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電話響了,譚淑珍走過去接了起來,靜靜地聽著,聽完,她說了聲謝謝你,人站在那里又站了一會。
家里有一點的動靜,都會讓人感覺心驚肉跳,譚師母聽到外面電話響,就走了出去,看在一旁看著譚淑珍接完電話,問:
“珍珍,誰的電話?”
“沒有誰,同事。”譚淑珍平靜地說,譚師母吁了口氣。
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鐘,譚淑珍想起自己連臉都沒有洗,就走去衛生間里洗了臉,回去自己房間,化了妝,收拾好包背在肩上,然后走去父母的房間,去抱女兒。
“你要干什么?”看到這么多天,譚淑珍第一次打扮得這么整齊,老譚奇怪了,問道。
譚淑珍笑笑,告訴自己的父母,她要出去一下,順便給女兒買點東西。
譚師母把手里的外孫女交給譚淑珍,老譚還想再說什么,譚師母湊過去,和他說:“剛剛單位來電話了。”
老譚看看譚師母面帶笑意,不由得輕輕吁了口氣,都能夠回去單位了,看樣子這事,總算是過去了。
譚師母送譚淑珍到門口,和她說,珍珍,辦完了事就回來。
譚淑珍嗯嗯地點著頭。
譚淑珍抱著女兒下樓,走到了外面院子里,很多人站著聊天,看到她就愣了,一下子有些尷尬,不知道該和她打招呼還是不該,譚淑珍朝他們笑笑,就過去了。
譚淑珍在路上走,很多的人都停下來,看著她,還有很多的人在背后指指點點,譚淑珍臉上掛著笑,顧自朝前面走去。
有認識的人打招呼,叫著她珍珍珍珍,譚淑珍沒看清對方是誰,只是朝聲音傳來的地方點點頭。
譚淑珍挺著胸、昂著頭,目不斜視是朝前走著,后面已經有幾個人跟著她。
譚淑珍抱著女兒,一直走到了文化廣場,她走進廣場邊上的工行文化廣場分理處,柜臺里的人看到譚淑珍,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站了起來,王玲花在柜臺里面,她看到譚淑珍抱著女兒進來,一下子也愣在了那里。
隔著柜臺,譚淑珍看著王玲花,和她說:“王玲花,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王玲花遲疑了一下,這個場景,是她大腦里從來沒出現過的,譚淑珍反過來找上門,這是什么情況?她一下子沒適應過來。
王玲花沒有走出來,但往柜臺的玻璃走近了幾步。
譚淑珍看著她,定定地說:
“王玲花,我告訴你,你的男人我沒有勾引,要勾引,分分鐘的事,但我看不上他,你給我記住了,王玲花,你的男人,我譚淑珍看不上。你想要我的命,好,我們母女送上門來了,你出來拿。”
柜臺里的人包括王玲花,都被譚淑珍的氣勢鎮住了,王玲花一下子還是反應不過來,這時候從外面已經涌進了很多看熱鬧的人。
譚淑珍往邊上一看,依稀看到站在一旁的大堂經理是熟識的,她把女兒朝她懷里一塞,對方接了過去,譚淑珍轉身雙手用力在柜臺上面的玻璃上一拍,厲聲吼道:
“王玲花,你給我滾出來!今天你不要我的命,我就會要你的命!”
王玲花的臉霎時變白,她看著譚淑珍,譚淑珍的臉色鐵青,王玲花感覺自己這時候只要從那扇防盜門里出去,譚淑珍真的會和自己拼命。
王玲花從小到大,哪里見過在自己面前這么囂張的人,她一下子亂了方寸。
大廳里涌進來的人越來越多,譚淑珍的雙手,在玻璃上不停地拍著。
早就有人通知了小武,小武帶著小進趕到了,小武走進來,拉住了譚淑珍,譚淑珍扭頭見是小武,哭了起來;
“小武,你不要拉著我,今天不是我死就是她死,我和她拼了!”
小武把譚淑珍朝外面拖,小進從大堂經理的手里,抱過了哇哇哭著的譚淑珍的女兒。
外面大門口,已經擠滿了人,譚淑珍掙扎著還要往里面去,小武一直把她拖到了馬路上,一輛金杯面包車,差點就撞到他們身上,小武啪地一巴掌打在面包車的前擋風玻璃上,把司機嚇了一跳。
小武吼著,把車門打開。
司機趕緊叫著,好好,跳下車,把面包車的車門拉開,小武把譚淑珍推了進去,譚淑珍還要起來,小武也鉆進去,在譚淑珍身旁坐了下來。
小進抱著譚淑珍的女兒到了車門口,小武叫道,你也上來。
小進抱著譚淑珍的女兒上了車,小武和站在車外的司機說,關門,開車。
司機說好好,趕緊把門關上,啟動了車子后問道,小武,送去哪里?
“杭城。”
“不是,小武,那么遠,我還有事情……”
“你他媽的啰嗦什么?!”
小武罵了一句,司機趕緊閉嘴,車子一路朝前,過了縣委門口,再往前就出了城,拐上了320國道。
譚淑珍醒悟過來,叫道:“小武,我不要走。”
小武看著她,嘆了口氣:“淑珍姐,走吧,你在永城,已經待不下去了。”
譚淑珍怔住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了下來。
剛剛那一個電話,是施老師打過來的,施老師和她說,她參加中央電視臺青年歌手大獎賽的資格已經被取消了。
譚淑珍突然之間,就覺得萬念俱灰,人就像死過去一樣,她站在那里,聽著施老師在電話里不停地說,但她覺得,不僅是施老師的話,連這個世界都已經與她無關了。
她好像是在聽著別人,說著別人的事,只是一下子還沒想到,這聲音是從電話里傳出來的,電話是可以掛斷的。
施老師說,珍珍,對不起,老師已經努力了,但出了這樣的事,沒有辦法,電視臺也擔不起這么大的責任。
有人舉報了你,還揚言,要是省電視臺敢包庇你,他們就會向中央電視臺舉報,電視臺也怕啊,珍珍,已經定下來了,由臺州的那位第四名,頂替你去參賽,珍珍,老師知道你很珍惜這次機會,珍珍,老師知道你很委屈,但老師也沒有辦法啊……
施老師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譚淑珍感覺自己馬上也要哭了,趕緊說,謝謝你,她把電話掛了。
掛斷電話,譚淑珍覺得人突然地變得輕松,一切都結束了,自己在這個世間的路,好像也走到頭了。
譚淑珍走進自己的房間,把自己化妝得美美的,她斷定那個舉報的人就是王玲花,好吧,既然你不讓我活,那我就不活了。
譚淑珍決定去和王玲花做個了斷,她知道這一路過去,會有很多的人看著她,會有很多的人在她后面指指點點,但譚淑珍無所謂了,她就是要這樣漂漂亮亮地走過去,告訴王玲花,你的男人我譚淑珍瞧不上,他在我眼里,連屁都不是。
我譚淑珍高貴著呢。
然后她就要和王玲花,做一個徹底的了結。
要不是銀行柜臺的那道玻璃,連子彈都打不進,那一點柜臺算什么啊,譚淑珍是婺劇花旦,婺劇的花旦,都是有功夫底子的,她演《盜仙草》的時候,嘴里要叼著靈芝,從兩米多高的,畫成雪山的臺子上,一個后空翻翻下來。
那一點柜臺算什么,譚淑珍會翻進去,死死地掐住王玲花的脖子。
可惜她砸不開那玻璃啊。
可惜小武來了啊,要把她帶去杭城,小武說,淑珍姐,你在永城,已經待不下去了。
是啊,在永城,哪里還有我譚淑珍的活路啊,他們就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
“小武,你這是要把姐帶去哪里?”譚淑珍問。
“張晨哥那里。”
小武說,小武沒有給張晨打過電話,但他心里認定,自己把譚淑珍帶去那里,張晨一定會收留她的。
他知道劉立桿也在杭城,但他不知道劉立桿有沒有原諒譚淑珍,但他知道,不管是譚淑珍干了什么,張晨都一定會收留她的,而那里,現在也是譚淑珍唯一的出路了。
譚淑珍聽到了張晨的名字,這一個名字很遙遠,又很親切,就像一個失散多年的親人,譚淑珍看看手里的女兒,她的眼淚,又撲簌簌地滾落了下來。
譚淑珍至少有一點,冤枉了王玲花,王玲花沒有打電話舉報譚淑珍,不是不想打,而是不屑,她覺得在永城,自己要讓一個譚淑珍身敗名裂,走投無路,還需要打電話給什么省電視臺嗎,自己在永城,還對付不了她?
哼,綽綽有余,王玲花覺得,自己的一個小拇指,都可以摁死譚淑珍,她腦海里已經想象過無數次,這個狐貍精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的情景,她想象過無數次,譚淑珍跪在自己的面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求自己原諒。
她就是沒想到過,譚淑珍還會指著自己叫她滾出去,那一下子,王玲花被嚇到了,連憤怒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但等到小武把譚淑珍拖出去的時候,王玲花的憤怒又回來了,什么?叫我滾出來?
王玲花沖向那扇安全門,會計主管來攔她,被她扇了一個巴掌,王玲花沖出人群,沖到外面馬路上去的時候,那輛金杯面包車已經開走了。
電話是沈琳琳打的,但她沒有打給省電視臺,她沒有那么傻,而是通過臺州群藝館,找到了那個第四名,沈琳琳把譚淑珍的事情告訴了她,包括時間、地點和他們被抓去的派出所。
對方一接到這個電話,就明白自己該怎么做了,在電話里千恩萬謝,想知道沈琳琳是誰,沈琳琳把電話掛了。
臺州群藝館,馬上派人和省電視臺交涉,省電視臺得知這個情況,當然也很重視,他們當即去了當晚出警的派出所,證實確實是有這么個情況,那女的名字、單位和樣子,與他們帶去的譚淑珍的資料也對的上。
事情雖然沒到違法犯罪的程度,但也是一個大丑聞,誰也承擔不了,那里人還在中央電視臺的熒屏上比賽,大篇幅的聳人報道已經在地攤上的報刊上出現,這個責任,是無法承擔的。
譚淑珍于是又一次地,被從一份名單上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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