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和小昭離開“紅旗旅館”的時候,已經快十點,小昭還想幫桂花姐再干點活,桂花姐不肯,把他們趕了出來,說是沒有多少活了,我一個人隨便撩撩就可以,你們去玩吧。
他們走到奎元館門口,小昭還想吃片兒川,又嫌現在吃中飯,時間還太早,兩個人站在那里,猶豫了一下,小昭還是說不吃了,我們走吧。
其實不吃還有一個原因,小昭沒說出來,她是嫌貴。
她覺得這杭城什么東西都比海城便宜,只有這面條,怎么比海城的湯粉還貴,片兒川要七塊錢一碗,服務態度還那么差,這些服務員,都沒有經過培訓嗎?要是在海城,會被顧客,打死你在這里,想到這句海城話,小昭不禁微微一笑。
他們繼續往前走,走到了解放路和惠興路交界的地方,卻發現離路口十幾米的惠興路上,今天有一家面店開門了,大概是因為店面太小,老板把桌子擺到了門口的馬路上,有四五個人坐在那里吃面,小昭興奮了,趕緊拉著張晨說:
“我們過去看看。”
兩個人走到面店門口,看到門口掛著一塊小黑板,上面寫著:“拌川,0·5元;光面,0·8元;青菜面,1元;片兒川,2元……”
小昭問張晨:“這個片兒川和那個片兒川是一樣的嗎?”
張晨說當然,在杭城,片兒川的做法大同小異,要不一樣,人家就會覺得是雪菜面,而不是片兒川。
“那我們在這里吃。”
“不是還早嗎?”
“前面還早,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
張晨看了看手表,明明才十點二十,這叫快十一點了?而從前面在奎元館門口,嫌時間太早到現在,才過了不到十分鐘。
張晨想笑小昭,你的胃是橡皮筋做的,說餓就餓,說不餓就不餓,但他沒說,他知道小昭說要吃,大概是看了這里的價目表。
張晨和小昭坐了下來,要了兩碗片兒川,和老板說多加辣,面很快就上來了,老板也覺得自己已經很狠心地加了辣,兩個人嘗了一下,湯很鮮美,但還是不夠辣。
張晨走到了店鋪里面,問老板要了辣醬,小昭看到張晨拿出來的辣醬是剁椒,眼睛都睜大了,雙手興奮地輕輕擊打著桌子,她給張晨加了一勺,又給自己加了一勺,然后迫不及待地挾了一筷子面條放到嘴里。
張晨問她好不好吃?
“虧了!”小昭惋惜地說。
“怎么了?”
“這,這面條還真是一樣好吃,但我們昨天吃一碗,在這里可以吃三碗半了。”
“奎元館的面,本來就是杭城最貴的。”
“憑什么?”
“憑它名氣大啊,還有,就奎元館這三個字,都是有來歷、有文化的。”
“我才不要。”小昭撇了撇嘴,“名氣和文化,又不能吃到肚子里的,有什么用。”
兩個人說著話,就看到一位三十多歲的,民工裝扮的人,騎著一輛很破舊的自行車過來,到了店門口停下,下了車,站在那里看著店里面,猶豫了很長時間,他才把自行車停好,一步一步走過去,走到面朝馬路的灶頭前,和正在燒面的老板說:
“老板,你能不能幫幫忙?”
“干嘛?”老板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
“我這輛自行車,能不能和你換兩碗面條?”
老板把手里的馬勺揮了揮,不耐煩地說:“走開走開,這破自行車誰要,和廢銅爛鐵差不多。”
那人沒有走開,站在那里囁嚅道:“就兩碗,最便宜的面條就可以。”
老板側了側身,看看那人身后的自行車,鄙夷道:“鎖都沒有,偷來的吧?”
“不是,保證不是。”那人急了,“我們是在工地上干活的,錢被住一個工棚的人偷了跑了,我們回不了家,工地上沒開工又不開伙,我和我弟弟,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編,你們小偷最會編,走吧走吧,我自己有自行車。”老板又揮了揮馬勺。
那人都快急哭了,他說:“我真的不是小偷,這車,是偷我們錢的那個人的,他肯定不敢回來了,我就把車鎖砸了。”
“走走走,我忙著呢,沒時間聽你啰嗦。”老板罵道。
那人無奈,只能走開,他蹲在自行車邊上,抱著頭,張晨和小昭吃好了,走過去,張晨手抓住自行車的書包架,用力往下按了按,發現這車舊是舊,但也還結實,騎沒有問題,和自己剛到海城時買的那輛舊自行車差不多。
張晨心里盤算,這人要換最便宜的兩碗面條,最便宜的面條兩碗才一塊,就是兩碗片兒川,也不過四塊,張晨和他說:
“我給你十塊錢,你把車子給我。”
那人差點從地上蹦起來,連忙說:“好好好,老板你放心,我絕對不是小偷。”
張晨笑道:“我相信你。”
小昭在張晨耳邊問:“我們要自行車干嘛?”
“騎啊,既然不回永城了,就需要它,我剛到海城的時候,就每天騎著自行車找工作。”
小昭“哦”了一聲,她打開錢包準備付錢,看看那人,她趴到張晨耳邊說:“親愛的,我們給他十五塊吧?”
張晨點點頭。
小昭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十塊,遞給了那人,那人接了過去,再抽出一張五塊給那人時,那人愣住了,他看了看小昭,又看看張晨,小昭和他說:
“這個,是給你弟弟的。”
那人連忙說謝謝謝謝!
那人收了錢朝面店走去,張晨拍了拍書包架,和小昭說,來,上車,我們現在第一件事,要去給自行車買一把鎖。
張晨騎車帶著小昭,沿著惠興路騎到仁和路口,也沒見到有一家開門的店,張晨和小昭說,看樣子我們要去解百買鎖了。
小昭說好,我反正坐在后面,不管你要去哪里。
張晨從仁和路騎到了浣紗路口,左轉上了浣紗路,一直騎,穿過郵電路,到了解放路的路口,他并沒有右轉,而是繼續往前,騎到了國貨路才右轉,穿過吳山路,就到了解百的后門。
自行車沒有鎖,兩個人不能都離開,小昭把錢包給了張晨,張晨進去解百里面買鎖,小昭留下看車子。
張晨到了買鎖的柜臺,想了一下,他沒有買自行車鎖,而是買了一把鏈條鎖,偷車的人太多,你就是把車鎖了,偷車賊照樣會把你鎖著的車扛走,鏈條鎖,可以把車鎖在路邊的樹或電線桿上,也可以把車鎖在馬路邊的欄桿上。
張晨拿著鏈條鎖出來,小昭看到了,問他多少錢,張晨和她說兩塊兩毛錢。
小昭笑道:“這么貴,快趕上自行車錢了,這把鎖,現在是這車上最貴重的零件。”
“那當然,沒有它,車也沒有了,你說它貴不貴重?”張晨也笑。
騎上了自行車,張晨感覺自己的世界寬廣起來,自由度也增加了,他問小昭:“你想去哪里?我帶你去。”
小昭想了一下,笑道:“假日海灘,可以嗎?”
張晨大笑,他說:“可以,上車,我們現在就開始騎,子子孫孫無窮盡,總是會騎到海城的。”
“羞羞,那你要先有子孫啊。”小昭罵道。
“說不定已經有了呢?”張晨笑道。
小昭的臉紅了,知道他是指昨天,坐在后面就不吭聲,但用手捶了張晨的背一下,張晨故意夸張地叫了一聲,把車子晃了晃,小昭一聲驚呼,雙手緊緊地抱著了張晨的腰,把頭貼到了他的背上。
張晨想起那幾個晚上,在海城,他騎著摩托,小昭坐在后面,就是這樣,雙手緊緊地抱著他的腰,臉貼在他的后背。
張晨抬頭朝上面看看,仿佛頭頂的法國梧桐,也變成了省府路上的椰子樹。
張晨很想用力按出一串歡快的自行車鈴聲,他用右手的大拇指撳了撳自行車鈴的撥動柄,卻發現這個鈴鐺里面的齒輪,應該是已經銹住了,連按也按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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