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路的店搞了一個多月,老萬他們維修隊,都去了那邊,廠里的工地,就耽擱了一個多月,回來以后,又因為客戶的猛然增加,每天的發貨量大增,維修隊,一半的精力,花在了發貨和送貨上。
有幾個師傅,又被張晨派出去各地指導加盟店的裝修,張晨自己是實在抽不出時間去了,這些師傅,好歹裝修過延安路的店,對所有的工藝,特別是張晨的要求都明白,打電話也聽得懂。
不像那些加盟店自己找來的師傅,都是當地人,首先聽說普通話就吃力,對張晨說的一些東西,就更云里霧里,張晨說半天,對方還是不懂,有這些師傅過去指導,情況才有了改觀,至少雙方可以溝通了。
老萬帶著剩下的人,還是一有時間,就去工地上干一點,張晨現在已經改變了主意,資金的壓力沒有了,他們不再是打算蓋一層,而是要三幢房子,一幢一幢整幢做完。
老萬暫時也不敢多增加人,那些裝修項目都是短期的,總不能說那些師傅們出完了一趟差回來,發現自己的工作沒有了。
張晨的精力,也主要花在帶新招的兩個設計師身上,以及,怎么讓自己適應突然增加的市場、銷售、生產和理順整個的網絡上面,工程上,先不急,忙完了這陣再說,爛就先讓它爛在那里好了。
對張晨來說,現在最急迫的倒好像是變成了眼下這展示廳,他覺得急需要把自己心目中的設計中心和配送中心分隔開,設計師和樣衣工去另外一個地方,而把這里,完全地交給鄭慧紅她們,有她們這三個一組人,再加上庫管和運輸,這個配送中心才是完整的。
但那個設計師和樣衣工應該去的另一個地方,現在還是空氣,什么時候能變出四面有墻、頭上有頂,張晨也不知道。
他覺得自己現在,整個人都被事包圍著,每一件事都很重要,都很急迫,都應該馬上到位,但自己就是,一件也做不到馬上就好。
張晨屁股兜里的大哥大響了,他接了起來,是小昭,小昭和張晨說,那個聶總又打電話來了,問什么時候能和你見面。
“哪個聶總?”
“哎呀,昨晚和你說的,二輕總公司的那個。”
張晨想起來了,小昭昨天給自己的那兩張名片,一個是二輕總公司的總經理聶總,還有一位書記姓鮑,鮑書記。
小昭要是不說,張晨早就把這兩個人忘到九霄云外了。
“怎么了?”張晨說。
“怎么了?你這個人現在真是……”
小昭說了一半,沒說下去,張晨明白了,小昭這是想說他現在,真是承諾得容易,忘的也快,賀紅梅也說過他這個毛病,張晨自己想想,好像也確實是這么回事。
現在,別人和他談什么事,也不知因為忙的緣故還是心神不定,他總是別人還沒有說完,就隨口應著,好好好,可以可以,要么就是,等下午,或者明天。
但真要到了下午或者明天,別人不再和他提起這事,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凈,他當時答應人家,好像只是為了應付人家。
賀紅梅很認真地和他說:“師父,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不好,容易誤傷人。”
“好好好,我馬上改。”
張晨趕緊說,說完,就看到賀紅梅拿眼瞪著他,一根手指指著他:“又來?你再說一遍。”
張晨沒有再說,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可是和人家說,你答應今天過去的。”小昭說。
“好好,我現在過去。”張晨說,“他們公司是在哪里……噢噢,我想起來了,就在二輕大廈樓上對不對?我現在過去。”
二輕大廈也在延安路上,離他們店不遠,斜對面,大廈的一、二樓是百貨商場,和杭城大廈、杭百、國際大廈、工聯商廈、華僑大廈、新天龍商場、供銷大廈、解百、天工藝苑,并稱為當時杭城的“十大商場”。
張晨把自行車在大廈的停車場停好,從商場邊上的一個側門進去,乘電梯到了六樓。
總經理辦公室的門開著,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胖胖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前面,低頭看著一份報紙。
張晨在門上篤了兩下,走了進去,那人抬起頭來看著他,張晨問:“您好,請問您是不是聶總?”
對方點點頭說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張晨。”
“張晨?”
“半畝田的,昨天您去過我們店里找我。”
“哦,你好你好,張總!”
聶總一聽,趕緊放下手中的報紙,站起來和張晨握手,不過眼里還是有些疑惑,他看看張晨,又轉頭看看桌上的報紙,那報紙是好多天以前的《杭城日報》,上面有一篇關于半畝田的報道,張晨明白了,他看到那報紙上,有一幅劉立桿的照片。
張晨趕緊說:“是記者搞錯了,這是我一個朋友,他是從海南來參加我們的開業儀式的,記者誤以為他是我。”
張晨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了名片夾,取出一張自己的名片遞給聶總,聶總拿在手里看看,這才釋然,哈哈大笑,罵道:
“現在報紙多了,這記者一個個,變得越來越不敬業了,這么大的烏龍也會搞出來。”
張晨跟著笑笑。
聶總請張晨去沙發那邊坐,倒了一杯茶給張晨,然后擺了一下手,示意稍等,他退回到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電話話筒,按了幾個號碼后,和里面說:
“老鮑,那個半畝田的張總到我這里了。”
聶總放下電話,走回到沙發這里,還沒坐下,從門外就進來了一個人,也是五十歲左右,很瘦,和聶總正好形成了一個反差,他看到張晨,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看著聶總,聶總笑道:
“是記者搞錯了,那是張總的朋友,這個才是貨真價實的張晨張總。”
張晨知道這人肯定就是鮑書記,趕緊站了起來,拿出自己的名片遞過去:“鮑書記您好,這是我的名片。”
鮑書記笑呵呵地接了過去。
聶總和張晨說:“張總,先講個笑話,你不要介意,我們昨天回來的時候也納悶,那辦公室里的照片,怎么和報紙上就不一樣,哈哈,又不好意思多問,今天答案全有了。”
張晨也笑了起來,知道聶總說的辦公室里的照片,是小昭桌上擺著的,自己和小昭、張向北的合影。
鮑書記看著張晨說:“張總還是年輕有為,能搞出這么大的場面,我們昨天下午,去你們那里參觀學習了,都很佩服,那店里面,照道理說,下午那時候,又不是星期天,應該是很冷清才對,可還是有那么多的人。”
“是啊是啊,對我們很有啟發。”聶總感嘆道,“對了張總,延安路這個店,聽說是你們自己的?”
張晨說對。
“我們還聽說,那里面的服裝,也都是你們自己生產的?”
張晨點點頭說,絕大多數是,有一小部分,是加盟的合作伙伴的。
“張總,你們自己的工廠在哪里?”鮑書記問。
“三堡。”
“有多少工人?”
“縫紉工是一百四十個左右,加上后道大燙裁剪后勤財務等等,一共是兩百一十多個,不包括延安路店里的人員。”
“張總,我冒昧問一下,那你們的銷售是?從報紙上看到,說你們好像是退出批發市場,在服裝行業里,全省第一家實行什么特許連鎖經營的公司。”聶總插話道。
張晨說對,“我們現在,都是通過我們自己的銷售網絡,我們在全國有十四家總代理,除了杭城的這家旗艦店外,我們在北京、沈陽、哈爾濱、重慶、鄭州等地,有十四家總店,總店下面,各地市縣,加起來一共有四百五十多家專賣店。”
聶總吃了一驚:“這么多?那你們生產忙得過來嗎?”
張晨搖了搖頭:“忙不過來,每天都被催貨。”
“那你們現在是怎么解決這生產和銷售的矛盾的?”鮑書記問。
“兩塊,一塊是加盟的那幾個伙伴,他們原先都是自己一兩個人在做,現在每家都有十幾二十幾個人在做,這減輕了我們一部分的壓力,還有就是,我們除了自己工廠,現在有六七家加工廠在為我們生產,是我們的定點合作方,這樣又增加了兩百多臺車。”
張晨輕輕地嘆了口氣:“但即使這樣,也還是很忙。”
聶總和鮑書記,互相看看,張晨感覺到他們兩個人,似乎都松了口氣,還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
“好了。”
聶總的手在自己的大腿上輕輕地拍了一下,看著張晨說:“張總,我們也不繞圈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和我們鮑書記昨天去你們那里,其實是專門去考察的,我們就想,我們雙方能不能合作。”
“合作,合作什么?”張晨有些不明白了。
“我們二輕總公司下面,有一家群英服裝廠,也不瞞你張總,這兩年的效益很差,受市場沖擊太厲害嘛,我們就想請你,能不能把我們的這家廠兼并了。”
聶總終于把話挑明了說,張晨卻糊涂了,兼并,這兼并是怎么個兼并?
就像當初越劇團解散,要把一半的人并到婺劇團一樣?
張晨記得,那結果是被婺劇團的人強烈反對,最后只進來一個老楊,其他的人,一三五去文化局,二四六去縣政府,一個越劇團,變成了花腔堵門團,據說,連縣長見了他們都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