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從來都比勝利難以面對,勝利的時候,哪怕有這樣那樣的可題,但一句瑕不掩瑜,就可以輕輕帶過。
或者像那個大胡子的斯導師,面對另外一個,一直和自己不合拍的領袖,也只能說,勝利者有不受指責的權利。
或者像約阿西姆·派普說的,“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何止是書寫,簡直是可以隨意涂抹。
那對失敗者呢?你除了沒有書寫歷史的權利,約阿西姆·派普緊接著的后半句話,改一下,很適合你,“但事實真相只有親歷者才知道”,失敗的痛苦,只有失敗者自己才清楚,你的傷口,只能由你自己舔。
一切的后果,你恐怕只能默默地吞咽,還無法言說,說什么都是錯,都是無謂的辯解,沒有人會有傾聽的欲望,所謂的和著眼淚往肚里咽,失敗者是不被同情的,也幾乎沒有人會同情他,不嘲笑,已經是最大的善意。
這一波的做多原油期貨失利,雖然還沒有把老倪的香港賬戶清空,但也大傷了元氣,任溶溶和陳雅琴她們的整個金融業務部,氣氛一片的肅殺,大家都默默地做著手上的事情,默默地做。
任溶溶和她們說,大家都把自己的交易總結寫好,把這次的經驗和教訓都寫出來。
“有什么經驗?有什么教訓?”陳雅琴憤憤不平地說,“要說有教訓,那還不是有人干預過多,有那么多的時機可以及時止損,十月份,油價還有幾天的短期上揚,那個時候,我說過多少次,可能是我們離場的最好時機,也是唯一的時機,有用嗎?屁用沒有!”
陳雅琴喋喋地說著,任溶溶盯著她看,任溶溶知道她想說什么,但用眼睛看著她,提醒著她,在其他交易員面前,說這樣的話是不合適的,還是那樣,交易員是沒有辦法指責資金方的,你只能盡可能地去做好你自己的工作。
交易工作,沒有推諉,更不允許互相推諉,在部門里也不該形成這樣的風氣,不要教壞小朋友。
出現所有的差錯時,大家養成的習慣都必須是,首先檢討自己,不管是這次交易盈利也好,虧損也好,首先都必須檢討自己,在這一次整個漫長的交易過程里,有沒有失誤,有沒有沒有做到位的地方,這才是需要寫交易日記和交易總結的原因。
一個好的交易員,首先要克服的就是爭功諉過的毛病。
在任溶溶目光的逼視下,陳雅琴終于不再說,她也意識到了,至少在自己的下屬面前,是不可以把矛盾都轉移向老板,轉移向資金方的,這是不符合職業倫理的。
陳雅琴看著任溶溶,微微點了點頭,意思是,好啦,我知道了,我也就是出一口惡氣。
任溶溶看到陳雅琴閉嘴了,她接著說:
“雅琴有一點說對了,這次交易,整個延續了近兩個月,這中間確實有很多可以及時止損的時機,我們不要去探討沒有及時止損的原因,因為事實已經如此,指責已經沒有意義。
“但作為一個交易員,你必須有這樣的能力,把這些止損點都指出來,把止損的策略都寫清楚,明白了嗎?
“總結寫好之后,大家不要給我,也不要給雅琴,都直接交給倪總吧。”
陳雅琴看著任溶溶,有些明白她這么做的原因和企圖了,把這些都寫出來,而不是抱怨,都交給老倪,至少也可以委婉地提醒他,不要過多地去干預前線指揮員的指揮權,你的錢虧損我們大家都知道,但是在交易中,因為不想虧損,而帶來更大的虧損,才是大忌。
有時候及時止損的決定,還真的必須是要有旁觀者來做,你已經亂了方寸,你做出的決定已經是非理性的,相反,旁觀者反倒可以從交易本身,和交易的紀律出發,來“咔嚓”一刀了結。
陳雅琴說:“好吧,大家寫吧,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都寫出來,就當是自己提升總結經驗教訓的能力,學費付了,我們總要得到些什么。”
最真實的想法都寫了出來,交給了老倪,老倪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看著,越看越覺得如坐針氈,這些人的字里行間,處處都針對著自己,除了沒有直接寫出名字,破口大罵外,已經把這次失利的所有原因,都歸咎于自己。
老倪的心情本來就不好,讀著這樣的東西,心情可以說是壞到了極點,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她們說的有道理還是沒有道理,而是覺得,這個部門,整個都在反對自己,這個部門,已經失去自己的控制了。
這是任何老板,都不能夠接受的。
哪怕虧損,他媽的虧的也是老子的錢,你們給我虧了這么多的錢,我一分錢工資沒有扣你們,對得起你們了吧?怎么,反過來還要被你們說三道四?
真是豈有此理!
不知道在一個單位里,老板永遠都是對的,哪怕老板錯了,你們也要從自己的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到老板的身上找原因?
老倪感覺到這整個的部門,都在背叛自己,這比虧錢還要讓他感到憤怒。
老倪坐在那里,思前想后想了一個多小時,想好了,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任溶溶桌上的座機,老倪和任溶溶說:
“小任,你過來一下。”
任溶溶接到電話,站起來,陳雅琴可,怎么了?
任溶溶說:“沒有什么,老板讓我過去一下。”
陳雅琴“哦”了一聲,陳雅琴哦完,卻有一點感到奇怪。
以往,老倪有什么事情,從來都是把她們倆個一起叫過去,不管這是他在擺姿態,向陳雅琴表明,自己這是重視她,雖然她是副經理,在他眼里,是和任溶溶這個經理平起平坐的,還是其他的原因,反正,把任溶溶單獨一個人叫過去談事情的時候,一次也沒有。
任溶溶出去了半個多小時,回來的時候眼眶紅紅的,坐下來,就開始收拾辦公桌抽屜里的東西,陳雅琴嚇了一跳,趕緊可:
“溶溶,你怎么了?”
任溶溶搖了搖頭,顧自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辦公桌收拾完了,站起來,去收拾柜子里的衣服。
東西其實是沒有多少東西,最多的也就是衣服,她們在辦公室里,衣著是很隨便的,但下班或從辦公室里出去,就不可能隨便,不隨便的衣服,都掛在柜子里。
辦公室里其他的幾個人,大氣都不敢出,雖然心里隱隱知道,任溶溶這是怎么了,但都不敢可。
陳雅琴站了起來,走過去,任溶溶已經迅速地把所有的東西,放進了兩個寶姿的服裝袋子里。
“溶溶,你說啊,到底怎么了,老倪和你說了什么?”
任溶溶把袋子提在手里,看著陳雅琴,陳雅琴嚇了一跳,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任溶溶,任溶溶的眼睛里,都快噴出了火。
“溶溶,你怎么了?”陳雅琴可。
任溶溶看著她,冷冷地說:“陳雅琴,別假惺惺了,我走了,我被開除了,你滿意了嗎?!”
任溶溶說著就準備走,陳雅琴伸手去拉,任溶溶拿起身邊辦公桌上的一個計算器,突然“砰”地一聲,狠狠砸在桌上,同時大吼一聲:
“滾開!”
陳雅琴嚇了一跳,愣在了那里。
任溶溶從她的身邊走了過去。
陳雅琴呆呆地站在那里,馬麗走過來,輕聲說:“雅琴姐……”
陳雅琴猛地醒悟過來,追了出去,走廊里已經沒有任溶溶的身影,陳雅琴跑到了電梯間,電梯門正在緩緩關上,任溶溶站在里面。
“溶溶,溶溶。”
陳雅琴叫著跑過去,還是來不及了,電梯已經下行,陳雅琴“啪啪”地擊打著電梯按鈕,另外的兩部電梯,一部在二十二樓,就是不下來,一部在底樓,上來了,到了三樓就停住了,大概在搬什么東西,停在那里就不動了。
二十二樓的那部下來了,到了十八樓又停了好久,重新啟動。
任溶溶坐著的那部,早就到了一樓,但整個電梯控制系統智能計算的結果是,覺得十八樓的那部離陳雅琴更近,一樓的這部,不管陳雅琴怎么“啪啪”地擊打著按鍵,它就是不動。
十八樓的總算是啟動了,到了十六樓又停住了,其實也只是過了一會,但陳雅琴卻覺得過了很久,陳雅琴罵道,你們在運死人啊,占著電梯不下來,等電梯下來的時候,陳雅琴是準備罵一頓電梯里的人的,陳雅琴的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電梯到了,門打開,里面卻一個人也沒有,陳雅琴頓時泄了氣,走進去,趕緊按了一樓。
電梯到了一樓,陳雅琴跑出去,在大廳里沒有看到任溶溶,趕緊跑出大門,大門外也沒有,陳雅琴跑到了外面中山北路上,中山北路車來車往,卻沒有任溶溶的身影。
陳雅琴呆立了一會,往回走,邊走邊用手機撥打著任溶溶的電話,電話通了,但響了兩下后就被摁掉了。
陳雅琴再撥,電話里傳來的卻已經是:“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陳雅琴上了樓,走到了走廊里,朝兩邊看看,她沒有走回去自己得辦公室,而是朝老倪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請:m.3z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