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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 講究

  “顧老師,這種亂七八糟的騙人的事情,怎么還寫到了書里?”老包不理解了,問。

  “何止是寫到書里,歷史上騙人的東西多了,騙子被寫進書里,還被當作正面人物在吹捧的,都有不少。”顧工說。

  “還有這樣的事情?”老包繼續問。

  “當然有了,遠的不說,就說近的,你們都去過金華的太平天國侍王府吧?這太平天國就是個騙人的玩意,洪秀全就是個大騙子,有一段時間,我們說他是什么,農民起義的領袖,而且一說起農民起義,好像就有天然的正當性,就值得頌揚。”顧工說。

  “太平天國?不就是長毛嗎?長毛在老百姓的嘴里,可不是什么好東西。”殺豬佬說,“逃長毛的故事,就我們這里也很多啊。”

  “對,老百姓傳的,還靠譜一點,那長毛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洪秀全三十多歲,考了四次秀才都考不上,有一次發高燒,說是在昏迷中看到上帝穿著一件道袍,拿著一把寶劍,和他說,他是上帝的二兒子,把寶劍交給他,說是讓他留在凡間扶正除惡。

  “這不是胡扯嘛,上帝就一個兒子耶穌,你這個二兒子算什么,不就是個二?上帝還有你這么個黃種人的兒子?這要按照中國人說起來,算什么,連自己的父母和祖宗都不認了,去認一個西方的上帝當爹,是不是大逆不道?還能算是什么英雄好漢?

  “估計這個家伙,就是看了幾本當時翻譯進來的基督教的書,就開始胡扯了,覺得可以用這一套騙人,他用中國的神仙不靈啊,他要說自己是玉皇大帝的兒子,大家就當他是神經病,大家都知道玉皇大帝沒兒子,就是《西游記》里,也只有七個女兒,七仙女。

  “他說上帝,上帝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樣的,不知道就好騙了嘛。

  “病好之后,他搞了一個什么‘拜上帝會’,稱自己是耶穌的弟弟,開始傳教,在廣東當然沒有人信他,容易被打臉,廣東那個時候已經有很多的傳教士,那些傳教士對上帝熟,他們都奇怪了,這個耶穌的弟弟是個什么東西?沒聽說過啊。

  “他就跑去了隔壁,當時更加落后的廣西去傳教,在廣西,碰到了一個比他還要狠的王八蛋,楊秀清,楊秀清是跟著洪秀全干的,后來打仗失敗,洪秀全逃回到廣東去了,楊秀清想了個主意,你他媽的是耶穌的弟弟,上帝的二兒子,楊秀清干脆說自己是上帝附體。

  “還經常附體,有需要就附體,來傳達上帝的旨意,后來太平天國定都南京,洪秀全封楊秀清為東王,九千歲,干著干著,楊秀清不滿意了,就讓上帝又附體到他身上,讓上帝和洪秀全說,要讓楊秀清當萬歲,天父這么說了,你洪秀全這個二兒子怎么辦?

  “洪秀全當然知道自己是騙子碰到了騙子,還不能戳穿他,要是說楊秀清上帝附體是假的,自己這個耶穌的弟弟搞不好也會被戳穿,可要讓他也當萬歲,這事就不好玩了,萬萬不能干。

  “兩個人就這么胡鬧,鬧到后來,自己人開始殺自己人,釀成了天京之變,北王韋昌輝奉天王洪秀全密旨殺東王,翼王石達開討伐北王,北王謀反攻打天王,天王又殺了北王和燕王,亂殺一氣,天京之變之后,太平天國基本就完蛋了,洪秀全這個老騙子,也混不下去了。

  “就這樣一個騙子,你們小時候讀書,哪個不覺得他是英雄?”

  在座的想想,還真是,有人叫道:“就這樣一個騙子,誰說他是英雄的?”

  顧工哈哈一笑,不再說這個話題了,他拿起酒杯,建議大家干杯,大家干了,顧工問張向北:

  “這個兩頭烏的肉怎么樣?”

  “好吃。”張向北說,繼而看了看殺豬佬,笑道:“就是殺豬的場面有點慘,吃的時候,腦子里還響著豬的叫聲,有點影響食欲,不然我可以吃這么一盤。”

  大家都笑,殺豬佬說,跟著我三天,你就感覺不到慘了,不然怎么辦?一棵青菜好好長在那里,鐮刀一割,命也沒有了,青菜就不慘?要是怕這也慘那也慘,人就什么都不要吃,活活餓死。

  “那人就慘了。”顧工說,大家又笑起來。

  “對了,豬的叫聲,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你們要不要聽?”顧工問。

  大家都說要,顧工就開講了:

  “明太祖朱元璋,在南京當了皇帝之后,那個時候的皇帝很悶的,又不能上網,也沒有電視、電影可以看,宮里女人雖然多,天天看也看膩了,這家伙又是當野和尚和打仗出身,在宮里哪里待得住,經常會換上便衣,跑到外面來瞎逛。

  “反正那時又沒有《新聞聯播》,就是皇帝,也沒多少人見過他,穿著便服,沒有人能認出他,他溜出來的那天,是要過年了,南京城里家家戶戶門上都貼著春聯,他走到一戶人家門口,看到門上貼著一幅對聯,上聯是‘驚天動地事業’,下聯是‘了陰斷陽人家’。

  “朱元璋看了很生氣,為什么,口氣太大了,什么叫驚天動地事業?改朝換代才是驚天動地事業,這不是要謀反嗎?了陰斷陽,那是只有閻王爺和他朱元璋,才有的這個權力,掌握著別人的生殺大權嘛。

  “朱元璋走了進去,發現這是一家殺豬作坊,一個殺豬佬正在殺豬,邊上還捆著幾頭準備殺的豬,朱元璋就在邊上看殺豬佬殺豬,朱元璋看著看著笑了起來,那豬的叫聲,不就是驚天動地嗎,人家說自己是‘驚天動地事業’,沒錯啊。

  “等殺豬佬殺完豬,朱元璋問殺豬佬,你這門上的對聯,‘驚天動地事業’很對,這殺豬確實驚天動地,只是我不知道,你這下聯‘了陰斷陽人家’怎么說?

  “殺豬佬指了指邊上的那幾頭豬說,你沒看到我這里,只要別人送過來,不管公豬母豬我都殺?還不是了陰斷陽?朱元璋一聽有道理,哈哈大笑。”

  顧工說著轉過身去,和殺豬佬說:“你們現在殺豬,偷工減料了,以前人殺豬,還有一個梃豬、棒豬和吹氣的過程。”

  “聽都沒有聽說過。”殺豬佬說。

  “對啊,所以我告訴你啊。”

  顧工說著,用手指在自己的杯子里,沾了點酒,在桌上寫了一個“梃”字給殺豬佬看。

  顧工說:“以前殺豬佬的工具里,還有一根一米來長,鐵的或者硬木,更講究的話,是用紅木或紫檀的,小拇指這么粗,叫梃條。

  “豬殺好后,在后腿根部這里,用剔刀割開一個口子,把梃條從這里插進去,一直梃,也就是捅到豬耳根這里,抽出來一半,再梃背部和腹部,梃完上半身,梃下半身,這邊梃好了,把豬翻一個身,再從那邊的的后腿根部進去,把豬的那半邊也梃活。”

  “這是要干嘛?”殺豬佬問。

  “為了在豬肉里捅出溝,以便接下來朝里面吹氣,讓肉皮繃緊,便于刮毛。”顧工說。

  “還要那么麻煩,就像我們這樣,不是也刮得很干凈?”殺豬佬不屑地說。

  顧工朝他翻了一個白眼,罵道:

  “不講究,以前的有錢人和當官的,活得比現在講究,為什么什么金華火腿、東坡肉什么的,都是以前人發明的,現在人就知道吃,不動腦筋,也不講究了,以前的有錢人,要是像你這樣殺出的豬,人家都不要吃。”

  “夸張了吧,顧老師。”殺豬佬說。

  “當然沒有夸張。”顧工說著和大家抱歉,“對不起啊,接下去可能會影響大家食欲,我后面并起來一起說,豬梃好后,就用一個吹火筒那樣的東西,朝梃豬的那個口子往里面吹氣,邊吹邊用木棒在豬身上捶打。

  “這樣可以讓豬肉更好吃,福建的扁肉,就是用木棒打出來的,一直吹到整頭死豬像氣球一樣滾胖溜圓,然后用繩子把口子扎緊,再把這豬放進滾水里刮毛。

  “現在我來說說為什么這么做,那豬每天在豬欄里躺著,打滾,和自己的屎尿混在一起,漚著,身上多臟?毛細孔里都是長時間積攢在那里的汗漬和污垢,殺豬佬,像你們現在這樣刮毛,只是把豬表面的毛刮掉了,這些汗漬污垢是刮不掉的。

  “豬又打又被吹得滾圓,那毛細孔就完全打開了,里面的污垢都脹到表面上來,刮毛的時候,就把這些一起都除干凈了。”

  顧工這樣一說,連殺豬佬都服氣了,他撓著自己的胸毛嘿嘿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師父怎么沒教過我?”

  “中國上千年都是這么殺豬的,只是到這幾十年,你們殺豬的偷懶了,把這些一項項都省事省掉了,這梃豬、棒豬和吹氣,其實用現在的眼光來看,也是很科學的,用梃條在豬肉里捅出一條條溝,又是棒打,又是吹氣的,有利于豬肉的迅速排酸。

  “我們古人雖然不知道什么叫排酸,但他們講究啊,知道豬就是要這么講究地殺出來,那肉才會好吃,你們想想,一種文化,要是不講究,都馬馬虎虎的話,怎么能夠延續幾千年?”

  “有道理,有道理,顧老師你說的有道理,下次我試試看,你教我?”殺豬佬說。

  顧工說好。

  老包招呼大家說,來來,快吃。

  張向北用筷子夾起了一塊白條肉,看看,又放下了,顧工在邊上看到了,笑了起來,問:

  “是不是感覺到汗漬和污垢,有點反胃,吃不下去?”

  張向北苦著臉說:“我本來吃得很痛快,很香,被你一說,真有點不敢下筷子了。”

  顧工哈哈大笑,他說:“這肉你就放心吃吧,不然我也吃不下去。”

  “老包,有沒有按照我的要求做?”顧工問。

  “當然,差一點點都不好吃。”老包說。

  “好吃的道理就在講究。”顧工和張向北說,“你看著是白條肉,什么都沒有加,但我加了一到關鍵的工序。”

  “什么工序?”張向北問。

  “豬肉切成三寸長的大塊,要把鍋燒熱,不放油,用手抓住肉,把豬皮貼著鍋子滑,滑到了皮有點焦了,再放進清水里洗,用刀把豬表皮刮一下,汗漬和污垢什么的都去除了,然后再放到蒸籠里蒸,這才一點臊味都沒有,很香。”

  顧工說著,張向北點點頭,明白了。

  “顧老師,朱元璋,那個朱元璋怎么樣了?”有人叫道。

  顧工說:“朱元璋和殺豬佬說,我看你這殺豬,又是吹氣,又是用棒子揍的,我賜給你一個橫批,叫‘先斬后奏’,殺豬佬一聽,這才知道面前的這個人,就是當今的萬歲,趕緊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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