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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5 我的新衣服

  張向北把事情說完,小姑娘說:“那算我家一個,我家肯定參加,我這里先報名了。”

  “不用回去和你爸媽商量?”張向北問。

  “不用了,我爹娘都聽我的,弟弟還是小毛頭,沒他說話的份。”小姑娘說,“對了,那我回去,是不是可以進公司?”

  “當然可以,怎么,你不喜歡這里?”張向北問。

  “不喜歡,這里哪里有家里好。”小姑娘說。

  “可是出來,不是可以見見世面?”

  “切,一個破鄉里,又不是廣州深圳,見什么世面,見來見去,都是二皮這種貨色。”小姑娘不屑地說,“哎,你說這么多,是不是不想要我?”

  張向北笑道:“進了公司,干的可還是農活,我怕你吃不消。”

  “切,那有什么,我從小就會干,只是以前,干不出錢來,才跑出來打工,自從去年參加你們的‘隨手幫’,我都已經在想著要不要回去了,這回村里有工資發,我還不回去,留在這里低三下四,看人家的眼色?”

  小姑娘口齒伶俐,一張嘴就像是自來水龍頭打開,流個不停。

  張向北說:“好,那我現在就收了你,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的臉紅了,猶豫了一陣,她和張向北說:“我要是告訴你名字,你不許笑。”

  張向北笑道:“好,我不笑。”

  小姑娘用手指指著他,眼睛瞪著他,張向北也學她,用手把臉一抹,嚴肅了起來。

  “我叫馬頭芹。”小姑娘說。

  “什么?馬頭琴?”張向北忍俊不禁笑了起來,不過馬上止住了,和小姑娘說:

  “對不起,對不起,不過你這名字,確實有點怪。”

  馬頭芹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以為是可以彈的馬頭琴是不是?不是,我是芹菜的芹。”

  “怪的名字就一定有講究,說說,你這名字有什么講究?”張向北問。

  “屁哦,就是我娘生我的時候,地里的頭茬芹菜可以收了,我爹就給我取了個馬頭芹,我后來問他,要是那天,正好家里的狗下崽,你是不是會給我取名馬狗崽?”

  張向北再忍不住,哈哈大笑,馬頭芹舉起手朝他不停地揮著,做著打他的動作,罵他:

  “還笑,還笑,你要不要這么幸災樂禍?就這個破名字,害我從上小學,被人笑到現在,你不許笑了。”

  張向北正色道:“好,我不笑了,不過,我覺得這名字挺好的,名字不就是讓人記住他么,你這名字,我聽一次就記住了。”

  馬頭芹看著他點點頭:“你現在有點像了。”

  張向北納悶了,問:“像什么?”

  “霸道總裁啊,那些人不就喜歡和你這樣胡說八道,什么狗屁事情,都說得正正經經,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馬頭芹說著,張向北哈哈大笑:“還是你說的有道理。”

  “喂,你什么時候上去的?”

  馬頭芹沖著張向北身后叫,有一個人正從樓上下來,馬頭芹看著很面生,她坐在這里,也從來沒見過這人上去,她因此問。

  張向北扭頭一看,也愣住了,他不認識下來這人,但認識他身上穿的這套雙排扣的西裝,張向北叫道:

  “我去!二皮,不錯啊,像個藝術家!”

  仔細地洗干凈之后的二皮,看上去比實際的年齡要小一些,好像只有三十零點,臉上的胡子也刮掉了,那一張臉,看上去還有些清秀,原來一頭蓬亂的長發,現在柔順地披在頭上,已經齊肩,看上去確實有點像藝術家。

  他里面穿著一件大紅的T恤,外面是那套灰色的雙排扣西裝,西裝的樣式雖然早就過時,但還很合身,腳上是一雙新旅游鞋,里面穿著白色的棉襪。

  二皮沖著張向北嘿嘿地笑,笑起來還有點羞澀,不過一張嘴,那一口的黃牙,馬上把他拉回到了二皮。

  “你是二皮?”馬頭芹也不相信,看著二皮說:“這一下你就更像流氓了,流氓都是雙排扣的西裝,對了,你的頭發要往后,來個大背頭。”

  張向北說對對,還要涂上發蠟。

  兩個人說完大笑,二皮站在那里有些手足無措,臉有點紅。

  “還有衣服呢?”張向北問。

  二皮指了指樓上說:“在上面。”

  “去拿下來,我們走。”張向北說。

  “怎么,我們不住在這里?不是錢都已經付掉了?”二皮問。

  “笨蛋,開房就是給你洗澡的。”馬頭芹罵道,“你這個人,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水才能洗干凈,不知道房費賺不賺得回來。”

  張向北和二皮說:“要么你住這里,我回去了,你明天自己回來。”

  “帶走帶走,這個流氓不要留在這里。”馬頭芹趕緊大叫。

  “我戳你娘的逼。”二皮罵了一聲馬頭芹,走回去樓上。

  張向北退了房,站在樓梯口等二皮,等了好久,才看到二皮在樓梯頂上出現,從樓上一步一步艱難地邁下來,他兩腳叉開,兩只手平舉著,右手提著那個黑袋子,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大”字。

  雙腿的膝蓋不彎曲,直直地移下來一只腳,接著再直直地把另一只腳從臺階上移下來,這才算完成一步。

  張向北看著大為稀奇,問:“你在干嘛?”

  “下樓梯啊。”二皮說。

  “你腿怎么了?傷到蛋了?”張向北問,只有傷到了蛋的人,才會這樣叉開雙腳走路。

  “屌毛。”二皮說,“這樣走,衣服和褲子不會皺,你懂不懂?”

  張向北哈哈大笑,這才明白,原來他這個造型,關節不彎曲,是為了不讓衣服和褲子產生褶皺。

  張向北說:“那你還是錯了,你應該把衣服套在衣架上,然后你光著身子舉著它們走,這樣一點都不會皺,快點快點,你這樣走到天黑,我們也走不到車子那里。”

  二皮嘿嘿地笑著,總算是恢復了正常,下了樓梯,張向北和馬頭芹揮手再見,馬頭芹叫道:“等我哦。”

  “等你戳逼?”二皮問。

  馬頭芹抓起柜臺上的訂書機就扔了過來,砸到了二皮的背上,二皮“哎呦”一聲,張向北罵:

  “活該,嘴巴這么臭!”

  到了街上,二皮這一身簇新,很招人眼,大家都回頭看著他們,這讓二皮很得意,但同時又好像不知道怎么走路了,他一會兒背著手,一會兒挺胸正步走,結果走成了同手同腳,張向北在邊上看著暗暗覺得好笑。

  張向北問二皮:“穿新衣服,高不高興?”

  “高興,當然高興了,我十一歲的時候,我娘死掉之后,我就再也沒有穿過新衣服了。”

  二皮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是順嘴說,張向北聽著卻心里一緊,有些酸楚,十一歲,那他媽媽死的時候,他比自己還小,十一歲到現在沒穿過新衣服,那他過的是什么悲催的日子。

  “你爸爸不管你?”張向北問。

  “他就知道灌黃湯,喝醉了就拿棍子揍我,每天都揍,后來喝多,掉進露天的糞坑里淹死了,哈哈,我心里要多痛快就多痛快,看到人就笑,他下葬的時候,我還在他墳上痛痛快快撒了泡尿,村里人都說我沒良心,屌毛,老子的良心早就被他揍沒有了。”二皮罵罵咧咧的。

  兩個人走到了隴西大酒店的門口,張向北看看手表,已經到吃晚飯的時間,張向北和二皮說:

  “我請你吃飯,我們吃了飯再回去。”

  二皮興奮地叫著好啊好啊,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只是不好意思說。

  “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張向北笑問。

  “屌毛。”二皮白了他一眼。

  兩個人進去坐下,老板娘拿過菜單,張向北遞給了二皮,和他說,隨便點,你想吃什么就點什么。

  “這上面的都可以點?”看著菜單,二皮的眼睛都綠了,問張向北,張向北說對,放開點。

  二皮一口氣就點了六個菜,還要再點,老板娘問:“你們幾個人?”

  “眼瞎啊,沒看到我們就兩個。”二皮罵道。

  “兩個人的話,菜已經太多了。”老板娘提醒,張向北說:

  “沒事,沒事,你讓他點。”

  老板娘撇了撇嘴,繼續在一張紙上寫著,二皮點了滿滿一桌十幾個菜。

  點好了菜,二皮搓著手,頭不停地擺著,晃著,他已經快等不及了,張向北問:

  “要不要喝酒?”

  “要要。”二皮說著轉頭朝那邊叫:“老板娘,來瓶中華牡丹。”

  “沒有。”老板娘說,“只有古河州特曲,要不要?”

  “要一瓶。”二皮說。

  叫完了酒,等著上菜,二皮看著張向北嘿嘿地笑,張向北問:“你笑什么?”

  “我們清了。”

  “什么清了?”

  “你打傷我的事啊,我現在哪里都不痛了。”

  “去你的!”張向北罵。

  二皮拿過桌上的卷筒紙,撕下來一截,攤在自己的左腿上,再撕下一截,攤在自己的右腿上,張向北問:

  “你在干嘛?”

  二皮說:“這樣等下菜湯滴上去,就不會臟了。”

  張向北大笑:“原來你也怕臟?”

  “那當然,這是新衣服。”二皮說。

  “講究,不錯。”張向北朝二皮豎起了大拇指。

  “老板娘,來一碗牛肉漿水面。”一個身材胖胖的中年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和老板娘說。

  二皮扭頭看看,大叫一聲:“老焦叔!”

  胖子朝他們這邊看看,見坐著的兩個人都不認識,沒有理他們,二皮趕緊又叫道:

  “老焦叔,是我,二皮。”

  胖子愣了一下,滿眼狐疑地朝他們這邊走來,他盯著二皮看了一會,叫道:

  “哎,哎,哎哎,還真的是二皮,我的娘,你穿上這新衣服,叔都認不出你了。”

  “這個屌毛給我買的。”二皮嘿嘿笑著,老焦看了看張向北,二皮說:

  “這屌毛是‘宅鮮送’的老板。”

  老焦一聽,趕緊朝張向北伸出手,張向北也站了起來,握住了他的手,老焦不停地說:

  “你好,你好,你是張總吧?”

  張向北點點頭說:“是我,你是焦主任?”

  “是是,我剛剛趕回來,到了這里,嘴饞了,就想著吃碗漿水面,再走回去村里。”老焦和張向北說。

  張向北趕緊說:“一起吃,吃完一起回去,我們開車過來的。”

  張向北罵二皮:“還不趕快去拿杯子和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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