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一個人開著車,沿著一號路往回走,到了那家麻辣魚鍋店,雖然現在才四點鐘,張晨的癮頭卻上來了,他把車在路邊停下,走進了小店,要了一盆麻辣魚,一盤酸蘿卜,兩片二鍋頭。
整個店里,只有他一個人,我挑了一張靠窗的位子坐下,老板的手腳很快,不過是過了五六分鐘,一盆麻辣魚就上來了,白白的草魚片,在一層干紅椒和紅油湯的鍋中沉浮,中間還夾雜著一朵一朵的青花椒,讓人味蕾大開,突突怒放。
張晨趕緊就夾了一片魚,放進嘴里,麻辣香俱全,真是太過癮了。
這里的麻辣魚,比他在其他地方吃過的麻辣魚都要好吃,張晨想到,要是廠搬到這里,經常可以吃到這麻辣魚,那也是美事一樁。
開發區里面都是工廠,除了靠近大學城,有一條街,有幾家小飯店之外,其他的地方,就再沒有什么飯店了,下沙最大的華聯超市,也在這一排店鋪后面進去的下沙鎮上。
這一排面朝著開發區的店面房,沿著整條的一號路排開,從路頭排到路尾,有幾十家之多,除了中間花插著幾家賣BB機和小靈通的店、美容美發店、五金店和文具店之外,基本都是各地風味的餐館。
可以說這里是整個下沙開發區最熱鬧的地方,到了晚上的飯點和宵夜時間,大學城里的學生,和開發區里的工人,都會匯集到這地方來聚餐。
只要是在下沙大學城,讀完幾年書的大學生,就沒有一個沒有在一號路聚餐的經歷。
張晨想到了昨晚的那個慧娟,他想,她要是不想取巧,去依賴什么村委會,就在這種地方開個酒店,憑她自己的乖巧、努力和膽大,生意應該也不會差,何苦天天看人眼色,還要低眉順目地奉承人家,陪人喝酒,被人揩油,又要絞盡腦汁地保護自己。
上完了魚,老板接著再上來酸蘿卜,現在離晚餐的時間還早,店里面只有老板一個人,他放幫工去后面逛街了。
張晨和老板聊天,問了問這里的租金等情況,心里有數了。
等到店里的人開始多起來的時候,張晨一個人,已經把一盆魚,一盤酸蘿卜和兩片二鍋頭吃完了,買單出門,剛走出麻辣魚鍋店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是趙志剛,張晨接了起來。
趙志剛急急地叫道:“老板,我們這里要拆遷了!”
張晨吃了一驚,問:“你怎么知道?”
“街上拆遷告示都貼出來了,前面聯防隊,也送了一份到我們廠里。”趙志剛說。
這還真快啊,昨晚還和自己說要保密,這今天就滿大街貼出來了?
張晨想了一下明白了,昨晚那酒,書記和主任,只是覺得,應該禮節性地先通報一下自己,畢竟也是幾年的交情了,也為了后面的拆遷順利,提前通知自己,總比自己從大街上看到告示才知道要好。
“老板,怎么辦啊?”趙志剛焦急地問。
張晨故意裝出輕松口吻問:“你慌什么?”
“不是我慌,是下面的工人都慌了,這廠要拆掉了,這么多人怎么辦?”
“都是死人啊,我們就等著別人來拆還不走?”張晨罵道,“和大家說,在拆遷之前,我們肯定會有一座新廠,有什么好慌的。”
“好好,我知道了。”趙志剛說著,“咦”了一聲,他問:“老板,昨天他們叫你去,是不是就說這事?你昨天就知道了對不對?怪不得打你電話,你一點也不奇怪。”
“那我還要怎樣?在電話里哭?”
“不對不對,老板,你昨天就知道了,居然不告訴我,這個,也太不夠意思了吧?”趙志剛說。
張晨大為尷尬,現在看來,自己昨天,不僅對趙志剛不夠意思,對那個慧娟也不夠意思,她現在大概也在罵自己。
張晨暗自嘆了口氣,怪只怪書記昨晚和自己的交待,你他媽的,讓我保密,是就保密一個晚上啊?張晨有點惱了,但他不能對趙志剛發火,只能安撫他說:
“我就是怕你這樣慌里慌張的樣子,才不告訴你,明白嗎,我們今天已經在找土地了,本來我想,等都確定了再告訴你們,對了,那上面寫的是到什么時間?”
“三月份是發動動員期,四月和五月,是評估和鑒定期,五月底簽補償協議,發放補償款,六月七月開始搬遷,八月底前必須自行搬遷完畢,沒有搬遷完畢的,搬遷費不予發放。”趙志剛說。
“好了,我知道了,這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把下面主管都召集起來,和他們說清楚,我們就是搬遷也不會中斷生產,大家就按照原來的生產計劃和任務做,不要受這件事的影響。
“還有,告訴大家,我們要造的新廠,不管是生產環境,還是生活環境,只會比原來好,不會比原來差,這讓大家安心。”
張晨和電話那頭的趙志剛說。
“你這樣說,我心里就有底了,老板,我馬上召集開會,大家還真的是人心惶惶的,有些今天剛到的,都在想要不要趁這個時候,干脆去找一個新廠,免得到了年中,沒有工打了。”趙志剛說。
“凈瞎操心。”張晨罵道。
“打工者打工者,這有沒有工打,就是人家天大的事,怎么是瞎操心?老板,你以為每個工人都和你一樣,就是一輩子不干活,現在錢也夠花了?”趙志剛說。
張晨笑了起來,他說好好,趙志剛,你他媽的批評得對,是我沒有站在工人的角度去想問題,是我不對。
“不和你啰嗦了,我去開會了。”趙志剛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電話里傳來嘟嘟的聲音,張晨罵道:“無法無天,好你個趙志剛,居然敢掛老板的電話了?!”
罵完,他自己笑了起來。
他知道,也就是趙志剛這樣,總是會站在工人的角度想問題,所以讓這個文化程度不高的小裁縫,水土很服,工人們也才會很信賴他,覺得他和自己是一掛的,這個,是書上學不來,是那些大學畢業,學什么企業管理的,比不上的。
任何企業,你要管的都是人,而不是機器,機器你可以按說明書操作,而人,你只有管到他的心里去,才會有效。
那些天天只會說什么制度建設和管理模式的,基本都是讀了幾本書,就來賣弄的家伙,他不知道,任何企業,都必須是土特產,都必須順應當地當時的土壤和氣候條件。
流于形式的制度可以訂幾萬條,但一支能打勝仗的上百萬人規模的部隊,他們的法寶《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總共也只有十一條,六十二個字,其中沒有一個生僻字。
張晨想起自己在海城的時候,買來的那本《白天鵝賓館管理實務》,厚厚的一大本,幾百頁,當時覺得佩服得不得了,什么企業,要靠這么厚的一本書來管理,現在想想,那里面百分之九十都是可以刪去的廢話。
張晨走到了自己的車邊上,開門進去坐下,他輕輕地吁一口氣,想了想,自己是去三堡廠里還是公司,最后還是決定回公司,三堡廠里的事情,還是交給趙志剛去處理,相信他能夠處理好。
張晨到了一號路頭上的大轉盤右轉,從這里去他公司,就是一條直線,中間連彎都不用拐,從大轉盤開始,是迎賓大道,迎賓大道到頭,連接的就是艮山西路,艮山西路到頭,連接環城西路,到了環城西路,就可以直接到動感地帶樓下了。
這樣想來,這里的交通,還真的是很方便,走了一個L型,就可以從工廠到公司了。
張晨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剛剛坐下,他的手機就響了,是譚淑珍,他接了起來,譚淑珍在電話里和他說:
“張總,我們這里和裘書記他們談好了,土地的價格是五萬塊錢一畝,地上的所有的東西,他們明天就清理干凈,沒有清理的,就由我們當垃圾處理。”
譚淑珍叫他張總,而不是張晨,說明她和他們在一起。
張晨聽到譚淑珍的電話里,鄭主任在說:“那些沙子石子和鋼筋,我們也沒有什么用,要么折價處理給你們好了,你們造廠房不都可以用到,也免得我們再去找買家了。”
劉立桿說:“我們要這些東西干嘛,我們那么多工地,需求量很大,這些東西進來的價格很便宜。”
張晨壓低嗓門和譚淑珍說:“譚淑珍,讓桿子不要太過分了。”
譚淑珍好像沒聽到他的話,而是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句:“張總,土地的價格,你考慮得怎樣?”
張晨說好,可以,需要我過來嗎?
“不需要了,這個價格,如果你同意,我們就簽了。”譚淑珍說。
“同意,你簽吧。”張晨說。
下沙開發區里面的土地,現在是十萬塊錢一畝,和開發區一路之隔,還是處在離市區最近的位置,談到了開發區里面一半的價格,張晨覺得,這個價格很劃算,自己要是不被趕走,應該是談不下來。
張晨坐在那里,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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