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孟平和陳雅琴就住在金華,兩個人在酒店里住下來之后,陳雅琴又去了一趟大巴車站,還是沒看到劉立桿,第二天早上再去,仍然沒有找到,兩個人這才死了心。
接下來,他們去了永康,陳雅琴在永康有一個親戚,他們在永康住了半個多月,覺得這里離紹興太近,又轉去了麗水,在麗水住了一段時間,陳雅琴打電話回家的時候,她的家人告訴他,紹興的公安在找孟平。
兩個人頓時慌了起來,覺得應該去更遠的地方,至少不能留在浙江或江蘇,他們當天,就乘車到了安徽的寧國,到寧國之后,陳雅琴發現自己懷孕了,兩個人決定,不再走了,就在寧國住下來。
好在陳雅琴的卡里,還有不少的錢,他們花了六萬多塊,在這里買了一套五十幾平方的房子,租房子的話,就要擔心聯防隊老是來查暫住證,買的房子不會查。
陳雅琴又在當地的中鼎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們因此就在這里留住了,孟平整天就在家里,也不出去,一家人一直平平安安的。
孟平告訴張晨,他說老倪的死,絕對和他與桿子無關,那天老倪鐵青著臉走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剛開始的時候,孟平還想去找紹興的公安自首,被陳雅琴攔住了,陳雅琴和他說,老倪的事情你說的清楚,說清楚了又能怎樣,那些債怎么辦,你去了,那些債主不會找你嗎?你一個人把那些債全部承擔下來?你承擔得了嗎?
孟平覺得自己承擔不了,陳雅琴和他說,承擔不了的話,他們會放過你?就算是白的能放過你,黑的呢?白的黑的一起來,你還走得了嗎?我可不想小孩子生下來,就見不到爸爸。
可以說是陳雅琴的最后這一句話擊中了孟平,那個時候,陳雅琴的肚子一天天在大起來,孟平怎么能夠丟下她一個孕婦不管,他自己和自己說,還是等小孩生下來以后再說。
“但等到小釘子真的生下來了,我又舍不得了,舍不得離開她們母女。”孟平苦笑著,“就覺得只要能和她們在一起,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老孟,你不要說了,說的我都快要哭了。”小武開著車,頭也不回地和孟平說。
小武和孟平一樣,他自己也是人到中年,才有了家,有了小孩,他對孟平的那份依戀,當然很理解。
孟平說好,不說這些傷心的事情了。
車內大家都沉默了,只聽到輪胎碾壓著路面的沙沙聲,窗外的天空漸漸暗了下來,過了廣德,就出安徽,到了浙江的湖州界,從湖州,就可以上高速,直抵上海。
張晨問小釘子:“肚子餓不餓?”
小釘子看了看陳雅琴,陳雅琴摸著她的頭說:“餓就和叔叔說。”
小釘子看著張晨,點了點頭,張晨和小武說,看到路邊有飯店,就停一下,小武問:
“前面湖州高速服務區有肯德基,小釘子要不要吃肯德基?”
小釘子馬上叫道:“要。”
小武說好,那我們就到湖州服務區,去吃肯德基。
張晨奇怪了,問小武:“這你怎么知道?”
小武說:“我從合肥開車去上海,或者回杭城,都要經過湖州服務區。”
到了湖州服務區,把車停好,張晨和小武說,你帶小釘子她們去吃肯德基,我在車上陪孟平,給我帶一個漢堡回來就可以。
陳雅琴問孟平:“你要吃什么?”
孟平搖了搖頭說:“給我一杯可樂就可以。”
“爸爸還要一個土豆泥。”
小釘子說,孟平笑了起來,說:“好好,小釘子給爸爸帶一個土豆泥。”
三個人下車,走了,張晨和孟平說:“女兒很可愛,陳雅琴人也不錯。”
孟平苦笑道:“這幾年是我孟平最落魄的時候,張晨,但又是我最開心和充實的時候。”
張晨點點頭:“可以理解。”
張晨和孟平說:“紹興公安找你,不是因為老倪的事,老倪的死公安已經定性,是自殺,只是對外公布是意外,紹興公安找你,是因為假公章的事。”
“假公章,什么假公章?”孟平奇怪了,問。
張晨說:“你蓋的那些擔保章都是假的,那些紹興的債權人,因此去公安報案,說你詐騙。”
“怎么可能,張晨,那些章都是我一個個親手蓋上去的,公章一直在我包里,怎么可以會假?”孟平抬高聲音,激動地叫道,馬上咳嗽了起來。
張晨點了點頭:“章是你蓋的不假,也一直在你包里不假,但那個公章,不是你公司在工商局備案的公章,在你包里的,一直都是一枚假章,真的在小葉那里,上次更換印鑒的時候,小葉就沒有給你真的印鑒,就怕有一天你會亂蓋……”
“這個小葉!”
孟平罵道,話一出口,他自己也全明白了,知道小葉為什么要換印鑒,又是什么時候換的,看樣子,張晨也知道民族遺產的事情了,孟平頓時覺得有些尷尬。
“錢芳他們都知道,不過,你不要怪他們,他們這是為你好。”張晨說,孟平點了點頭。
“也就因此,紹興人起訴你的官司,在南京全部打輸了,公章被司法鑒定是假的,你的簽名,因為你不在,也無法判定真偽,就是斷定簽名是真的,因為公章是假的,也可以說這是一份無效擔保,和你公司無關。
“你的公司,一點損失也沒有,你公司辦公室下面的商場,和亞太商務樓的那部分資產,還是你的,紹興人一分錢沒有拿到,他們知道法院的路走不通了,只能去公安起訴你詐騙,不過,這些事你現在都不用管了,可以說清楚的。”
張晨說著,孟平沉默著不吭聲,等張晨說完,孟平嘆了口氣說:
“我們造的這是什么孽,想想那些紹興人也真可憐,一分錢都拿不到,很多人大概會因此家破人亡吧?”
“也不是一分錢沒拿到,從我這里,拿了百分之二十,把桿子的擔保權解除了,還有老倪的資產處置,我聽說他們最后也拿到了一部分,足額是不可能的,損失肯定有。”
張晨說,孟平點點頭。
“老孟,你現在不用去想這些事,就好好治病,這個才是頭等大事,其他的事情,病好之后都是可以解決的。”
孟平苦笑道:“這病還治得好嗎,我自己早就已經坦然面對了。”
“說什么呢,孟平!你他媽的要對自己有信心。”張晨罵到。
孟平嘆了口氣,他說:“張晨,我就是對自己有信心,才會坦然面對,接受現實,要說我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張晨,那就是我不在之后,小釘子和她媽媽,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
張晨瞪了他一眼說:“這還用你說!”
孟平拍了拍蓋在身上的被子,和張晨說:“我知道,但忍不住還是要說一聲,這樣我就了無牽掛了,張晨,謝謝你!”
“別說這些喪氣的話,孟平,來日方長。”張晨放緩了語氣,說。
孟平苦笑著:“我也希望還有來日,但可惜,現在只能哀嘆去日苦多了。”
張晨還想說什么,小武他們回來了,小釘子把一杯土豆泥給了孟平,和他說:“爸爸,你吃土豆泥。”
孟平說好好,謝謝小釘子!
他接了土豆泥,打開,手顫顫巍巍的,陳雅琴趕緊拿了過去,喂他吃。
張晨和小武低聲說:“吃了再走。”
然后提高了嗓門說:“我也餓了,吃漢堡。”
張晨和小武兩個,都從后視鏡里看著陳雅琴喂孟平吃土豆泥,孟平化療過后,吞咽有些困難,他吃得很慢,張晨也故意放慢了自己吃漢堡的速度。
孟平吃幾口,就要休息一會,喘喘氣,然后再繼續吃,一杯土豆泥,大概吃了十幾分鐘才吃完,吃完之后,孟平身子后仰,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剛經歷一場劇烈的運動,需要休息。
張晨朝小武點點頭說,走吧。
外面天已經完全黑了,小武啟動了車子,他們接著趕路。
十點多鐘的時候,他們進入了上海市區,小釘子臉貼在車窗玻璃上,貪婪地盯著外面一幢幢流金溢彩的大廈,不時地驚呼:
“媽媽,媽媽,你快看,那個房子這么高。”
張晨聽著心里一陣酸楚,心想,你不知道,你爸爸的大樓,比這兩邊的房子都高多了。
張晨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是小芳,張晨接了起來,小芳問:
“姐夫,你們快到了嗎?”
張晨說:“快了,已經進市區了,錢芳他們有沒有到?”
“已經到了,錢芳姐、佳青姐、宜蘭姐、還有曹姐和李陽大哥,他們都到了。”小芳說,“錢芳姐他們正和劉蕓姐在聊天。”
張晨說好,掛斷電話,他想起來了,發了一個短信給小芳:“孟平人病得已經變形,讓大家不要吃驚。”
他擔心等會車停下來,大家乍一看到,會發出一片驚呼,需要先提個醒。
小芳回過短信:“知道了,姐夫。”
張晨又想到一件事,想了想,還是發給了曹小荷:“曹姐,孟平的老婆和女兒,都在我車上。”
過了一會,曹小荷回過來:“我明白了,張總。”
張晨需要曹小荷,用她的方法,先和錢芳說說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