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上午出門,先去了湖畔油畫館,趙欣剛剛采購回來一批畫,讓張晨過去看看,張晨在油畫館,待到了中午,這才去了公司。
張晨一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小莉就跑了進來,和他說,奶奶的,我被那些總代理圍攻了一個上午。
“怎么樣?”張晨問。
“沒怎么樣,我一點也不松口,他們也沒有辦法,加盟費都退給他們了,他們想翹辮子,也翹不起來。”
小莉說:“他們威脅我,說這樣的話,他就不做了,我還反過來威脅他們,和他們說,你們看看現在市場上,還有沒有不收加盟費的品牌,就我們半畝田的知名度,不收加盟費招代理,你們認為難度大嗎,奶奶的。我硬起來,他們就軟了,怕我取消他們的總代理資格。”
張晨笑道:“不錯,不過態度還是要好,畢竟大家一起做生意這么久了,他們也不容易,還有,奶奶年紀都那么大了,就不要出門了。”
小莉也笑道:“沒有沒有,奶奶待在家里,沒有出去,我就是和你說的時候說說,不過,老板,我昨天晚上想想,我們這換貨率,還真的非調下來不可,不然我們會死得很難看。”
“哦,為什么?”張晨問。
“我們原來處理庫存,主要靠北京、上海和杭城,我們自己的三家專賣店,每個月搞活動,這三家店的活動,差不多每年處理了我們一半的庫存,現在,北京和上海的專賣店都沒有了,我昨天看看,我們今年的庫存,消化起來就很頭疼,等到明年,可能會啃不動了。
“小娟也和我說,她說,我們店里,現在打折的庫存貨已經太多了,配送中心什么賣不了的都往她那里發,這樣下去,我們的專賣店,會變成專賣拉西的店,名氣會賣差的,老板你說,小娟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張晨說對,你們這個考慮很對,這樣下去,我們的庫存,確實會越來越難處理。
他們原來自己的三家專賣店都在,每個月搞酬賓活動的時候,那些庫存的舊貨五折六折銷售,對顧客來說,已經是很劃算,而對張晨他們來說,也還有利潤,不會虧。
如果不是在他們自己的專賣店賣,而是發給代理商,五、六折的基礎上,再來個三點幾折,那肯定是虧得一塌糊涂。
連商場的專柜也不能賣,五、六折的零售價,七七八八,扣了商場將近三十個的返點,早就虧了,連營業員的工資都做不出,最主要的是,商場的專柜只有那么點位置,連當季的產品都上不全,哪里還有地方展示這些庫存貨。
“好在現在掏寶網上,我們開了個特價專柜,效果還不錯,但那銷量,到底還小,這庫存要是控制不住,我們的倉庫會塞滿的,這樣想想,我今天就更不敢松口了。”小莉說。
做服裝最討厭的就是,服裝的款式、顏色和尺碼太多,你一個季節的服裝,沒有那么多的新款不行,每一個款式,少則三四個,多則七八個顏色,而尺碼,最少也是三個,北方一般是M、L、XL,南方是S、M、L,實際是四個,顏色尺碼配配齊,每個款的數量就不少。
而每個款的每色每碼,都很難說完全賣完的,那幾百個款式集中起來,最后匯集到他們倉庫,就是很驚人的數字。
張晨覺得,一個服裝企業最后如果會垮掉,不會有例外,肯定都是被庫存壓垮的,那一箱箱堆在倉庫里的,可都是錢,而且是迅速貶值,直到一文不值的錢。
服飾和其他產品不一樣的是,同樣一款產品,你賣五塊,不一定會比賣五千好賣,而一件衣服或一個包,五千一件賣不動的時候,你賣五塊,很可能還會更賣不動。
如果專賣店的所有產品,從今天開始一律五十一件,賣一個月,把這個牌子賣倒了,它的銷量,大概率反而會下降。
張晨覺得,蘋果牛仔褲和老人頭的皮鞋就是這樣,剛開始進來的時候,它們還是高端產品,后來越賣越便宜,最后終于,把自己賣成了地攤貨,ESPRIT和佐丹奴,差不多也是這樣把自己小命送掉的。
“長痛不如短痛,就這一下,把它扭轉過來。”張晨和小莉說。
小莉說好,我知道了,老板。
小莉走到了門口,又轉過身來,和張晨說:“對了,要是有人打你電話,你接了,就和他說,這個事情我在管,讓他找我,你這個人,唉,有時候太好說話了。”
張晨笑道:“我昨天就已經這么說了,我騙他們說我在三亞。”
“怪不得。”小莉點點頭。
“只有賀冬梅,我昨天和她通了一個小時的電話。”張晨說。
小莉笑道:“她不一樣,她是皇親國戚,她都沒有打過我電話。”
張晨愣了一下,等到小莉笑著走了出去,他才想起來小莉說的,賀冬梅是皇親國戚什么意思,張晨猛地一驚,糟了,這個事情,自己這里已經紛擾了這么久,自己怎么從來也沒有想過,應該先給賀紅梅打個電話,把這事情和她說。
張晨想起來了,重慶才是他們的第一個總代理,而當時決定要做半畝田總代理的,不是賀冬梅,也不是他們的父母,而是賀紅梅。
張晨看看賀紅梅在線,想和她說這件事,但又覺得在網上說不清楚,他還是拿起電話,打給了賀紅梅,和她說了這件事,從電話里,張晨已經明顯感覺,這事情糟了,如果今天不打這個電話,那會更糟。
賀紅梅還沒有等張晨把事情說完,就和他說,我知道了,賀冬梅已經打過我很多電話。
“打過你很多電話,你怎么不和我說?”張晨問。
“我說了,有用嗎?”
賀紅梅冷冷地反問,意思其實是,不是應該你先和我說嗎?這事情你都定下這么久了,今天才想到和我說,什么意思,是要我來給你擦屁股?
張晨趕緊解釋,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賀紅梅說,廠里的情況,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就想告訴你,我們當初重慶準備開這個專賣店,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冒了很大的風險的,這么多年,賀冬梅也沒有給你找過麻煩吧?
“沒有,沒有,她一直很支持我們。”
“你還知道啊。”賀紅梅冷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一句換貨率統一下調到百分之十,就把所有的麻煩,都丟給賀冬梅了?你以為這是退了加盟費就能解決的?”
賀紅梅這么說,張晨心里也亂了,他也有點急了,趕緊和賀紅梅說:“沒事沒事,我和小莉說,賀冬梅那里,不受換貨率限制。”
“不用了,一視同仁吧。”賀紅梅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張晨手拿著電話,坐在那里發呆,賀紅梅那句“我們當初重慶準備開這個專賣店,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冒了很大的風險的”,擊中了他。
確實,他也知道,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要讓賀冬梅他們舍棄在市場里做得好好的生意,花了那么大的投資,去租店面,還憑空交了一筆加盟費,不是簡單的事情,那時的十萬,可不是現在的十萬,那時,十萬塊在“錦繡家園”買一套房,都綽綽有余了。
就像那天小莉和張晨說的,沒有當時大家交上來的加盟費,他的企業,發展就沒有這么快,也就沒有后面的這些事了,你現在企業發展了,有錢了,一千多萬對你已經沒有壓力,這個時候,你回過頭來說一個斬立決,這還不是把所有的麻煩,都扔給了總代理們。
你自己長痛不如短痛,痛快了,但其實痛并沒有憑空消失,你是把痛都扔給了他們。
他們的整個銷售網絡,也是他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不僅僅是錢的事。
張晨覺得,自己確實沒有從他們的角度去看問題,這事,決定的有些匆忙,做得有些過火了。
他早就應該先打電話和賀紅梅商量這個事情的,賀紅梅才是那個真正能夠,既站在總代理的角度,也能站在張晨他們工廠的角度考慮問題的人,她對兩方面都很熟悉,而且,可以說是手心手背,而自己,恰恰把這個忽略了。
張晨還想到了,家不是簡單的吃飯的地方,晚上睡覺的地方,家還包括你整個人,包括你的一切,你什么都不和賀紅梅商量,不管是三亞的植物園也好,總代理這事也好,其實是你,在你和賀紅梅之間,劃了一道無形的線。
你這是用實際行動在告訴她,你的就是你的,我的還是我的。
雖然自己以前和小昭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但那個時候,小昭和你已經是夫妻,你們已經是一體了,沒有什么你的我的,你的這些行為,小昭最多只能歸咎于是你的臭脾氣,而賀紅梅就不一樣了。
但是現在,這事又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張晨感覺自己和賀紅梅之間,因為這事,隔閡又會深一層,他甚至都想到了,賀冬梅給賀紅梅打電話的時候,話肯定沒有和自己通話時那么好聽,而賀紅梅都默默地承受了,從來也沒有告訴過他,賀冬梅給她打電話的事。
而她的心里,在受著煎熬。
張晨想把小莉和趙晶晶叫過來,和她們說這個事,又覺得不妥,這小莉,惡人都已經做出去了,你叫她現在怎么收回來?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最關鍵的是,這還就是他們現在不得不做的事,你退一步,接下來可能就全線潰敗,退,也已經沒辦法退。
張晨想給賀紅梅再打一個電話,又覺得這電話,已經太過輕飄了。
張晨打開攜程網,訂了一張傍晚去北京的機票。
然后,他給自己重新沏了一杯茶,坐下來,他讓自己冷靜一下,開始想著,給總代理們寫一封電子郵件。
亡羊補牢,也必須補,至少要擺正心態,這么多年,不是你讓他們賺了多少錢,反過來,你的企業能夠發展到今天,也有他們的功勞,你起碼要先表示你的感謝,再表達你的歉意。
態度不能夠決定一切,但可以明確你們之間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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