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說話和傾聽的時候,腦袋習慣性地微微向右歪著,脖子梗著,看上去很認真很專注。
兩個人的對話很坦率,氣氛也很融洽,學長擺出了一副就事論事的態度,兩個人交流著對“宅鮮送”的看法,對它各種可能性的探討,甚至還討論到了“宅鮮送”對京東和掏寶可能帶來的沖擊。
就是說到對京東的沖擊,學長也說得很客觀,仿佛京東不是他投了重資的企業,他是在說著兩家和他根本就不相干的企業。
小芳很欣賞這樣的客觀和姿態,她覺得,做投資的,就是要有這種能跳出來,以第三方的眼光去看一切的能力,不能太沉溺其中,要是太沉溺其中,會影響你的判斷,眼睛會被蒙蔽。
當你投資的公司或團隊出現問題的時候,你就會缺少及時發現的能力,不能糾偏,不能止損,還會深陷其中,越陷越深,直到你自己也不能自拔,那就很有可能,一次失敗的投資,就會讓你徹底地趴下。
做投資的,特別是風險投資,不可能百戰百勝,失敗是常有的事,最關鍵的是你能在合適的點,跳脫出來,甚至認賠殺出。
要是沒有這樣的能力,你就是一個賭徒,一個爛賭鬼,而不是一個合格的投資者。
說到掏寶的時候,小芳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學長在掏寶也有投資,不過份額不是很大,小芳開玩笑說:
“你這是在做對沖?”
學長笑笑,未置可否。
兩個人談得很深很透,學長也坦然地承認,“宅鮮送”現在對京東生鮮配送這塊,有很大的殺傷力。
小芳問學長,會不會建議京東正面PK?
“劉強東會不會我不知道,但我不會建議。”學長想也沒想,坦率地說。
“為什么?”小芳問。
“事情都是人做出來的,但每個人都有所長,也有所短,團隊也一樣,一個團隊,做他拿手的事的時候,他會得心應手,做得很好,但你不能奢望,他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就生鮮配送這一塊,我一直都在觀察,也在想,我覺得‘宅鮮送’領先的不是一步。
“如果是一步,要趕上去很容易,但如果是全方位領先,那就是這個人在這一塊思想的領先,思想的領先是很可怕的,會讓你沒有辦法追,因為你在追的時候,他也在進步,而且他每一步都邁得比你大,比你準,最后你會發現一個結果是,你越追,差距反而越大。
“強東是個能力很強的人,但并不是說,他在每一個點上,都可以做得很到位,比如生鮮配送這塊,要是沒有把握可以百分之百做的比‘宅鮮送’好,我就不建議PK。”
學長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他看著小芳突然問:“能介紹我見見張向北嗎?我對他很感興趣。”
“下次。”小芳說,“我覺得他要是能和你交流交流,也會有很多的啟發,可惜今天上午,他剛剛去寧夏,年前估計他都會很忙,恐怕連我,見到他的時間都很有限。”
“理解,春節對他是個坎,配送不能斷,供應不能斷,可農民要休息,工人要回家,對他來說,頭疼的事情一大堆,快遞公司都可以放假,他們不能放。”學長說。
小芳說對:“配送、供應和物流,到了春節都是很脆弱的環節,我都有點擔心,哪個環節會不會出問題,而且他是一個……”
“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學長問。
小芳點點頭。
“我知道,我已經了解過。”學長說,“光一個不賣隔夜菜,就會把很多競爭對手嚇退了,所以我前面說,很多事,你做不到那個點,就不要去做,張向北好像很適合做這個,我很奇怪。”
“奇怪什么?”小芳問。
“他不是應該對這些一點都不感興趣才對?怎么會到了耶魯,就跑去種菜了?”學長問,“你這個村里來的,也沒有想到過要在耶魯種菜吧?他是不是第一個想到要種菜的耶魯人我不知道,但肯定是第一個種的。”
小芳笑道:“還真是,這個我也不知道。”
小芳不是不知道,而是沒有想過這事,學長一說,她倒想起來了,是啊,北北為什么會對這個很感興趣,要是沒有興趣,就不會這么投入了,要是沒有全身心的投入,就會是一個半吊子,做不到學長說的那個點。
在別人看來,張向北只是一個富二代,他喜歡的,不應該是豪車名牌和電子游戲,甚至網紅和三四線的明星才對,怎么會喜歡種菜的,他們不知道,張向北家里有一個愛逛菜市場的奶奶和外婆,還有兩個墾荒戰士。
學長一說,小芳想起來了,這個肯定是有影響的。
吃飯的時間到了,兩個人一起去餐廳吃飯,吃飯的時候聊的還是“宅鮮送”,回來之后,還繼續聊。
終于聊到最關鍵的,學長問:“‘宅鮮送’什么時候開始A輪?”
小芳說:“目前還沒有這個打算。”
“為什么?”學長問,“時機已經成熟了啊,如果估值,它現在的估值就不會低,應該是百億級以上了。”
“張向北還沒有這個打算,我想,他目前是不想被太多其他的事情和人干擾吧。”小芳說。
“你們呢,包括還有兩位投資者?”學長問。
“尊重張向北的,可以說,首批的投資者,有點特殊。”
小芳知道,學長不可能沒有研究過劉蕓和小虎,與其瞞,不如攤開來說,攤開來說,可以阻止一下學長,但小芳也不愿意把門完全關死,“宅鮮送”現在不需要新的融資,不意味著接下來永遠不需要,只要是企業,想發展,就會有融資的需求。
等到“宅鮮送”需要融資的時候,學長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
同時,小芳也知道,要是一下子把門關得很死,一點縫也沒有,人家對你沒有念想了是沒錯,人家不惦記你了,并不意味著人家會看著這么一塊肥肉,就你一個人在臺上表演吃。
既然你這里沒有可能,在其他地方,學長可能就不再會是不建議了,有時候有些事情,是硬著頭皮也要上的。
還是要讓人看到光,有光才會以為有希望,小芳覺得。
學長說好:“那張向北方便的時候,你幫我介紹一下,還有,你們要準備開始A輪的時候,記得通知我。”
小芳說一定,你也是他的學長,本來他就應該向你請益。
小芳理解學長為什么這么堅持要認識張向北,做投資的,都是很講眼緣的,你做得再漂亮的計劃書,也比不上和你面對面的一次交流,從交流中,他可以判斷出你這個人,和你要做的事情合不合拍,你這個人,是不是有能力把事情做到那個點。
如果是,其他的就好辦了,錢不夠可以追加,還不夠可以幫你發起一輪輪的融資,團隊的配置有欠缺,也可以幫你找到合適的人補上這個欠缺,但你如果不是這樣的人,你和你要做的事不合拍,那就是不著調,肯定不能投,投了也必打水漂無疑。
做投資最忌諱的,就是趕鴨子上架,你把鴨子趕了上去,同時也就把自己趕上去,然后就下不來了。
這也就是為什么當初小芳和吳越見面,交流之后,就覺得他的女人街可以做,但光靠他和盛春陽兩個人,做不起來,而等到小芳再看到吳歡,和吳歡交流之后,當場就定下來投的原因。
學長向小芳告辭,背上他的雙肩包走了,小芳看著,還是覺得不搭,笑著搖了搖頭。
小芳從電梯口回到辦公室,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打去了劉蕓的辦公室,劉蕓接了起來,小芳說了一聲“我過來”,就把電話給掛了。
“中午和你一起吃飯的是誰?”小芳一走進劉蕓的辦公室,劉蕓就問。
小芳告訴了劉蕓學長的名字,劉蕓說:“原來真的是他,怪不得我怎么覺得看著很像。”
“打過交道?”小芳問。
“沒有,碰到過兩三次,都是在去參加的會上。”劉蕓說,“為‘宅鮮送’來的?”
小芳點點頭,
“惦記的人還真不少。”劉蕓冷笑了一聲。
“而且都不是善茬。”小芳嘆了口氣,“山雨欲來啊。”
“有多可怕?”劉蕓問。
小芳把自己和學長的對話,向劉蕓轉述了,劉蕓靜靜地聽著,小芳說完,劉蕓點點頭:
“看樣子比鄭慧紅難纏,不達目的,人家會誓不罷休的。”
“一樣,我想鄭慧紅還會來的。”小芳笑道,“也是,北北讓人家睡不著覺,人家惦記也很正常,其實,反倒是我們不太正常,學長前面說的對,‘宅鮮送’其實已經到了A輪的時候了,我們是不是要和北北商量商量?”
“還是先不要,把‘宅鮮送’再養大些再說,反正它現在自己已經有造血功能,還不缺錢。”
劉蕓想了一會,沉吟道:
“我擔心的是,現在開始A輪,一會打亂北北他們的節奏,二是,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我們還不知道,就怕‘宅鮮送’在他們眼里,手心也不是,手背也不是,只是他們想制約的棋子,說是參與了融資,其實只是把手伸進來,在里面搞事,發展的還是他們自己那塊。”
小芳覺得劉蕓的顧慮很對,“宅鮮送”的體量現在還不夠大,要是開始A輪,他們自己又不想失去話語權的話,只能拿出很小一部分股份去輪。
這樣,這些人等于是只花了很少的錢就把手伸進來,這點錢對他們來說無關痛癢,哪怕只為了成為股東,比別人先知道你的發展方向,也是值得的,等于是花了小錢,給自己買到了一個好的PK位,成為一個已經翻看過你底牌的對手。
等到“宅鮮送”的規模做到夠大,他們再想伸進手,要花的代價也就大了,花了很大的代價,他們綁也要把自己和“宅鮮送”綁在一起,共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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