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貨率提高之后,工廠的庫存果然就增加了,夏天過去之后,夏裝的庫存堆了一房間,這段時間,秋裝都在回來,估計連一房間都堆不下,雖然因為零售價的提高,張晨他們的利潤沒有減少,但張晨看著這成堆的庫存,還是感覺頭大。
服裝這個東西,應季的時候,到處都在催貨,到處都不夠賣,你就希望每個款式哪怕多一件都好,那個時候,你看著它們是歡喜的,因為它們這一堆堆,都是可以變現的錢。
而等到它們變成庫存的時候,你看著同樣的一件服裝,卻是憂愁的,因為它們是沒有辦法變現的錢,或者說是,注定要貶值的錢。
張晨在三堡的辦公室,最討厭的事情就是看到司機小盛,每天拉回來一大包一大包的退貨,這些貨因為是從每家店退回來的,廠里的后道還要重新整理,重新包裝,沒賺錢不說,還占用了大量的人力。
譚淑珍跟著張晨到三堡看了,她說,要么我們把專賣店的二樓騰出來,搞一個季末優惠周怎么樣?就按三折賣,對工廠來說還有利潤,不會虧,而對消費者來說,這個折扣。就有很大的吸引力了。
張晨說,很多國際的品牌倒都是會這樣做,不知道我們這樣做靈不靈?
“只要是服裝,那就都一樣,那些買名牌的,照理說比我們的顧客群更有錢,她們都在乎價格,我們的顧客,只會更在乎。”譚淑珍說。
“好好好,你只要能賣掉就行,多賣一件是一件,別說三折,兩折都可以。”張晨不耐煩地說。
譚淑珍笑道:“張晨,這些可都是你親生的,你自己都不愛惜,怎么讓顧客愛惜?”
“我想愛都愛不起來,太沉重了,還好只是這幾天,要是一年四季這樣,我會被逼瘋,真的,譚淑珍。”
譚淑珍提前三天,在《錢江晚報》登了廣告,說是從十一月九日到十六日,橫跨兩個周日,杭城延安路半畝田女性生活旗艦店,舉行季末服裝優惠周活動,屆時半畝田女性生活旗艦店二樓所有服裝,一律三折。
之所以要強調季末,是讓原來買過同樣服裝的顧客心里感覺好受一些,你買的時候雖然貴,但你已經提前穿了一季。
譚淑珍組織人,晚上關門的時候加班,把樓上所有當季的服裝,都搬到樓下,這樣樓下就顯得很擁擠,譚淑珍想了一下,讓她們從衣架上減服裝的數量。
原來一般一個款式,衣架上會掛S、M、L三個尺碼,現在只掛一件M碼,其他的放下面,有顧客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這樣同一個衣架,就增加了很多的款式。
這般調整之后,總算讓一樓的店堂,重新變得寬敞了一些。
騰空的二樓,就全部用來出庫存的秋裝。
到了九號這天,店里果然涌進了很多顧客,三折這個折扣,對“半畝田”的愛好者來說,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很多的顧客,都是看了《錢江晚報》上的廣告,從外地特意跑過來的。
賣了兩天,廠里的庫存賣了一大半,很多款式,都已經賣空了,鄭慧紅他們要打電話,催那些還有庫存的店,讓他們快點把貨退回來。
看著前一天的銷售報表,張晨長長地吁了口氣,看樣子,這讓他頭疼的庫存問題,總算是有了一個出氣口,按這個趨勢,一個星期之后,庫存就會在他可接受的范圍。
有人在門上篤了兩下,張晨抬頭看看,是魏文芳,張晨問,你怎么來了?
“到你們下面送貨啊,你們這里很多店,現在都是我的客戶。”
坐下來后,張晨問魏文芳現在怎么樣,魏文芳和他說,很好,他們的業務發展得很快,已經換了倉庫,現在搬到太平門直街去了。
“是百貨公司的倉庫,里面有很多賣縫紉機的那里?”
“對對,還是吳朝暉找的,他說他跟趙志剛去那里買過機器。”魏文芳笑道。
“租了多少,半間還是一間?”張晨問。
“兩間。”
“兩間?”張晨嚇了一跳,那里的倉庫,他是去過的,知道一間就有七八百個平方,張晨問:“你們的業務,現在這么大了?”
“是啊,快遞的需求太大了,要不是很多人跟我們的樣,學著做,我們的業務量還要大,現在,我們又買了兩輛依維柯,還忙不過來。”
“真不錯,你們‘美麗快遞’的活也有人跟著做了?”張晨問。
“有啊,都是吳朝暉他們桐廬人,煩死了,業務量實在太大,自己幾個人忙不過來,就增加了人過來做,說是老鄉和親戚可靠一點,結果這些人沒干多久,又跑去自己開快遞公司了,這個行業的進入門檻實在太低,看了就會,我每天都要想辦法,一天都不敢停。”
張晨點點頭,心里有些佩服魏文芳,也理解她的焦慮,自己光一點庫存就感到很煩躁了,沒想到人家是天天在這樣的環境中。
“那你們現在怎么辦?”張晨問。
“沒辦法,跑啊,你追我就跑,你追得越快,我就跑得越快,讓你追不上,我準備先去上海開分公司,然后北京、深圳這樣開過去。上海開了,我們原來不是單向的嗎,上海只是送,開了分公司以后,上海也可以收,我想,上海的業務,一定會比杭城還大。”
張晨點點頭,他說:“不過,還是要提防郵電,現在這一塊國家的政策很模糊,就全看下面怎么理解執行,每個地方都不一樣的。”
魏文芳嘆了口氣,她說沒辦法,我最擔心的也是這個,只好先像賊一樣做。
“杭城的郵電后來來找過你們嗎?”張晨問。
“來過,還是那天我們開會的時候見過的那位局長帶來的,他還認識我。”
“哦,沒處罰你?”
“沒有,他很好,讓我不要緊張,有什么就說什么,他說他只是帶人來調研。”
“哎呀,魏文芳,看樣子你們要出頭了!”張晨叫道。
“怎么會?”魏文芳納悶了。
“他來調研,就說明我們上次開會后,他們郵電和杭城市政府這邊,反映上去的情況已經受到了上面的重視,所以才會讓他們來調研。”
“真的?那太好了!”魏文芳也明白了,叫道。
魏文芳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對面那一排已經起到七八層的房子,問張晨,那里是不是劉總的房子?
張晨說是。
“真好,我每次經過那里的時候都會想,我們在海城的時候,那么難,還不是都挺過來了,現在想想,在海城受的那些苦,都是財富。”
張晨笑道:“不錯啊,魏文芳,你現在出口,可都是名人名言了。”
魏文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說明那些名人,都吃了很大的苦。真的,你不知道,那時候看著劉總,被那么多的爛仔包圍著,曹國慶和吳朝暉都要和他們拼命了,那個時候,真的是感覺孤立無援。”
張晨默然,覺得自己和小昭剛到杭城的時候,何嘗不是如此,今天不知道明天會怎么樣,到了明天,又不知道后天會怎么樣,找到了工作,也是很快被炒魷魚,找到了西湖邊畫畫的活,又很快被人搶了生意,去柯橋做個沙盤,還遭受無妄之災。
在這個世界,大概你只要不甘于現狀,想做出一些改變的人,都會遇到大同小異的處境,在海城,何止是劉立桿他們公司倒下的時候,就是他和劉立桿剛到海城的時候,不也一樣,如果不是那個主任,他們都已經去儋州農場,種橡膠種椰子了。
“小昭在嗎?”魏文芳轉過身來問張晨,張晨說在。
“我去看看她。”
魏文芳說著就往門外走,差點和從門外進來的譚淑珍,撞了一個滿懷,魏文芳看了看譚淑珍,吃了一驚,站住了,她說,你不是那個電視上唱歌的人嗎,得了第一名的,你怎么會在這里?
譚淑珍站在那里,有些尷尬,張晨趕緊說,這是我們半畝田旗艦店的經理,我劇團原來的同事。
“那就沒錯了。”魏文芳說,“我們看電視的時候,吳朝暉老是說,這個是永城的,和張總劉總他們是一個地方的,所以我印象特別深刻。”
譚淑珍朝她笑笑,未置可否,張晨知道譚淑珍不想多說,他趕緊和魏文芳說:“你快去小昭那里吧。”
魏文芳邊看著譚淑珍,邊走了出去。
張晨笑著問:“譚淑珍,你在店里,會不會也經常這樣被人認出來?”
“有過幾次,不過我都否認了。”譚淑珍笑笑,“張晨,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張晨問。
譚淑珍和張晨說,現在二樓有一部分地方已經空出來了,我在想,是不是把夏裝也拿出來賣?
“這種日子,有人會買夏裝嗎?”張晨疑惑地問。
“也應該沒人買秋裝了啊,不是照樣賣,人家是沖著三折來的,又不是沖著衣服來的。”譚淑珍說。
“好好。”張晨朝譚淑珍供著手,“你要是能賣,我就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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