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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6 威風凜凜的橋燈

張晨他們跟著小諸葛走到大公堂的門口,小諸葛看到不遠處一個小伙子蹲著吸煙,招了招手,那人跑過來問,什么事,鎮長  “你去給我晚上安排一桌。”小諸葛說。

  那小伙子點點頭說好,跑開去了,劉立桿叫道:“不錯啊,小諸葛,現在當鎮長了”

  小諸葛笑道:“瞎當,瞎當。”

  他們走進祠堂里面,里面的空地上,擺著一張張的橋燈,很多人在扎著上面的花燈,還有人在畫著。

  所謂的橋燈,也叫“板凳龍”,是浙西地區,元宵花燈的一種,就是在一塊長一米左右,寬三十厘米,厚一寸多的松木板,類似于家家戶戶的長板凳上,用竹篾條扎出各種造型的花燈形狀,有花籃、動物、建筑、甚至美女和戲臺上的人物,當然也少不了拱形的龍身。

  扎好以后,在外面糊上棉紙,糊棉紙的漿糊干透后,在爐子上,把羊油化開,用毛筆蘸了羊油,在棉紙上畫,羊油干透后,再用刷子把整個花燈,刷上各種顏色。

  因為羊油畫過的地方不沾顏料,一條條白色的花紋就透了出來,等晚上里面的蠟燭點燃之后,這一橋橋燈,就栩栩如生。

  松木板的兩頭,鉆了兩個孔,把兩塊木板的孔疊在一起,用一根木棒從上面穿過去,露在下面,這樣,一塊塊木板就連在了一起,一塊木板就是一橋,那連接它們的木棒,就像是橋墩,耍的時候,人就在下面舉著木棒,把整個橋燈抬起來。

  小的橋燈,幾十橋,多的上百幾百橋,橋燈的最前面,扎的是龍頭,最后面扎的是龍尾,幾十上百個人抬起來,繞著鐘池走,就像是一條巨龍盤繞著鐘池,那情景是很壯觀的。

  永城也有橋燈,永城的橋燈讓每一個參與過的人都記憶深刻,永城的橋燈,比諸葛的更威猛更火爆,那場面,不能用壯觀,簡直可以用慘烈來形容。

  張晨小時候,每天都會被他父親領去工廠,幫助他們畫橋燈,扎橋燈的會議室里,羊油化開后,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羊騷味,讓張晨每次一進去的時候,就感到窒息,但他很快就克服了,進入了亢奮的狀態。

  永城的橋燈之所以和諸葛不同,那是因為諸葛的橋燈,都是農民或者居民扎的,純粹為了展示,永城的橋燈,是每家工廠扎的,這是鎮上每年的重頭戲,每家工廠,都有互相別苗頭的味道。

  永城人不叫耍橋燈,而叫拉,拉橋燈,前后一拉起來,一寸多厚的松木板都會被活活拉斷,可見那個力度。

  而哪家工廠的橋燈被拉斷,那是很丟臉的事情,發展到后來,那情景有些嚇人了。

  永城的橋燈,本來就比諸葛大,每一橋,長度有一米六,寬度有四十公分,為了使自己的橋燈不被拉斷,大家后來都是在松木板上,覆了一層鋼板,反正工廠里有的是材料。

  那連接兩橋之間的木棒,也不是木棒,木棒很容易被拉斷,一拉斷,整個橋燈就都散了,他們用的都是鍍鋅管,即使鍍鋅管,都會被拉彎,又可見那個力道。

  永城的橋燈,那龍頭和龍尾,更是威風,那一頭一尾的木板有八十公分寬,兩米五長,扎在上面的龍頭和龍尾,有三米多高,拉起橋燈來,其他的橋是一根管子一個人把著,這龍頭和龍尾這兩橋,各自需要六個人抬著。

  在永城整個拉橋燈的過程是這樣的,每個工廠,一般都有二十多橋的燈,在自己工廠里,把這二十多橋連在一起,出了廠門后招搖過市,這也是在顯擺自己廠里的橋燈,比其他的工廠漂亮,很多的廠,是把自己廠的廠名還有產品都扎在橋燈上的。

  十一家單位的橋燈,都集中到鎮北頭的冶金專科學校的操場上,按照抽簽的順序,把兩百多橋的橋燈連在一起,成為一條巨龍,龍頭前面,有四個壯漢拿著自制的銃,“砰砰”地邊跑邊放著銃,響聲巨大,整個鎮都可以聽到。

  這些放銃的人,始終在龍頭前面跑,一來是驅趕街道兩邊看熱鬧的人,給橋燈讓道,二來也是壯威,第三最主要的是,龍頭被龍尾拉住,往后面退的時候,他們的銃是不響的,等到他們看看退得差不多,再退就丟臉了,就開始“砰砰”地放銃。

  他們一放銃,前半截橋燈的人,就知道,這是應該止住,往前沖了,大家就一起用力往前拉。

  龍尾那里,也有四個放銃的人,他們的作用也一樣。

  幾百橋的橋燈連在一起后,先是大家很文氣地繞著足球場的跑道繞圈子,等到拉橋燈的總指揮,大喊一聲“開始”的時候,整條橋燈就動了起來,開始龍頭追逐龍尾,或者龍尾追逐龍頭。

  最有趣的就是中間的龍身,幾個單位一合計,決定使壞,他們突然一起往足球場中間跑,結果反倒把龍頭和龍尾帶了進來,亂成了一團,整條龍在足球場和邊上的跑道上亂竄。

  這是最刺激也最危險的時候,因為你手握著鍍鋅管,不知道下一秒的力是從哪里來的,那強大的力,很容易就會把你甩脫。

  就像是西班牙奔牛節,每年都會有人受傷一樣,永城的拉龍燈,每年也會有人受傷,因為球場上不僅有拉龍燈的人,還有湊熱鬧的人群在亂竄亂逃。

  即使是每年都有人受傷,大家仍舊能感受到那種巨大的快樂。

  有一年張晨,給他們畫完橋燈后,一定要求參加拉橋燈的隊伍,廠長看看,覺得他每年都這么幫忙,幫他們掙回一個個,他們廠的橋燈最漂亮的美譽,就答應了他。

  結果就是在這操場上,橋燈一開始動起來的時候,張晨就徹底懵了,那東南西北各種方向來的力,完讓人摸不著頭腦,他手抓住鍍鋅管,感覺整個人都不受自己的指揮,他只能跟著管子跑,但跟跑都跟不上,他很快被一股強大的慣性甩了出去。

  人倒在地上,就看到那脫離了他雙手的管子在頭頂飛過來又飛過去,再看到黑壓壓的逃跑的人群朝自己這邊涌來,張晨眼睛一閉,叫道完了完了,老子要完了。

這時就感到一股強大的力,又把他的人帶飛了起來,他聽到一個聲音朝他大吼,抓住,抓住管子人摔倒都不要松手  張晨睜開眼睛,看到是排在他后面他父親的徒弟,看到他倒在地上,順勢把他一把拎了起來,不然那些逃跑的人,就要從他的身上踏過去了。

父親的徒弟叫張晨抓住他的管子,張晨趕緊一把抓住,張晨他們出來的時候,都是戴著紗手套的,張晨的手套,這時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父親的徒弟把一雙手套塞到他褲袋里,和他大喊,停下來的時候再戴,聽到沒有  張晨趕緊點頭。

  父親的徒弟這才離開他,緊跑幾步,去追張晨的,已經空了的那根鍍鋅管。

  那個管子下面,即使這么久沒有人把持著,照樣沒事,因為前后來的力,把整個橋燈都繃得緊緊的。

  “砰砰”兩聲銃響,緊接著喇叭里總指揮聲嘶力竭地喊著:“停下停下”

  整個橋燈,在總指揮喊了五六分鐘,每個廠的領隊又在邊上大叫的情況下,這才停了下來。

  張晨這才有時間,掏出口袋里的紗手套,戴在手上,戴了紗手套之后,再握著鍍鋅管,管子就沒有那么滑手了。

  整個橋燈,重新在操場上,繞著足球場,文文靜靜地走了一圈。

  喇叭里傳來總指揮的聲音:“游街開始”

  龍頭開始帶著整條巨龍,往冶金學校的大門口走去,冶金學校的大門口,正對著北門街,北門街過了好幾個街口,到了鎮中心的十字路口,再過去,才是南門街,整個南門街和北門街加起來,有四五千米長。

  龍頭一出校門,前面的放銃手就放起了銃,整條龍開始跑起來,龍尾感覺到前面龍頭,已經快過十字街頭時,突然也放起了銃,這時龍尾這段的幾個領隊,都大叫止住止住,大家就止住,開始用力,把整條的龍,又往回來。

  龍頭不服氣了,也往前拉,這時頭尾就變成了拔河比賽,有時候前面或者后面會放水,你要拉的時候,我就跟著你跑,等你力氣用的差不多了,他們又一起用力,整條龍頓時在街上停住,然后又往前走。

  一整個晚上,這條巨龍就這樣在這條街上,前前后后地移動著,較力著,其實最后不會有贏家,大家也無所謂輸贏,都是在這個過程中,享受到了快樂。

  除非有哪個單位的橋燈,在這個過程被拉斷了,第二天就會成為鎮的笑柄。

  在這前后較力的過程中,街道兩邊看熱鬧的人,也會湊進去,幫助一起拉。

  前后拉起來的時候,龍中間的那個單位,就變成關鍵,他們要是幫誰,誰就會占優勢。

  龍尾的幾個單位的領隊,會跑過去,和那單位的領隊套近乎,允諾種種好處,整條龍就往后退,龍尾都退回到冶金學校了,龍頭的那幾個單位,怎么止也止不住,就知道是中間反水了,他們也趕緊跑到中間來,允諾更多的好處。

  整條龍突然就嘩地往前跑,后面的單位知道有問題了,領隊大聲罵著:“媽個蛋,又叛變了。”

  趕緊往中間跑。

  祠堂里的人,有好幾個是認識張晨的,一看到張畫家來了,就有人把毛筆遞給他,還有人把羊油給他端過來,張晨就畫了起來。

  雅克和杰森看到了,馬上來了興趣,他們也開始畫起來,杰森很快就畫得得心應手,雅克不會用毛筆,怎么也畫不好,張晨看到有一段龍身,就教他畫龍鱗,和他說,跟寫括號一樣,雅克學會了,認認真真地一個括號一個括號地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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