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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2 餐廳一角的燈光

  在紐約最后一天拍攝快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第二天,柳青他們就要從紐約直接飛回北京,張晨和趙欣還有張向北,他們要再遲一天,也就是后天從紐約飛回上海。

  杰西卡今天已經到紐約了,明天要和張晨見面,張晨他們因此才會遲一天走。

  杰西卡早就說要到紐約來看張晨,但張晨他們這里每天的行程都安排滿了,只有今天所有的工作都完成后,張晨才有時間和她見面。

  今天的晚餐,算是告別晚宴,小芳問柳青想去哪里吃,柳青說,還是想去“慧珍餐廳”,在那里自在一點。

  小芳笑笑,明白她說的是什么意思。

  小芳打電話給慧珍,慧珍他們餐廳里的客人都走光了,正準備打烊,接到小芳的電話,她趕緊問,你們大概還有多少時間到?

  小芳說:“半個多小時,會不會太遲了?”

  “沒有關系,沒有關系,我們等你們,多難得啊。”慧珍說。

  小芳說好,謝謝你,對了,慧珍姐,菜單你幫我們安排就可以,還是上次那么多人。

  慧珍說好。

  張晨他們到的時候,“慧珍餐廳”的燈箱和大門外的大燈都關了,只留著門頂上的一盞,光線已經老了的射燈,把門照亮了一些,這是在告訴過路的,這里已經打烊。

  透過玻璃往里面看,餐廳里的燈光也黑了一半,只有靠近角落里的一塊地方,還明亮著,但那塊地方,用屏風擋住了,從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況。

  小芳推門進去,門鈴“叮”地響了一下,慧珍趕緊從后廚跑了出來,看到他們就笑道:

  “來了?真巧,我們這里也剛剛準備好。”

  慧珍把大家迎去了屏風后面坐下,和他們說:“不好意思,我們餐館里沒有包廂,只能這么簡單遮擋一下。”

  張晨和柳青他們趕緊說,就這樣挺好。

  小芳笑道:“紐約的餐廳,基本都沒有包廂,也只有我們中國人,吃飯喜歡去包廂。”

  張向北說對,所以老美吃飯的時候都悄悄說話,其實那不是什么餐廳禮儀,而是因為沒有包廂。

  大家都笑了起來,趙欣說:“對啊,吃飯的時候不發出聲音多難受,還是像我們土香園那樣,吃飯的時候還可以卡拉K最好。”

  “在這里,小心警察逮你。”小芳說。

  慧珍笑道:“還真是這樣,從國內出來的游客,一進門都喜歡問,‘有沒有包廂?’就這一句,我就知道他們是剛剛從國內來的。”

  那個女孩子已經下班了,慧珍親自上菜,不一會就擺滿了一桌,張晨說:

  “也沒有其他客人了,讓你老公也一起來吃。”

  柳青他們說對對,一起來,慧珍笑道,好,我去叫他。

  過了一會,一個穿著白色廚師服,很壯實的男人,跟著慧珍一起過來,隔很遠就開始打量他們,到了跟前,眼睛就盯著張晨看,叫道:

  “像,像,還真像是張畫家。”

  慧珍嗔道:“什么真像,這就是張畫家。”

  張晨趕緊站了起來,和他握手,慧珍的老公說:“那天慧珍和我說了,我還不相信,就想,哪里有這么巧的事,這張畫家多少年沒有見了,還會在紐約碰到,紐約這么大,張畫家還會到我們這里吃飯。”

  張晨問:“你也是錢庫的。”

  “對對,錢庫的。”

  “那不對啊。”張晨說,“你應該對我沒有印象,對白娘子有印象才對。”

  大家都笑了起來,慧珍在邊上說,他對白娘子有印象,對你也還真的有印象。

  慧珍說著看看她老公,想讓他自己說,他老公只顧嘿嘿傻笑,慧珍說:

  “他那個時候,也喜歡畫畫,我們班里的黑板報,都是他出的,張畫家你那個時候在哪里畫畫,他都跟去看,想跟你學,又不好意思說。”

  “還有這事?”張晨盯著他看了一會,搖了搖頭說:“我還真的記不起來了。”

  慧珍老公說:“嗨,那時就小屁孩一個,你每次畫畫,都有那么多小屁孩跟著看,你哪里會注意到我。”

  張晨說:“我要是知道,二十多年之后,我還會到你的餐廳吃飯,我一定會注意你。”

  其他的人亂笑,張晨招呼慧珍的老公也坐下,慧珍把小芳和柳青他們,一一介紹給她老公認識,再介紹他老公,張晨他們都知道了,他老公的名字叫海祖。

  攝像說,這個名字厲害,海祖,大海的祖宗,那你就是東海龍王了。

  其他的人就叫,龍王要先喝一杯。

  海祖端起了杯子,和大家說,好,那個什么話怎么說,我也不會說,反正就是,在這里看到大家,我很高興,我先喝了這一杯,然后再敬大家一杯。

  張晨他們一聽,知道他是有量的人。

  一邊喝酒一邊聊天,他們占據著這餐廳的一角,其樂融融。

  張晨和柳青他們,對慧珍和海祖,為什么會到紐約,又為什么會開這家餐廳,很感興趣,慧珍就和他們說了。

  他們是四年多以前來美國的,最早到美國,不是紐約,而是芝加哥,海祖在一家餐廳里當廚師,慧珍就在她說的那個都是溫州人的批發市場里,給親戚當營業員。

  當時,他們有一個四歲多的女兒,兩歲多的兒子,都留在了家里,讓老人帶,慧珍說到這里,眼眶都有點紅了。

  她說,現在女兒都上小學二年級,兒子也馬上要上一年級了,四年多了,他們一次也沒有回去過,給人打工的時候是走不開,也舍不得回去的機票錢,沒想到自己當了老板后,就更走不開,這餐廳一年到頭要開門,沒有關門的時候。

  他們是在芝加哥干了兩年多,這里的餐廳老板,也是他們溫州老鄉,他要到歐洲去,就鼓動海祖和慧珍來接手這里。

  “我們哪里有這么多的錢。”慧珍說,“好在十幾個老鄉,大家湊湊,借了我們一筆錢,他們就說,總是給別人打工打不出頭的,支持我們自己做,這里原來的老板,也同意我們欠他一部分錢,我們這才把這店給盤下來。

  “在這里,也開了兩年了,好在生意也還可以,再干個半年,就可以把所有欠的錢都還掉了。”

  “那你們以后,有什么打算?”柳青問。

  “很簡單,就是繼續賺錢攢錢,希望能回國一趟,希望能有能力,把兒子女兒接過來。”

  慧珍說到這里,眼眶又紅了,她說:

  “我現在打電話回去,女兒拿著電話,都不肯叫媽媽,兒子更是,我們走的時候他才多大,對我們一點印象也沒有,對他們來說,我們就只是兩個照片里的人,哪里有爸爸媽媽是這樣的。”

  小芳趕緊說:“都會好的,慧珍姐,這種血緣關系,是斷不了的,等他們來到你們身邊,用不了一個月,就會很親了。”

  其他的人也都說是,慧珍笑了起來,她說:

  “想想我們也還算好的,辛苦是辛苦,但在這里,總算也是有了這么一家店,全靠那么多的老鄉幫忙,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人家都說,借錢借得朋友都沒有了,我們是到了需要借錢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幫助我們。

  “真的,有幾個平時都沒有什么交往的,他們知道了,自己跑來借錢給我們,要是沒有他們的幫忙,我們也盤不下這家店。”

  張晨嘆道:“溫州人為什么能夠全世界跑,一個是膽子大,還有一個就是,溫州人團結,講信用,我們以前在溫州,認識的幾個朋友,他們是長期在全國各地跑的,什么業務都接,只要他們鎮上有工廠在做這個東西,他們就敢接。

  “接到了單子,自己哪怕不認識那個廠的老板,通過親戚朋友了解一下,問來電話,打電話過去,再一個傳真發回去,什么東西要多少,什么時候要,就可以了,到時候肯定能收到貨,什么預付款、定金都沒有的,工廠也會給你做,給你發。”

  海祖說:“張畫家說的沒錯,我們溫州以前是這樣的,那在外面跑的,他也不敢賴賬,哪怕他在外面,收不到錢,他自己墊錢也會把貨款付了,為什么?他只要欠一次,名聲就臭了,以后他的單子,就沒有人做了,他在外面也不用跑了。”

  “現在已經不行了。”慧珍說,“我有一個親戚,是在法院工作的,他說以前,溫州人哪里有打什么合同官司的,現在打官司的一大堆,都是被美國人害的。”

  “這個,和美國人有什么關系?”趙欣問。

  “前幾年金融危機啊,我們溫州的工廠關掉多少,原來廠開在那里的時候,錢都是你欠我我欠他的,工廠一關,事情就出來了,那些老板也沒有錢給,最后都到法院去了,這種事情,把人搞得膽子越來越小了。

  “就我原來做過的那個市場,以前都和張畫家說的,要什么貨,一個電話打回去國內,一個集裝箱一個集裝箱就運來了,連合同都沒有的,這里賣了,錢就馬上打回去,現在不行了,大家都要定金要預付款,貨還沒有收到,錢就要打給人家,不然提單都不給你。

  “這樣做么,大家生意都越來越難做了,越做越小了。”

  “整個商業生態被破壞掉了。”小芳說,“現在大家都喜歡說契約精神,其實不知道,無契約才是最好的,我們中國的商業傳統,其實一直是無契約的傳統,誰做生意,還要先立字句,都是一諾千金,現在全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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