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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8 一串跟屁蟲

  張向北在家里待了十幾天,張晨有一天晚上回去,老張悄悄地把他叫到一邊,神秘兮兮地問他:

  “你有沒有感覺北北有點奇怪?”

  “怎么了?”張晨問。

  “我叫他和我們一起做模型他不干,一天到晚,喜歡陪著兩個老太婆,去批發市場,去菜市場,哪里有男人家喜歡干這種事情的?”老張問。

  張晨說:“他是實在無聊,沒什么事情做吧,他那么小就去美國了,在杭城又沒有什么同學朋友,原來一直跟著向南,向南又去了永城,初中同學要好的也只有一個孫向陽,孫向陽還在上課,沒有放假,想跟小武學打拳,小武又一直很忙,根本沒有時間。”

  老張想想張晨的話也對,不過,他還是覺得,男孩子喜歡跟著老太婆逛菜市場,總不是什么好事情。

  老張說:“就算是這樣,他也應該跟著我們啊,我們這里,你看看,木工、鉗工、車工、油漆工、電焊工的活樣樣都有,男孩子不是應該喜歡干這個才對?”

  張晨笑道:“我還愁他不肯學畫畫呢,愁有什么用。”

  老張白了他一眼,覺得他不可理喻。

  過了兩天,張晨再回家,老張還是把他拉到一邊,喜滋滋地和他說:“你知道北北今天干什么去了?”

  “又跟著兩個老太太去批發市場、菜市場了?”張晨問。

  “不是,不是,北北今天跟著我們去桃花源了,你別說,起壟、挖溝、種菜、施肥,什么農活,他還一學就會,干得像模像樣的,我和他外公看著都不相信,他說明天還要跟我們去。”老張興奮地說。

  張晨說:“這下你們滿意了?”

  “那當然,一看就是我們的遺傳。”老張說。

  張晨啞然失笑:“那他連美國都不用回去了,農活干這么好,他應該跟著他外公,回去重慶當農民。”

  老張呲了一聲,調個頭就走開了,不再理張晨。

  張晨嘴里說著好像無所謂,暗地里卻也留意起來,他也覺出了張向北的怪,張晨讓他跟自己去公司不去,去工地也不去,要說去油畫館,更是像要砍了他的頭一樣,馬上就逃開了。

  張晨看著他一天到晚和四個老人在一起,一點也不厭煩,既欣慰,又有些替張向北感到難過,欣慰的是這樣老人們肯定很開心,難過的是,這每天的逛菜場和種菜,哪里是張向北這個年紀的人,應該愛干的事情,他要是每天過得這么無聊和無趣,還要從美國回來干嘛?

  好在這樣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孫向陽放假了,周若怡也放假了,接著,鄭新穎也從北京放假回來了,他們四個人,約好了一起去永城,去看向南他們排新戲。

  張晨開著車,送他們四個人過去,他也要去劇團看看,他答應過向南,在新戲的舞美設計上,要幫他們多出出主意。

  這一次,張晨沒有住在黃龍月亮灣大酒店,而是帶著張向北他們,住在了浙西技校邊上的羅桐山莊,劇團已經搬到浙西技校里面,這樣張向北他們從酒店走過來,只要五六分鐘。

  酒店取名叫山莊,其實卻是在江邊,推開窗戶,外面就是清澈的新安江水,如果是住在一樓的話,可以說是伸手可掬。

  劇團今年夏天沒有演出任務,每天的工作就是排新戲,時間是每天上午的八點半到十一點,下午的兩點半到五點。

  劇團里除了向南他們這批年輕演員,大多數人都是有家庭的,排新戲之外,他們還要回家做飯,好在宿舍現在也搬到浙西技校里面,條件比原來婺劇團還好一點。

  張向北他們來了,向南每天晚上,就和周若怡和鄭新穎住在了羅桐山莊,中午就在酒店的餐廳,或者劇團的食堂吃飯,晚上向南開車載著他們,回家去吃,不然譚師母就要有意見了。

  每天上午六點半,向南起來的時候,周若怡和鄭新穎也傻傻地跟著起來,三個人一起走去浙西技校,到了江邊,向南對著江水咿咿呀呀地吊嗓子的時候,她們兩個就坐在邊上的樹蔭里,靠著樹干繼續睡覺。

  這里一排人咿咿呀呀、啊啊喔喔地吊著嗓子,她們兩個,依然睡得很香。

  向南笑罵道,你們起來干嘛,不能在房間里多睡一會?

  兩個人搖頭,說我們是死黨,就要共生死。

  到了八點,張向北和孫向陽晃晃悠悠來了,手里提著大餅油條豆漿和生煎包子,周若怡看到他們就笑,說你們也來共生死了?

  兩個人點著頭,鄭新穎罵道:“我們比你們早死了一個多小時。”

  “那有什么,早死晚死,橫豎不是死?”孫向陽說。

  向南和周若怡亂笑,鄭新穎朝孫向陽翻了翻白眼。

  和向南一起在江邊吊嗓子的,還有其他的幾個年輕演員,張向北和孫向陽早點買了很多,向南招呼大家一起吃,其他的幾個人嬉笑著和張向北說,你最好天天來,這樣我們就不用去食堂吃早餐了。

  “對對。”還有人叫,“最好舔狗也在,那就更熱鬧了。”

  向南瞪了說這話的人一眼,其他的人笑成了一團。

  舔狗說的就是小虎。

  小虎來的時候,一般都會下午在排練廳出現,手里提著兩個大號的廣口保溫瓶,里面是各種雪糕,排練廳里,大汗淋漓的演員們,看到了他,就中止排練圍過來,把雪糕分食了之后,才繼續排演。

  慍怒的導演每次看到都想發火,但小虎笑嘻嘻地朝他遞過來的雪糕,讓他有火也發不出來。

  可惜,舔狗這兩天不在。

  大家熱熱鬧鬧吃完早餐,一起往排練廳里走,到了排練廳,張向北和周若怡他們,就靠墻坐在地上,或者看書,或者玩游戲機,或者打盹,剛開始坐姿還是端正的,不出二十分鐘,就開始東倒西歪。

  他們最先的兩天,還有興趣看看向南他們排練,但兩天看下來發覺,排練實在是很無聊的事情,那些唱詞,他們都聽得會背了。

  戲劇演員排練,就和運動員訓練一樣,實在是很枯燥無聊的事情,每天就做那些動作,就說那些臺詞,唱那些唱詞,周而復始,一遍又一遍地重復,把演員自己都重復到大腦發麻,開始懷疑人生了,第二天,還是一樣,把人生再懷疑一遍。

  排練的目的,就是一次次把你好的一面表現出來,然后固定下來,一遍遍地排,變成一種形體記憶和條件發射,只有這樣,不管你今天的身體狀態怎樣,心情怎樣,你上臺的時候才不會出錯,才能把你的水平展現出來,八九不離十。

  那種情緒雖然是假的,但一到臺上,你的情緒總是飽滿的。

  然后,把所有人的表現集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種集體的下意識,就像參加體操的團體賽一樣,如果一個人的表演失誤,就會帶來整體的失敗,日復一日的排練,就是要把這種可能性降到最低。

  一個好的演員,通過排練,是可以做到瞬間在“我”和“非我”之間轉換的。

  兩個演員,在臺下的時候還正破口大罵,差點大打出手,自我表現得淋漓盡致,但一到臺上,兩個人馬上就是一對親密戀人,雖然心里還想著掐死對方,但臉上已經是笑意盈盈,雙眼已經是脈脈含情,這個時候,你就是瞬間進入了角色,進入了“非我。”

  排練廳是浙西技校的老大會堂改建的,層高很高,空間很大,頂上是一排排圓木的人字架,這種結構的房子,就算是裝了空調,也一點效果都沒有,只有靠頭頂的幾個大吊扇,呼啦呼啦地扇著,帶來一陣陣的熱風。

  張晨曾經建議,給大會堂做個吊頂,再安裝幾臺五匹的空調,這樣,排練廳里的氣溫就可以降下來了。

  吳老師對張晨的這個建議大為反對,他說我們劇團,什么時候排練這么講究了,還要空調,要知道我們出去演出,可不是什么舞臺都有空調的,要是連排練這么點苦都受不了,那時是不是連臺都上不了了?一上臺妝就花了?

  譚淑珍自己是演員出來的,她對這點深有體會,一個演員,特別是他們這種古裝戲的戲劇演員,哪怕是三伏天氣,要上臺的時候,照樣要穿著一層層的衣服,戴著厚重的冠冕頭飾,下臺的時候,渾身上下都在淌水,人都快虛脫過去。

  但在臺上,還是一點都不能馬虎。

  譚淑珍也說算了,不就是一年多嗎,堅持一下就過去了,到了新大樓,就有空調了。

  向南他們在排練場地上排練,上面穿著一件T恤衫,下面是一條燈籠褲,不一會就渾身濕透了,中午到了酒店,洗了澡換了衣服再去吃飯,下午排練,還是一身都濕透了。

  坐在邊上的那四個人,保持著和向南一樣的節奏,坐在那里哪怕不動,汗也照樣直流,向南看著他們笑道:

  “你們何苦來,好好在房間里不好嗎?”

  周若怡嘻嘻笑著:“不要,不是說好了共生死嗎?”

  鄭新穎說:“比軍訓還是要好一點。”

  張向北和孫向陽,在邊上嘿嘿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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