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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 被解放了的劉老師

  黑森林食品在納斯達克上市之后,漢高祖劉邦雖然還擔任著黑森林食品的董事長,但他卻基本從公司日常的管理中,退了出來,公司里技術方面的事情,有王敏生在管,日常的管理工作,有一位從臺灣聘請過來CEO在管。

  漢高祖劉邦是那種把事和人生看得很透的人,他覺得既然要退出來,就退個徹底,他現在連公司都不去,去了就會覺得,自己這是對年輕人的干擾,連他們一個月一次的董事會,漢高祖劉邦也建議在桃花源,借了譚淑珍他們酒店的會議室召開。

  漢高祖劉邦的夫人丁貴敏也從臺灣過來之后,他們現在很少再回臺灣。

  到了馬英九的第二任期,漢高祖劉邦每次回臺灣,都越看越生氣,他說馬英九太龜毛,很多該做的事情都沒有做,像被阿扁亂弄的教改和教科書,馬英九都沒有改回來,以后臺灣的小孩子,會連漢高祖劉邦是誰都不知道,這樣會把兩岸和國民黨都害死的。

  丁貴敏每次都笑他,你這是何必呢,國民黨自己要爛,你替他們著什么急,你連一個黨員都不是,漢高祖劉邦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是在自找氣受,干脆就不回去了。

  丁貴敏把她姑媽從安徽的休寧接來杭城,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并請了一個保姆,專門照顧她。

  漢高祖劉邦他們倆夫妻,現在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去龍井喝茶,龍井離桃花源不遠,每天下午,兩個人也不開車,而是各騎著一輛自行車,去梅家塢,這里的店老板都認識他們,都知道他們這兩個“臺灣佬兒”,他們也有固定的兩三家茶館,去了就在那里落腳。

  下雨天,騎自行車出行不方便,丁貴敏在家里陪姑媽說話,她不太愿意出門,漢高祖劉邦開著車,去老譚那里坐坐,張晨那里坐坐,劉立桿回來了,他到了張晨那里,劉立桿只要知道,肯定會上來張晨這里,和漢高祖劉邦聊聊天。

  就是到了張晨這里,漢高祖劉邦也不會順便去樓下的黑森林奶茶店看看。

  漢高祖劉邦和張晨他們說,不去看,看了忍不住,肯定會多嘴,我現在對公司的情況又不熟悉,不熟悉又亂多嘴的話,敏生他們很難做的。

  張晨和劉立桿都佩服漢高祖劉邦想得明白,豁達,漢高祖劉邦笑道:

  “什么豁達,我前半輩子拼命打拼,不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喝喝茶,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嗎?現在有這個條件了,我怎么還不好好享受,還要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漢高祖劉邦聽說張晨他們今年要去重慶過年,就要和他們一起去,張晨說好啊,大哥能夠一起去,太歡迎了。

  漢高祖劉邦的兒子,大學畢業后就留在了英國,和一個英國女孩子結了婚,漢高祖劉邦倆夫妻,上個月剛去英國看過兒子和兒媳,今年春節,他們就不過來了,丁貴敏讓她姑媽的女兒一家,到桃花源來陪姑媽一起過年,他們兩個,跟張晨他們一起去重慶。

  這次去重慶,真的是一支大部隊,張晨他們一大家,包括小樹和姚芬他們一家三口,還有向南。

  現在張向北和向南才是他們的中心,他們兩個要去,譚淑珍和劉立桿肯定是跟著去,連帶著老劉夫婦,譚老師和譚師母也都一起跟了去。

  還有劉蕓,劉蕓本來就要回重慶過年,張晨他們要去,她就樂得和張晨小芳他們一起回去。

  劉蕓的母親,去年突然去世,晚上和人一起搓麻將,中間站起來說是要去上廁所,人還沒有站直,就倒了下去,面部青紫,嘴唇發紺,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右側,眼珠已經不會轉,劉蕓爸爸在邊上叫著她,她都已經沒有反應,人一下一下地抽搐。

  一起搓麻將的都嚇壞了,連碰都不敢碰。

  等到救護車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醫生檢查后說,是突發腦溢血病亡。

  母親去世之后,劉蕓想讓她父親跟她到上海生活,她父親怎么都不愿意,說是就在重慶,我一個人在重慶好好的,你管你自己去。

  劉蕓見她父親的身體很好,還沒到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其實就是到了上海,自己又真的會有多少時間照顧他。

  劉蕓在解放碑附近給父親買了一套房子,又請了一個保姆照顧他,沒想到劉蕓走后,父親把這套房子租了出去,把保姆也辭退了,還是回去了老房子住,他說老房子住著,邊上都是熟人,還是老房子舒服。

  這么多年,劉蕓感覺到自己從小到大,一直被自己的母親禁錮著,她忘記了,家里還有一個人,就是她的父親,其實也一直被她母親壓迫著,從他們結婚的那天開始,她父親就一直被她母親呵斥來呵斥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父母一起出去搓麻將,坐上麻將桌的總是她的母親,父親就只能在邊上遞水和聽母親的數落,母親輸了就會罵,都是父親這個倒霉鬼在邊上,害她今天手氣這么不好,但這不意味著她父親可以走開,他父親這時要是敢走開,只會招來更猛烈的暴風驟雨。

  父親唯一能做的,就是當聽不見,這幾乎成為了他抵御劉蕓母親的唯一武器,不管是家里家外,他只當自己是聾子,什么都聽不見。

  母親坐在那里麻將搓累了,或者感覺需要換換手氣的時候,一聲不吭站起來,父親馬上遞補上去,但只要母親感覺自己休息好了,或者父親正好摸到一手好牌,母親在邊上看到,哼一聲“走開”,父親心里雖然老大不愿意的,也必須乖乖站起來,把位子和牌讓給母親。

  在母親的墓前,父親說了一句讓劉蕓覺得很泣鬼神的話,他說,你媽媽一輩子,都沒有讓我打過一次好牌。

  母親去世了,劉蕓和她父親都沒有太難過,劉蕓有時候想想,覺得很滑稽,她想自己的母親一輩子都在爭,最后不僅沒有爭過時間,連一個真正會為她感到難過的親人都沒有爭到,她到底在爭什么?

  就連在擇墓的時候,公墓的工作人員問他們,單墓還是雙墓?她父親猶豫了好一陣說不出話,公墓的工作人員奇怪了,悄悄問劉蕓,你爸媽已經離婚了?

  劉蕓說沒有,工作人員說,那還有什么可想的,肯定是雙墓。

  劉蕓說好,那就雙墓吧。

  看著自己的父親,劉蕓替他有些難過,她想父親一定和自己一樣,多次有過從她母親身邊逃走的念頭,但是他不敢,只要母親還在,他連離婚這樣的想法都不敢提出來。

  母親去世了,劉蕓和她父親,好像都長長地出了口氣,對她父親來說,更是有一種解放了,重獲新生的感覺,一個到了七十多歲,終于獲得了自由的人,他對自由后的那種輕松和快樂,別人是理解不了的,他又怎么還會跟劉蕓去上海,再讓一個人來管他。

  很快,劉老師就變成了他們那一帶最快樂的人,一個人,而且有錢,他自己有一份退休工資,劉蕓每個月還會給他寄錢,房子出租還有一筆房租,錢多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花。

  和劉蕓母親在一起的這幾十年,生活習慣是已經形成了,他除了麻將,也沒有其他的愛好,更別說到處旅游,去外面世界看看的企圖,他每天除了火鍋就是麻將,麻將之外,劉老師又被幾個老同事拉去,加入到了廣場舞的行列。

  跳了廣場舞之后,劉老師發現這跳舞,就好像入了邪教一樣,實在是比搓麻將還要有意思的事情,劉老師人還長得不錯,雖備受妻子蹂躪幾十年,臉還沒有被折磨出一臉的苦相,看上去還頗體面。

  加上總是喜歡送這個那個禮物,請這個那個火鍋,很快,他就變成了幾個一起跳舞的老太太眼里的香餑餑,她們都愿意和他一起玩。

  他們一起出去比賽,從這個小區跑到那個小區,從渝中跑到沙坪壩,從沙坪壩跑到九龍坡,最遠連成都都去比賽過,廣場舞也有廣場舞的江湖,廣場舞的江湖,是年輕人理解不了的,這些六七十歲的老大爺老大媽們,好勝心和精力比年輕人還要旺盛。

  他們總是有數不清的活動,數不清的比賽,劉老師漸漸的,連麻將都很少去搓了,完全沉溺于廣場舞當中。

  每次出去比賽,劉老師不僅承包了和他相好的幾個老太太的車費,連餐費和參賽費也一起承包了,這讓他在老頭子們中間越來越孤立,激起了越來越多的仇恨,但在老太太們當中,卻越來越受歡迎。

  劉老師一點也不在乎那些老頭們對他的孤立,他知道他們那是嫉妒,他們沒有什么錢,家里還有老太婆管著,哈哈,我沒有人管了,管我的那個人,已經是想管也管不到,想罵也罵不到了,我已經被解放了。

  劉老師每天都快樂著,快樂的人是無敵的。

  也就是三個多月前,劉蕓還在幫張晨和劉立桿他們操作“人家旅業”和“儷語訂制”合并的時候,劉蕓接到了一個電話,是當地派出所打來的,告訴她說,她爸爸和人打架,現在被送進醫院里了,希望她能回去一趟。

  劉蕓一接到這個電話就蒙了,她爸爸?那個被人斥罵了快一輩子,屁都不敢放一個的人,居然和人打架?還住進了醫院?還惹得派出所給她打電話?

  劉蕓掛斷了警察的電話,趕緊撥打她爸爸的手機,電話被接起來,結果還是前面那個警察,說是電話在他們這里,這個這個手機,暫時算是兇器,你爸爸就是用這個手機,把對方腦袋砸破了,人家現在也在醫院里。

  我天!劉蕓徹底懵了,沒有了主張,她覺得面對一個和別人打架還打進了醫院的爸爸,可比面對兩個公司的合并難多了,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啊。

  張晨和劉立桿連忙安慰她,劉立桿說,沒事沒事,不就是住在醫院里嗎,年紀大的人,就是在街上摔一跤,有事沒事,也會被先送進醫院的,要是嚴重,警察就告訴你了,警察沒告訴你,就說明不會很嚴重,讓你過去,只是協助處理這個事件,沒什么大不了的。

  張晨和劉立桿,陪著劉蕓一起去了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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