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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4 買下了

  馬老板看著他們的時候笑著,那臉是柔和的,沒看著他們的時候,他的臉上是愁苦,甚至有些陰郁的,從側面看,他的臉部輪廓很鮮明,一看就是個有經歷的人,歲月把所有能磨去的都磨去了,磨不去的,最后只有等著死神才能收走。

  見面寒暄之后,馬老板的話就不多了,幾乎都是張晨和劉立桿問一句,他答一句。

  他領著他們先去了廠房的那幢樓,長條型的廠房,大門開在中間,一樓的左邊是原材料倉庫,右邊是成品倉庫,兩邊每間,都有八百多個平方。

  “一樓到四樓,格局一樣嗎?”劉立桿問。

  “一樣的。”馬老板說。

  他們的貨,原來也是一集裝箱一集裝箱運出去的,運到天津機場,再發往俄羅斯,所以要有很大的倉庫。

  張晨那次去老付他們廠里買皮夾克,老付不僅給他們打了折,還請他們在鎮上的酒店吃了飯,都是文化系統的,知道文化系統的人,平時沒有什么油水,苦哈哈的,老付看到他們,真的有一副茍富貴勿相忘的意思。

  從吃飯時的閑聊中,張晨知道,老付他們的產品,走到幾乎和馬老板一條路,也是運到天津機場,再從天津機場發到俄羅斯,為什么要到天津機場,因為這條線幾乎被某人的弟弟壟斷了,包括他們的錢回來也是,在俄羅斯換了美金,然后通過某部的特殊郵包,運送回來。

  上樓的樓梯旁邊,有一臺貨梯,電源斷了,張晨問馬老板,這電梯可以用嗎?

  馬老板點點頭說:“可以,廠里所有的設備都是好的。”

  到了二樓,兩邊都是裁剪車間,皮衣的裁剪,和他們一般的服裝還是不同,不能說那么一層層布拉好,厚厚的一大疊,然后用電剪刀一刀刀,豆腐塊一樣裁下來。

  每一張皮的大小都是不規則的,而且,就是同一張皮里面,因為部位不同,這皮的質感和平整度也是不一樣的,他們做成皮衣的時候,也會把不同的皮,做到服裝不同的部位。

  那時候還沒有什么震動裁剪刀和激光裁剪刀,每一片裁片,都是裁剪工從一張張皮上,手工取,手工裁下來的。

  在皮件廠里,縫紉工和裁剪工的比例一般是四到五比一,他們這樣規模的廠,可能裁剪工就要幾十上百位了,所以需要這么多的裁床和這么兩大間裁房,這給張晨他們做婚紗用,倒也適合。

  三樓一間是后道和包裝車間,還有一間是縫紉車間,四樓兩間都是縫紉車間,張晨看到這里都是車厚料的同步車,他們是用不上的,張晨問:

  “馬老板這些機器,沒有賣掉?”

  馬老板說:“我就想著,要是來買廠的人,也是開皮件廠的,這些機器,他就正好用,買買不便宜,賣賣很便宜。”

  張晨點點頭說對,要是開皮件廠,你這里就都齊了,人進來就可以開工了,什么都不需要添置,不過,我用不到同步車,我都是做薄料的。

  馬老板點點頭說:“沒關系的,張老板,機器我可以自己處理。”

  三個人下了樓,又去了宿舍和辦公室看看,宿舍里的床鋪,和辦公室里的辦公桌都還是齊全的。

  幾個地方看完,張晨心里有數了,就要這里了,他看看劉立桿,劉立桿也點點頭。

  三個人走到宿舍樓外面的空地,天已經有些陰了,張晨看看時間,已經五點半,張晨和馬老板說,馬老板,我們附近找家飯店,邊吃邊聊好不好?

  馬老板說好。

  他們走回到傳達室,馬老板和劉立桿說,吃飯就在對面,我把大門開開,把車停里面來,天晚了,這么好的車,不要被人劃了。

  馬老板把伸縮門打開,劉立桿把騷包奔開進來停好,馬老板把大門又關上了,帶上傳達室的門,張晨注意到,馬老板好像就住在傳達室里面的一小間里,出門的時候,還特意把燈留著,造成傳達室有人的樣子。

  張晨明白了,廠里還有這么多的機器設備,又舍不得請人看,馬老板這是自己住在傳達室里,守著這個已經成了僵尸的工廠。

  三個人走去對面馬路邊的一家飯店,店老板是認識馬老板的,看到他就問,粉干還是面條?

  看樣子馬老板平時吃的,就是這兩種東西。

  劉立桿問:“有沒有包廂?”

  店老板說,有有。

  劉立桿和馬老板說:“你們去包廂里談事,我來點菜。”

  馬老板猶豫著,張晨說,走吧,這里由他來。

  馬老板這才和張晨,一起走去包廂。

  兩個人坐下來,張晨問:“馬老板,你這里的廠房,手續都齊全嗎?”

  “全的,土地證房產證都有。”馬老板說,“不過都抵在銀行里。”

  張晨放了心,抵押在銀行,等于是銀行已經查驗過一次了,要是有什么瑕疵,銀行也不會要。

  張晨問:“抵押了多少錢?”

  “六百萬。”

  “那這廠房,你準備多少錢轉讓?”

  “本來我是想連設備,六百五十萬轉讓的,張老板你機器都不要的話,六百萬好了。”

  “那連還銀行也不夠啊。”張晨說,“銀行那里,應該已經欠息了吧?”

  馬老板也不隱瞞,點了點頭說:“欠了半年了,沒有關系,這幾十萬,我另外去想想辦法。”

  “現在廠房被銀行查封在這里?”張晨問。

  “還沒有,銀行本來想走司法程序的,我擔心被法院處理,最后連還銀行的錢都不夠,等于我還欠銀行錢,一輩子也翻不了身了。”

  馬老板喝了口水,繼續說:“我就和銀行商量,看能不能給我時間,讓我自己來處理,原來和銀行關系不錯,加上他們也知道,我其他的債務,基本都處理干凈了,沒有社會上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就答應給我時間,讓我自己來處理。”

  劉立桿推門進來,在邊上坐下,張晨和劉立桿說,六百萬。

  劉立桿心里算了一下,一萬三千多平方,像這種廠房,建筑成本三百塊,這樣就四百萬,這附近的土地他剛剛向店老板了解過,四萬塊錢一畝,六百萬,也就是一個成本價,開價不算高。

  酒菜上來,三個人開吃,馬老板看起來酒量也還不錯,劉立桿給他滿上的時候,他也沒有拒絕。

  張晨問劉立桿,怎么樣?

  劉立桿說,可以。

  張晨想了一下,和馬老板說,馬老板,你這廠房,我決定要了,明天我們和你一起去銀行,只要證實你欠銀行,確實是這么多錢,六百萬加欠息還進去,他們就會把他項解除,我們就簽協議。

  馬老板眼睛一亮,連忙說好好,沒問題,張老板,你六百萬,可以直接打到銀行的。

  “馬老板,你哪家銀行貸的款?”劉立桿問。

  “工行,工行喬司支行。”

  劉立桿和張晨都笑了,那就更沒有問題了,工行,杭城分行的王行長,他們兩個都不要太熟。

  張晨和馬老板說:“這樣,馬老板,這轉讓的價格呢,也不要六百萬,我給你六百三十萬,把銀行的貸款和利息全部還了,一次性解決,里面的機器,還是由你自己去處理,宿舍和辦公樓里的東西,你給我留下來就可以了,這樣好不好?”

  “好好好,謝謝張老板!”馬老板的臉,看上去終于有些活泛了。

  “來,那我們來走一個。”劉立桿舉起杯,三個人碰了碰,一口干了。

  事情敲定,再有酒下肚,馬老板的話,這才多了起來,張晨問他:“你們在俄羅斯,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馬老板唉了一聲,和他們說,一言難進,整個市場,整個中國城,晚上突然就被包圍了,拿著槍的,一個也不許出去,所有的貨統統被老毛子沒收,一個晚上,我七百多萬的貨就沒有了,可以說,就這樣一下,被搞得傾家蕩產了。

  “怎么會這樣?”張晨問。

  “老毛子,哼,平時那些什么警察、稅務來市場,都是敲詐勒索的,不過要的都是一些小錢,你們沒在俄羅斯待過,不知道,待過了你就明白了,這老毛子,從骨子里是看不起中國人的。

  “他們很想巴結美國人西歐人,但美國人西歐人看不起老毛子,老毛子反過來,看不起我們中國人,自己窮得叮當響,就打我們中國人的主意。”

  “這么多東西沒收了,總要有一個理由吧?”劉立桿問。

  “唉,怪也怪我們中國人自己不爭氣。”馬老板說,“前幾年在俄羅斯,亂做的,什么假冒偽劣的東西都過去,結果把中國貨的名氣都做臭了,賣不出去了。

  “也是下面客戶的要求,沒辦法,這幾年我們大家,就只好用土耳其,用美國英國的商標,結果人家來了一沖,就說全是假貨。

  “我那個牌子,是我自己在美國注了冊的,也沒有用,他們說,你這明明是中國貨,用了美國的商標,也是假貨,我們那一個市場幾百個人,都是這種情況,一個晚上,大家全部完蛋了。”

  “拿不回來了?”張晨問。

  “怎么拿?各方面都要塞好處,我那批貨,還要罰款五百萬,加起來,比我那貨都值錢了,我就是想罰,也沒有這個錢啊。”馬老板說。

  “大使館也不管嗎?”劉立桿問。

  馬老板哼了一聲,不響了。

  “對了,馬老板,我們永城,有個姓付的,你認不認識?”張晨問。

  “認識認識,在那邊都是老鄉,怎么會不認識,臉黑黑的那個?他也倒霉了啊,和我一樣,整個市場,就沒有一個不倒霉的,那一個晚上,我們中國人十幾億的貨沒有了,在那里都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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