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的電話響了,他看了一下,是二貨,張晨接了起來,電話里,傳來了小梅的聲音:
“張晨哥,我的工作安排好了。”
“好啊。”張晨叫道,“是做什么工作?”
“張廠長給我安排了一個很好的工作,是在生產科當統計。”小梅說。
“好好,那你的戶口呢?”張晨問。
“電廠派出所這里,準遷證已經拿到了,我們回去,到鄉派出所,再開一個戶口遷移證過來,就可以了,其他的手續,張廠長說勞資科都會幫我辦的。”
小梅說著,從她的口氣里聽出來,是喜滋滋的,張晨手拿著電話,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小梅,讓二貨接電話,哎等等,小梅,我還有話和你說,進了電廠,就好好干,安定下來后,再給你哥寫封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你哥在青海,一定也會為你高興的。”張晨說。
“嗯嗯,張晨哥,我會好好干的,會寫信給我哥,讓他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回來。”
小梅說完,把電話給了二貨。
“指導員,是我。”
“二貨,你們有沒有給譚淑珍打過電話?”
“打了打了,不過不是我們打的,是那個張廠長打的,還讓小妹和譚總通了電話,逼養的,哎呀,對不起,小妹,指導員不讓我在女的面前講臟話,逼……好好,指導員,你和小妹說的話,怎么和譚總一樣,你們是穿一條褲子的?什么牌子的褲子?”二貨問。
“滾你的,那你現在就送小梅回去,先去派出所,你們到那里,他們應該還沒有下班。”張晨交待。
“知道知道,啰嗦。”
“然后去她家,記得那事……”
“知道了,啰嗦,我明天先送小妹,帶行李來報到再說,這里廠里安排了宿舍,小妹說了,她每個星期和弟弟回家一趟,她弟弟在這上學。”
“好好,那你安排就是。”張晨說。
張晨掛斷二貨的電話,他的電話又響了,是譚淑珍,和他說的就是小梅的事。
張晨和譚淑珍還在說著話,就看到老譚帶著他手下的一個連長來了,連長也就是隊長,老譚去管建筑公司之后,還是把他手下的人,分成了一個個班、排、連,漢高祖劉邦笑他,說他這是要讓日常生活,也充滿了硝煙。
老譚他們,是來叫張晨一起去喬司看看,那地方要怎么改動,同時去量準備新建的那幢廠房的地基,有了準確的數字,老譚才好安排出圖紙。
張晨站了起來,正準備走,MSN的聯系人里,突然多出了Jessica,張晨知道,這是杰西卡上線了,他正猶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時候,杰西卡的名字閃動了,張晨點開。
張晨想了一下,這個不需要翻譯了,他回了一個“Hi”。
“大哥稍等一下。”
張晨和老譚說,老譚說好,張晨站在那里,等了一兩分鐘,Jessica再沒有什么反應,張晨明白,這是已經表明,他們互相添加了,有事再聯系,沒什么好閑聊的。
張晨把電腦關了,和老譚他們出去,去喬司。
紛紛揚揚的雨絲是混亂的,模糊了人的視線,也模糊了下面江南運河的水面和岸的界限,甚至模糊了對面“錦繡江南”樓房的輪廓。
這連綿不絕的雨,讓天地之間充盈了水汽和霧氣,也充盈了一種騷動和不安,進入了一九九九年的六月,整個人類,好像都處在一種期盼和不安之中。
從報紙電臺電視到網上,到處都在說著千禧年這樣,千禧年那樣,千禧到讓人厭煩。
仿佛人類只要一只腳從一九九九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踏入了二OOO年一月一日,從二十世紀進入二十一世紀,偉大的一刻就將馬上展現,戰爭消弭,災害遠離,不同膚色的人,就可以自由自在,全體沐浴在幸福的陽光下。
到個人,那些明星和名人,看他們說著千禧年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就好像二十一世紀的鐘聲敲響的那一刻,他們就不再愚蠢似的,。
張晨對此嗤之以鼻,你們原來有多蠢多貪婪多猥瑣,到了千禧年,也一樣,不會更好,也不會更差。
那些喜歡在一天天疊加的日子里,尋找儀式感的,不是笨就是懶,他連改變自己的努力都不做,就想著借助外力,幻想一飛沖天,或給他百無聊賴的平庸,找點東西來感動自己。
對努力的人來說,每一天每一秒都是一樣的忙碌,他們連什么是儀式都沒有時間去想,去你的儀式感。
就像這利用中午的時間跑出來,在給他們裝攝像頭的鄭慧紅。
張晨真的感到,她每天都在改變,每一次看到她,都是一個新的鄭慧紅。
從她的改變,可以看到他們公司,看到那個馬老師,張晨覺得那家伙挺神的,能把一個誰也看不明白的東西說得那么神神道道,還讓跟著他的人就信了,一個個也變得神神道道。
他覺得他們就像一幫教徒,在執著地進行著他們的事業,他們必須對那個看不明白的東西,有教徒般的虔誠才對,這樣的公司,這樣的一幫人才是可怕的。
和對千禧年的期盼相伴而行的,還有全人類的不安,也是從報紙電臺電視到網上,開始連篇累牘地出現了一個詞,叫“千年蟲”,出現的頻率和“千禧年”一樣高,仿佛只要一到二OOO年一月一日的第一秒,世界就會被這“千年蟲”吞噬了。
“鄭慧紅,你說,這千年蟲到底是什么?我怎么覺得,被有些人說起來,比發生一次世界大戰還可怕。”張晨說,“但好像,我看了半天,也沒有一個人說的清楚。”
“怎么說不清楚,這個事情很簡單,六十年代的時候,計算機儲存設備很貴,為了省存儲空間,當時的編程人員,就用后面的兩位數表示年份,1961就用61,1962就用62,后來的編程人員,都是六十年代的編程人員一代代教下來的,這個習慣也保持下來了。
“每一年,全世界有那么多程式被寫出來,而且,不客氣地說,很多新寫的程式,都是大段大段抄舊的,這樣,六十年代種下的病根,就越埋越深,到九十年代發作了,哦哦,不對,還沒有發作,而是被發現了。
“大家想到,馬上就跨世紀了,這2000年最后還是00的話,電腦就分不清,它是1900還是2000,這是跨千年才會了出現的問題,所以叫千年蟲,但其實,它是六十年代那些老師傅制造出來的問題,但計算機不知道了,它們也被我們搞糊涂了。”
“怎么會糊涂了?”張晨沒想明白,問。
“會產生計算錯誤啊,比如一個小孩,他是1998年生的,到2002年,是不是2002減去1998,等于4歲?那要計算機算,就是02減98,等于96歲,他要回娘胎等96年后再出生了。”
鄭慧紅說著,張晨笑了起來,他說好好,你比專家厲害,你一說,我就全明白了,那你說說,這危害在哪里?
“先別說危害,還有,因為這樣,很多計算機系統中,就算不出2000年是個閏年,在這樣的計算機系統的日歷中,沒有2000年2月29日這一天,而是直接由2000年2月28日,跳到2000年3月1日,那是不是亂套了?”
“對對,把一整天都偷走了,肯定不對。”張晨說。
“在千年蟲來臨之前,還有一個9999蟲,沒等到2000年,它就會發作了。”鄭慧紅說。
“9999蟲?這個又是什么鬼?”張晨好奇了。
“在一些比較老的計算機系統中,它們會使用數字串99或99斜杠99等等,在程序中,用來表示文件結束、永久性過期、刪除等一些特殊意義的自動操作。
“這樣,當1999年9月9日,或1999年4月9日,也就是1999年的第99天來臨時,計算機系統在處理到內容中有日期的文件時,就會遇到99或99斜杠99等的數字串,會將文件誤認為已經過期或者將文件刪除,自動進行錯誤操作,引發系統混亂甚至崩潰。”
鄭慧紅說著,張晨點點頭,問:“這也是六十年代那些老家伙留下的?”
鄭慧紅點點頭:“所以我們倒霉,要給他們擦屁股。”
“那4月9日已經過去了,它的危害發生了嗎?”張晨問。
“沒有什么危害,那是因為大家97年就意識到這個問題,已經進行預防和修補了。”鄭慧紅說,“更大的考驗在9月9日,更更大的還是千年蟲。”
“它們的危害呢?”張晨還是問這個老問題。
“一個是造成系統的紊亂,大多數系統,都是有時間序列的,時間一錯,那其他全錯了,像銀行,飛機的航空系統,鐵路系統等等,包括我們每一臺電腦,都可能受影響。
“還有就是很多嵌入式設備,就是加了智能芯片的,像電梯、醫療設備,城市的交通信號燈等等,都會出毛病。”
張晨聽明白了,他說:“這樣說來,影響確實大,那能怎么辦?”
“沒辦法,該改寫的程式就一條條改寫,該更換的設備,就馬上更換。”鄭慧紅說。
“我去,那工作量不是很大?六十年代的屁股,也太大了!這些混蛋老家伙。”張晨罵道。
“他們管你,反正他們看不見了。”鄭慧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