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京城炭煤一事,一波三折,涉及人事眾多,連林壽這縫尸鋪的一個小小縫尸人都被卷進來了。
如今,隨著老百姓們有煤過冬,余志堂商號完蛋,雖然背后牽扯的靠山老虎沒被揪出來,但也已經算是落幕結束了大半。
朝堂太高不勝寒,還是江湖市井的事,更與民生息息相關,與林壽相關。
菜市口街頭,一聲疾呼:
“著火啦!……”
北方冬天走水的事常見,畢竟這年頭沒消防審查,家家燒煤,到處都是火災隱患。
可今日著火的地方,是秋斬刑場對面那個,九號縫尸鋪。
濃煙滾滾而起,周圍鄰里驚訝探頭。
林壽人還沒走出幾條街,聽到坊間疾呼,轉頭看到不遠處滾滾濃煙,那方向……似乎是自己的縫尸鋪子?
“著啦!著啦!……”
八哥叫叫嚷嚷的,撲騰撲騰挺興奮的樣子,搞的林壽直想一巴掌抽死這只損鳥。
“抱歉,爺們兒你回去跟狗爺說一聲,林某今天不太趕巧,鋪子里好像出了點事,今天吃不上他這好酒了,改日我帶著好酒去登門道歉。”
林壽跟那狗爺的人招呼了一聲,對方也見到了著火的濃煙,忙說有事莫要耽擱,他回去會跟狗爺說的。
林壽拱了拱手,迅速折返,穿過胡同弄堂,越靠近越確定了,那著火的地方就是自己的縫尸鋪。
他微微皺眉,為什么會著火?
青城茶樓。
眼看著隔壁的縫尸鋪著火了,茶樓的伙計丫鬟賬房先生,亂作一團。
“掌柜的呢。”
“藥鋪抓藥去了。”
“怎么辦?咱跑嗎?會燒到咱茶樓嗎?”
“這等掌柜的回來,發現茶樓沒了可怎么交待,幫著救火吧,叫周圍鄰居,打水。”
“哎呀壞了,二小姐。”
丫鬟想起事來,匆忙跑去閨房,但屋里卻沒有人影,二小姐不見了。
院墻上搭著梯子,安允梨爬上墻頭,看著面前滾滾濃煙和熊熊火焰,雙手焦慮的無處安放。
“喂,喂,你,你在嗎……”
聲音不大,但已是安允梨的極限,然而外面現在亂糟糟的,這點呼喊哪能管用。
安允梨牙咬了咬嘴唇,下了決心,踩著梯子就往墻外跳,外面可都是濃煙和火星。
嘩!被人一把攬住。
“你干嘛呢?”
林壽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墻頭,一把攬住差點跳出去的安允梨,把她拎小雞一樣,拎回了茶樓的后院里。
“我,我,我……”
安允梨漲紅著個臉,半天也沒“我”出來一句話,但看到林壽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倒是長出了口氣,莫名踏實下來。
但很快,她又被大魔王可怕的眼神看的害怕,直往后挪步。
林壽大魔王給了她個腦瓜蹦,兇她道:
“誰允許你出去的,沒看見外面著火了?亂糟糟的你往外跑什么,我上次說再發現你翻墻怎么辦來著?”
安允梨人一哆嗦,抱頭蹲防,念著:
“你莫兇我……你莫兇我……”
“回屋去,今天都不許亂跑,不然我把你抗走當婆娘。”
啊!安允梨一聽會被大魔王抓走當婆娘,更害怕了,趕緊一溜煙跑回屋去。
回屋正撞見正找她的丫鬟,哎呀,二小姐你去哪了啊,嚇死我了,這外邊著火了,你可別亂跑,太可怕了……
“不亂跑了…不亂跑了…他好可怕……”
安允梨小腦袋瓜啄米一樣點頭。
丫鬟這就放心了,但哪里知道,她們兩個說的“可怕”,根本不是一回事。
熊熊燃燒的縫尸鋪外。
“小九!哎小九啊!”
“放開我!讓我進去!我們小九還在里面!我得救他!”
七爺八爺兩個上了歲數的老爺子,正在縫尸鋪門口,哭天搶地的想要往里沖,但被周圍的人拉住了,這么大的火,這兩位腿腳都不利索的老瘸子,沖進去不是必死無疑。
然而,忽而香風過。
人影已經沖進了縫尸鋪的火海中。
“林壽!林壽!咳咳…咳咳…”
寧洛薇被濃煙嗆得直咳嗽,周圍到處都在燃燒,火旺盛得詭異,滾滾濃煙遮了眼,屋里什么都看不清。
一咬牙,寧洛薇把手伸進了看不清的濃煙摸索找人,但那下面可是燃燒的火海。
“林壽你在哪!林壽!呀!嘶……”
寧洛薇手摸進了火里,手上燙掉了一塊皮,眼看著以后肯定要留疤了,然而她只是疼的吸了口氣,又繼續向著不知何處就藏著火的濃煙進去,尋找著林壽,身上臉上的燙傷,多了一片又一片。
“咳咳!林壽你在那!林……”
濃煙中,一只手握住了寧洛薇的手腕。
“蠢女人,你是不是沒腦子。”
那個熟悉的聲音,即使這時也在說著嫌棄她的話,但卻讓她感覺分外安心。
寧洛薇看著眼前活生生的林壽,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踏實下來,她找人的時候一直在害怕,她真怕自己找到林壽的尸體。
林壽則是看著眼前的寧洛薇,身上臉上脖子上,一身觸目驚心的燒傷,已經徹底破相毀容。
“快,我救你出去。”
寧洛薇拉住林壽,想運輕功帶他往火場外逃,但卻腳底下一軟,沒了力氣,險些摔倒在地,這是當然了,一身的燒傷,換一般人早休克了,也就是寧洛薇練過武功,才能撐到現在,但也到極限了。
“嘖,矯情女人,總給我添麻煩。”
林壽咋舌一聲,把寧洛薇抱了起來,身運文武兩氣,那火竟然被浩然正氣蕩開,他沖出了火場。
一天一夜。
一場詭異的大火,水撲不滅,在林壽這個不大的縫尸鋪里,整整燒了一天一夜。
縫尸鋪早就燒干了,只剩一堆廢墟,但火還是一直詭異的燒著不停。
附近的街坊看著都邪門,紛紛議論傻子九是不是招惹了什么邪祟,這顯然不是正常的走水,正常沒有這樣燒個沒完的。
林壽看著面前燒毀的縫尸鋪廢墟,久久站著,沉默不語,他知道是誰燒的,他也清楚為什么。
呵,玩不起就燒我房子?
林壽沒生氣,他只是在笑。
笑這神仙,也有活膩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