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溶溶和陳雅琴兩個人,在西安待了一個多星期,兩個人每天就是去各風景區玩,和到處找好吃的,彼此都有意不去說起和交易有關的事情,雖然心里很想打電話回去,問一問盤面的情況。
兩個人在一起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彼此可以較著勁,你不打我也不打,誰打誰是小狗。
她們沒有打電話回去,馬麗她們也沒有打電話過來,讓她們還有些心安的是,沒有好消息的同時,至少也沒有壞消息,說明日元始終在128和145區間上下。
連老倪也沒有打過陳雅琴的電話,陳雅琴知道,這主要是因為有了助理的原因,還有就是,老倪還真不敢得罪她們,她們說不回去,還就是可以不回去,一邊旅行一邊就把老板給炒了。
做交易的好處是在哪里都可以做,而憑她們現在的業績,要找資金和金主,很容易,連戴維都在問她們,有沒有興趣到香港來工作,香港有兩個老板,很希望她們能加盟他們公司。
她們現在是老倪下金蛋的金雞,老倪怎么會放棄她們,再說,他心里也明白,她們該做的工作都已經做完了,剩下來的,就是等著那個時機的到來。
做交易,不是你天天坐在辦公室里,天天盯著盤就會出成果的,那樣反倒可能會虧得厲害,這個,老倪也買了幾本書看看,了解了一些,他知道那些低級的,定力不好的交易員才會頻繁交易,這樣的人,就像愣頭青進了賭場,短贏長輸。
在金融市場,真正能賺錢的都是那種做長波段、做長線交易的,有人長到了幾年,甚至幾十年,賬戶里的錢在不斷地增加,而他自己,在這個過程中,幾乎沒有平過什么倉,沒有做過什么事,但憑他賬戶里數字的不斷加大,他就成了投資大師。
你們愿意玩,那就去玩吧,只要我的錢在增加就可以,老倪心想。
她們當然,也沒有真的想離開老倪的想法,這也是做交易的人的心理,在她們看來,錢就是錢,錢是沒有姓名,也沒有國別的,雖然賬戶里的錢,進去的時候是港幣,但這港幣,不是馬上就變成韓元和日元,變成美元了嗎?
她們根本不在乎這錢是老倪的,還是老王老李的,還是香港人的,但在乎的是,和金主合不合拍,老倪至少到目前來說,還讓她們滿意,他能放開手腳,隨她們去,這就簡單了。
而她們的每一次鏖戰和辛苦,該有的回報,老倪也會毫不吝嗇地就給她們,讓她們每天就這樣,住最好的酒店,找最好吃的東西吃,也絲毫不用擔心囊中羞澀。
陳雅琴還把所有的發票,都收集起來,她說,到了145,就去找老倪報銷,是啊,都到了145了,老倪還會不報銷嗎?
145什么概念,就是她們原來五個億的賬面資金,要變成十幾個億了,她們的這點費用,算什么呢?
要是換一個香港老板,每天還要盯著賬戶,不時就要找她們溝通和開會,去你姥姥的,那才真是煩人,讓她們去香港,朝九晚五,每天還要西裝筆挺地進出寫字樓,那還真不如就像現在這樣,天天穿著睡衣,在“錦繡江南”打地鋪。
所以戴維的話,絲毫也沒有在她們的心里起什么波瀾,唯一起作用的,就是讓她們感到底氣足了,哪怕站在老倪面前,心里要是有氣,她們也敢對他橫了,搞搞清楚,老娘不是靠你吃飯的。
而老倪,不忍也得忍,當然這也就是想想,她們不是那種不知深淺的人。
她們從西安去了成都,到了成都,待了幾天,兩個人吃飯的時候聊起來,發現她們都沒有去過深圳,改革開放這么多年了,怎么可以沒有去過深圳,去去,她們第二天就去了深圳,到了深圳,才發現這實在是一個很無聊的城市,待了兩天,又去了昆明。
昆明這個地方,實在是好玩好吃,她們一待就待了十多天,接著就去了上海和蘇州,這兩個地方,是當時她們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就準備去的地方,沒想到她們過了一個多月,才來到這里,她們在蘇州待著,人家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她們卻覺得實在是沒勁。
這里的園林,和杭城甚至江南地區的都差不多的,問題是蘇州菜實在是難吃,清湯寡水的,吃了兩天,就覺得把嘴和身子都快吃壞了,快走快走,去成都,需要來個火鍋過過癮。
但她們沒有去成都,去過的城市再去一遍,也沒有什么意思,她們去了重慶,在重慶待了一個星期,又飛去青島吃海鮮了。
她們好像是徹底把交易給忘了,好像是把杭城都給忘了,每天兩個人的電話還會響,但沒有一個是老倪或者馬麗她們打來的,都是他們的家人和朋友打來的。
這些打來的電話,知道她們又換了一個城市,第一反應都是,你怎么這么辛苦,整天在外面跑,這都快兩個月了,還沒有回來?
她們只能嘻嘻哈哈地說,沒有沒有,工作還沒有完成呢。
她們以為自己忘記了交易,但其實沒有,交易不會忘了她們,她們常常會夢到交易,而且,這樣的夢,還是噩夢居多,夢到自己沒有設止損,夢到自己被日本人殺空頭,徹底爆倉,她們時常被這樣的夢從夢里驚醒。
而且,離開杭城的時間越久,這種噩夢出現的頻率就越來越高,讓她們都有些害怕睡覺了,兩個人在酒店的房間里喝酒,去夜店喝酒,去吃宵夜,每天都搞到很遲,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盡,倒在床上就睡著了,但不管她們怎么疲倦,噩夢還是會如期而至,會把她們驚醒。
陳雅琴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身上,已經被冷汗濕透了,有那么一個瞬間,她不停地顫栗,要猛掐自己的大腿,才會讓自己清醒過來,什么都沒有發生,這只是一個夢,但明白這是一個夢以后,她又感到了莫名的恐懼。
是不是這一輩子,日元就永遠在128和145之間了,自己從此再也回不去杭城?注定要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這樣不停地飛?
你會累嗎?
陳雅琴覺得很累。
雖然從沒有人限制過她們回杭城,但在外面時間久了,她們就像是被詛咒了,只要盤面上的那一條線,沒有觸碰到止損或者止盈,她們連提起來回去的勇氣都沒有。
陳雅琴下了床,走去了洗手間,想沖一沖,推開門,卻嚇了一跳,她看到任溶溶坐在干的浴缸里,正在抽煙,洗手間里煙霧繚繞的。
“要死!”陳雅琴罵道,趕緊打開了換氣扇。
任溶溶笑笑,往邊上讓了讓,陳雅琴也坐進了浴缸,浴缸夠大,兩個人夠瘦,并排坐著也還能坐下,陳雅琴從任溶溶的手里拿過了煙,抽了起來。
任溶溶身子倒了過來,倒在了陳雅琴的懷里,突然就啜泣起來,她說,雅琴,哄哄我,讓我睡一會,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睡著了,我會死的。
陳雅琴右手拿著香煙,左手拍著任溶溶的背,哄著她,任溶溶不一會就在她的懷里,睡著了。
她們離開杭城,在外面已經飄蕩了兩個多月,到了六月十五日的這天,下午三點多鐘,她們在首都機場,準備從北京去武漢,兩個人都已經過了安檢,坐在候機室里,陳雅琴的電話響了,她接了起來,一個久違的聲音從電話里蹦了出來:
“雅琴姐,你們在哪里,碰了碰了,145!”
陳雅琴和任溶溶互相看看,任溶溶點點頭,證明她沒有聽錯,陳雅琴趕緊叫道:
“馬麗,你說什么?快再說一遍。”
“碰了,145,碰了,145!”
陳雅琴和任溶溶“噢”地大叫一聲,陳雅琴手一揮,手里的大哥大飛了出去,兩個人從座位上一蹦而起,擁抱在一起,大聲地笑著。
周圍的人都好奇地看著她們,這兩個女人,就像兩個瘋子。
一個中年男人,用兩根手指拎著陳雅琴的大哥大過來,站在她們面前,怒氣沖沖地問:“是不是你們扔的,差一點被砸到!”
陳雅琴醒悟過來,趕緊朝他鞠躬,一疊聲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大哥,真對不起……”
面對著這樣一個美女,你又能怎么辦呢?那人把大哥大往陳雅琴懷里一扔,陳雅琴趕緊用手接住,嘴里還是說著對不起,那人轉身走了。
兩個人拿起自己的行李就走,不用說,她們共同的想法都是,馬上回杭城。
到杭城的航班已經沒有,她們買了去上海的,決定,到了虹橋機場,就直接打出租車回杭城,哪怕再遲,她們今天也一定要回到杭城。
重新過了安檢,在候機室里坐下,陳雅琴拿出自己的大哥大,這才發現,大哥大已經摔裂了,屏幕一片漆黑。
任溶溶用她的大哥大打回去辦公室,寶珍接的電話,任溶溶問,最低點多少?
“146.43。”寶珍說,馬麗湊過來叫道:“溶溶姐,要不是寶珍和愛娟把我拉住,144.6,我都已經平倉了。”
“你敢!”任溶溶罵道,馬麗嘻嘻笑著。
掛斷電話,任溶溶和陳雅琴,都覺得好險好險,146.43,才差了那么一點點。
六月十五日,日本經濟企劃廳公布,截止今年三月底的上一個財政年度,日本經濟增長為0.7,這是日本23年來首次出現經濟負增長,為此日本宣布,日本進入了經濟衰退周期。
外匯市場,日元暴跌,跌至了146.43兌1美元,創七年多來的最低點,受日元暴跌影響,日經指數一度跌破15000大關,最低至14700點。
任溶溶和陳雅琴覺得好險,但更讓她們覺得后怕的事情,還在后面。
她們回到杭城后,隔一天,也就是六月十七日,日美兩國聯手出資六十億美元,在倫敦和紐約外匯市場拋售美元,大量地購進日元,干預日元匯率,一天之內,日元兌美元,大幅攀升至136日元兌1美元,之后就進入了上升通道。
干預吧,干預吧,任溶溶和陳雅琴笑道,我們已經勝利大逃亡了,老倪的嘴都快笑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