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歡走進張向北的辦公室,問他:“丁勉力來了,想見你,你見不見?”
張向北愣了一下,然后說見。
張向北之所以會愣一下,是從昨天到今天,他們一直在處理上海的事情,或者說,是在排除“每日鮮”挖墻腳可能引起的雷。
馬建昨天晚上到了杭城,張向北和吳歡一起和他進行了長談,談完后,馬建連夜趕回去上海,接任他的上海分公司常務副總經理,任命書跟著他的人一起到了上海。
今天上午,吳歡接到了掏寶HR的電話,張向北接到了鄭慧紅的電話,他們知道,這事總算是可以暫時中止了,他們和“每日鮮”的仗還是會按時開打,但對方挖自己墻腳的事情,暫時不會再發生,被赫阻了。
張向北的腦子里一直回旋著這件事,吳歡進來和他說,張向北聽到“丁勉力”這三個字,突然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他自己也覺得好笑,他們一直在忙,竟然把這出戲的主角忘記了,他可是一直都在酒店等著自己。
張向北笑了起來,和吳歡說:“我都把他忘記了,見,當然見,你也一起。”
吳歡說好,走了出去,不一會又走回來,身后跟著丁勉力,丁勉力臉色蒼白,神情委頓,說起來只是一天沒見,但張向北感覺連他的個子,似乎都變矮小了。
丁勉力看到張向北,目光有些躲閃,嘴里馬上說著:“對不起張總,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公司!”
張向北示意他們兩個人坐,兩個人在沙發坐下來,張向北拿了兩瓶水,放在丁勉力和吳歡面前,兩個人都說了謝謝,吳歡沒有打開水,而是把它往邊上推開了一點。
丁勉力比剛剛鎮定了一些,他看著張向北,繼續說:
“張總,我是真的很喜歡‘宅鮮送’,不想離開這里,是他們和獵頭公司一直在找我,我被他們洗腦了,才會這么糊涂,昨天,我在酒店想了一天一夜,最后還是做出決定,我今天上午給獵頭公司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們我不去‘每日鮮’了。
“真的,張總、吳總,我就是這樣通知他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你們怎么處罰我都可以,但是我真的不想離開公司……我知道,我不該騙你們,說什么要回老家之類的,這個故事,也是獵頭公司的人幫我編的……張總、吳總,對不起了……”
吳歡坐在那里無動于衷,張向北伸手擺了一下,制止丁勉力繼續說下去,張向北說:
“老丁,你對不起的不是我們,而是上海分公司的所有人,你知道你這是什么行為嗎,大敵當前,一個指揮官,扔下了自己的部隊,自己跑到了敵人那里去,說你是叛徒,一點也不過分,但是,你首先背叛的不是公司,不是我和吳總,而是上海公司的幾千名員工。
“他們一直對你很信任,你指揮他們到東,他們就打到東,指揮他們到西,他們就打到西,你是他們的主心骨,但到了這個最關鍵的時候,你卻扔下他們不管了,說是置他們于死地也一點不過份。
“這一仗要是打輸了,他們的收入肯定會銳減,很多人還有可能,因此會失去工作,所以你造成的惡劣影響,首先不是對公司對我們,而是對他們,真的要說對不起,你是對他們不起。”
“我知道,張總,我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第二次了,我一定會努力工作,你們可以看我接下來的表現,張總、吳總,我向你們保證,希望你們能夠再給我一次機會。”丁勉力言辭懇切地說。
張向北看看吳歡,吳歡微微搖了搖頭,張向北明白吳歡這是什么意思,現在和昨天已經不一樣,昨天要是馬上開除丁勉力,對他來說是一個解脫,對“每日鮮”來說,是個大禮,但今天,馬上開除丁勉力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他們就是開除了丁勉力,丁勉力也已經不能對他們造成危害,因為“每日鮮”不可能再要他,如果要他,就等于是坐實了虞律師律師函里寫的事情,他們“宅鮮送”的槍口還舉著,瞄準著,并沒有放下,一旦“每日鮮”錄用了丁勉力,“宅鮮送”還是可以扣下扳機。
掏寶比他們更清楚這點,他們絕對不會押上自己的聲譽,冒著法律的風險來做這件事,丁勉力現在不僅是一塊燙手的山芋,對“每日鮮”來說,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狗屎。
而丁勉力,確實已經成為了一只喪家之犬,要是“宅鮮送”不收留他,把他一腳踢出去的話,可以說,他在這個行業都不用混了,沒有一家公司會要一個曾經想掐死自己公司的職業經理,丁勉力可能真的要回老家,去接那個破商品砼公司了。
張向北看著丁勉力,暗暗地嘆了口氣,不管怎么說,他們也曾經是一條戰壕里的戰友,一起度過了很多的不眠之夜,一起并肩戰斗過,丁勉力領著上海分公司的幾千名員工,在上海的這一仗打得很漂亮,張向北對他們是心懷感激的。
張向北坐在那里,看看吳歡,看看丁勉力,心里有些感慨,誰知道三個原來在一個鍋里吃飯的人,現在會落到這個場面。
丁勉力接著說:“張總、吳總,說老實話,連我女朋友都給我下最后通牒了,她和我說,要是我離開‘宅鮮送’,她就和我分手,她說……”
“不要說了,老丁。”
張向北皺了一下眉頭,心里有些厭惡,他厭惡丁勉力這種,遇到了事,就把女人拿出來當擋箭牌的行為,張向北和丁勉力說:
“我們就事論事,老丁,必須承認,你是個能力很強的人,工作很出色,上海分公司管得很好,我想‘每日鮮’挖人,也是挑選過的,你要是能力不強,他們也不會來挖你。
“但是,一個能力很強的人,他做正事的時候,可能會創造奇跡,但要是他干壞事的時候,他的破壞力也一樣很強,比一般人會強很多,造成的損害也越大,你這次的事,要是沒有被及時發現,及時被制止,可以說,對我們上海分公司的危害,可能是致命的。
“這個,不用我說,我想你也很清楚。”
“張總,對不起了!”丁勉力囁嚅。
張向北低著頭沉思著,吳歡和丁勉力兩個人都看著他,辦公室里,陷入了短暫的寧靜,張向北抬起頭來的時候,他沒有去看吳歡,他知道吳歡這時會是什么表情,一定是看著他,微微地搖頭。
張向北看著丁勉力說:
谷</span“老丁,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好好,張總你說,我一定好好把握。”丁勉力連忙說。
“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張向北說,“這一個月,你還是上海分公司的總經理,但是,我們已經任命了馬建擔任上海分公司的常務副總經理,這一個月,你這個總經理,不是領導他,而是幫助他配合他這個副總經理做好工作。
“這一次‘每日鮮’在杭城和上海擺開了兩個戰場,重點肯定會是上海,生鮮配送這塊,可以說是得上海者得天下,現在,人家是攻勢,我們是守勢,你們必須守好上海。
“以一個月為限,這一個月,你要是表現不好,對不起,你走人,不是解除合同,還是開除,補償什么的都會打折扣,要是表現好,你也不可能會繼續留任北上廣深這些大區的總經理,每個人都要為他的行為負責,你也一樣。
“你會被降級使用,你的職等會被降兩級,這是對你的懲罰,你會被調到中西部的某個城市,去籌建那里的分公司,老丁,這是我能給出的最好的處理結果,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要是接受,你就回上海去,要是不接受,我們就到此為止。”
“我接受。”丁勉力說,“沒有什么好想的,張總你說的對,我自己做的事,我就必須承擔這個責任,我謝謝張總、吳總還給我這個機會。”
“那好,那你現在就可以回上海了。”張向北說。
丁勉力站了起來,朝張向北和吳歡鞠了一個躬說:
“謝謝張總、吳總,我現在馬上回去,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表現,一定會配合好馬建的工作。”
丁勉力告辭走了,吳歡瞪著張向北,張向北笑道:
“你不要瞪我,沒看到前面我都不敢看你,我知道你一定會反對我的決定,對不起,我擅自做主了。”
“你還知道啊!”吳歡氣惱地說,“你真相信他的那些鬼話,什么他想了一個晚上幡然醒悟了,今天上午打電話給獵頭公司,拒絕了他們,事情到了今天,還由得他做主嗎?”
“我當然知道,我又不傻。”張向北笑道,“我就是想,畢竟在一個鍋里一起吃過飯的,總要給人一條活路。”
“你就是心太軟。”吳歡罵道。
張向北說:“好好,我心軟。”
“你知道你這是什么?婦人之仁!”吳歡說,接著補了一句:“我這個婦人,也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張向北哈哈大笑。
“下次再碰到這樣的事,我都不來和你商量了,直接殺無赦,先斬后報!”
吳歡扔下了這句話,回自己辦公室去。
張向北一個人坐在那里,想想笑笑,想想又笑笑,他在盤算的是,沒有誰會是完人,是人都會犯錯,丁勉力當然會,犯錯的人,在某些條件下,是可以給出路的,不然就全斃了拉倒。
再者,做事情,特別是做他們這么大的公司,你不能設想你下面和周圍都是好人,你都和好人打交道,肯定也要和壞人打交道,特別是那些有能力的壞人,關鍵是怎么控制。
顧工和他講三國故事的時候說過,諸葛亮活著的時候,就知道魏延本事很大,總有一天會造反,但自己活著的時候,知道他沒這個膽子,諸葛亮就一直用著。
直到自己快死了,諸葛亮明白,自己死之后,也是魏延謀反之時,他密令馬岱跟著魏延,魏延造反的時候,他也跟著起哄,當魏延橫刀立馬,帶兵謀反,對著姜維大喊三聲“誰敢殺我”的時候,身后的馬岱大呼一聲:“我敢殺你!”
一刀就砍下了魏延的腦袋。
“讓你猜個謎語,謎面是‘孔明料定魏延反’,答案是一個外國貨幣的名字,對了,這貨幣現在已經沒有了。”
張向北馬上就猜出了馬克,德國馬克。
顧工還和張向北說過韓信的故事,像魏延和韓信,對諸葛亮和劉邦來說,都是有能力的壞人,你不要祈求這些有能力的壞人會消失,怎么用好他們,掌控他們,才是對你的考驗。
張向北還對一件事情很感興趣,他很想看看,丁勉力回去上海,雖然還是總經理,但他的這個角色,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這個角色,甚至可以說是帶有屈辱性的,上面有小武,下面有周若怡,還每天要向馬建這個老對頭匯報。
張向北很想看看丁勉力是怎么處理這些關系,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像他說的那樣,努力去做好工作,如果真的可以,那丁勉力這個人,還真不可小覷,甚至可以說是堪當大任,有這樣強大心理素質的人,他發揮正向作用的時候,能量是巨大的。
張向北笑了起來,覺得自己才真的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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