了,加我也睡不開啊,得嘞,騰個床位,咱把他殺了吧。
奸夫銀婦害人命,就給這大孝子喝的湯里下了毒,大孝子喝完當時就抽抽了,彌留之際,媳婦把怎么污蔑公公扒灰,怎么跟王公子覯和通奸跟他一說。
大孝子當場氣血攻心,一命嗚呼。
奸夫銀婦后來把大孝子尸體找個枯井一扔,逍遙快活了一陣,錢很快花完了,倆人都是懶狗都不會掙錢,最后想了個辦法,搞起了仙人跳,女的把人勾搭到偏僻地方,男的拿著棍子沖進去索要錢財。
結果第一筆生意就碰到硬茬子,人家身上藏著刀,見你來這個?
咵嚓,咵嚓,兩刀。
奸夫銀婦一人身上一個血窟窿,死了。
善惡到頭終有報,沒人落得好下場。
尤其這蠢死的大孝子,最后死的無親無故,要不是尸體碰巧落在能看走馬燈的林壽手里,都沒人知道他是誰。
林壽至今也沒告訴八爺,他兒子死了。
老頭如今過的快樂,莫徒添煩惱了。
便當從沒有過這兒子吧。
林壽收拾完桌上的殘羹冷炙,也像收拾完這京城的人情冷暖,熄燈,睡覺。
次日,秋闈開考。
林壽特意去貢院附近轉了轉,看看這封建社會的科考制度是個什么名堂,不過到地方發現墻外站了不少官兵,他接近不了,那都是防止作弊的。
科舉作為當下為國家選拔人才的重要手段,和前世的高考相比,重要程度有過之無不及,科舉作弊最終危害的會是國家。
當然,就因為如此重要,所以才更有很多人鋌而走險,甭管是在米里餅里藏小抄,還是找人從考場外遞答案,還是賄賂考官,各種作弊手段層出不窮。
士子為了及第,可以說是煞費苦心。
為何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為何少小需勤學,文章可立身?為何學而優則仕?
因為科舉,是十萬士子一飛沖天青云直上,成為人上人的唯一機會。
誘惑有多大,作弊就有多瘋狂。
小到貢院門口查小抄的兵丁因疏漏被殺頭,大到有一品大員因受賄泄題被斬首,就是如此,仍然屢禁不止,愈演愈烈。
這不,林壽正在旁邊涼棚乘涼,看天上有只鴿子正往貢院里飛,嗖,一箭洞穿,鴿子掉了下來,有官兵去撿來,發現了鴿子腿上綁著的考題答案。
嘖嘖,林壽笑著搖頭。
白天有一些禮部考功司的官員往來,今朝科舉都是禮部侍郎主持,到了晚上,殯尸司的人也來了。
貢院門一關,除非走水,否則這考試期間考生就都不能出入了,幾個殯尸司吏目來了,便往墻外邊一站,等著。
林壽起初看見,不知他們在等什么,直到大概三更天的時候。
貢院里突然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
林壽給震的一精神,怎么這大動靜?
貢院里有人宣讀。
“甲字三號房,死。”
“丙字十六號房,死。”
“戊字二號房,死。”
嘶,好家伙!
林壽聽著心說這也太邪門了吧,他聽說過年年秋闈貢院鬧鬼死人不假,但沒想到是這樣準時準點的,一死一批啊?
難怪縫尸人都怕這秋闈,這誰不怕。
貢院里念完了號,似乎是在收拾尸體,不一會,墻外邊這就看見有尸體裹好草席,從貢院里扔出來。
貢院門關了就不能出入,而且那一個門是走活人的地方,不能走死人,所以這尸體都是從墻頭扔出來。
剛才聽著,應是死了仨。
一具尸體,又一具尸體,又一盆尸體……
林壽看著那一盆血湯子里,正泡著腰子大腸,人都碎成塊了,這玩意兒還能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