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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1 外湯

  張向北和老橋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鐘,兩個人去餐廳吃早飯,沒看到姐姐,只有老橋的媽媽一個人在,張向北朝四周看看,老橋和他媽媽說了幾句什么,然后轉身和張向北說:

  “姐姐的公司里有急事,叫她回去了,姐姐說,要是你還有什么需要問的,就打她電話。”

  張向北點點頭說好,心里長長地松了口氣,幸好姐姐已經走了,不然,今天再面對她,有點窘。

  不知道為什么,姐姐走了,張向北同時也感覺到心里有些空落,他知道姐姐肯定不是因為公司里有事,才這么急著走的。

  這樣想著的時候,張向北腦子里又出現了姐姐那張溫和的笑臉。

  吃完早飯,老橋領著張向北在周圍轉轉,又去了其他兩家的養牛戶家里看看,他們的牛棚,和老橋家里大致相同,就像姐姐說的,養牛是有一套很嚴格的流程和規矩的。

  回到家里,已經快一點鐘,簡單地吃過中飯后,張向北開始看老橋寫的報告,老橋說他大腦已經空了,需要休息一下,倒下就睡著了。

  老橋的報告是用日文寫的,張向北不懂日文,用了翻譯軟件一鍵翻譯成英文,譯得語法漏洞百出,張向北看得磕磕巴巴,好不容易看完,眼睛也花了,倒在榻榻米上,也睡一會,睡著了,夢里都是姐姐的影子,還夢到自己和姐姐茍且了。

  張向北被嚇醒,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卻又有些不甘,覺得不是很情愿醒來,他罵了自己畜生,又罵了流氓,口干舌燥的,拿起一瓶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張向北看看手表,已經三點,老橋還睡得像豬,張向北伸腳把老橋踢醒,和他說:

  “不是今天要走嗎,都三點了,還不走?”

  老橋嘀咕了一句“還早”,翻了個身,又睡著了,張向北也倒了下去,想睡又不敢睡,想繼續夢到姐姐又怕夢到,他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最后怎么睡著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張向北再醒來,是被老橋叫醒的,這一覺沒有做夢,張向北心里正在慶幸,老橋說:

  “你睡著的時候真吵。”

  “我怎么了?”張向北問。

  “你在叫著一個人。”老橋說。

  張向北頓時緊張起來,他怕自己在夢里叫的是姐姐,趕緊問老橋:“我叫什么了?”

  老橋笑笑說:“你用中文叫的,我怎么知道。”

  張向北暗自吁了口氣。

  老橋和張向北說:“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張向北看看時間,已經是四點多鐘,問:“這個點,我們去哪里?”

  “好地方。”老橋朝張向北神秘地笑笑。

  這一次他們走的,應該是和來時不一樣的路,張向北從路旁不時閃出的鐵軌和大海判斷,他們應該是沿著海邊一直走,這不時閃出來的藍色的大海,應該是日本海。

  車開了半個多小時,前面出現一個小鎮的影子,老橋和張向北說,我們到了,晚上就住在這里。

  “這是哪里?”張向北問。

  “城崎。”老橋說,“日本有名的泡溫泉的地方。”

  “離你家好像不遠?”

  “對,它是在豐岡市的北部,我們家在南部,中間就相隔十幾公里。”老橋說。

  老橋把車子停在小鎮外面,兩個人背著雙肩包步行進去,一走進小鎮,張向北就喜歡上了這里,小鎮的中間是一條河,老橋和張向北說,這河叫大谿川。

  大谿川的兩旁種著垂柳,橫跨在河上的一座座橋,有石頭的,有木頭的,也有水泥橋,石頭和木頭的橋頭都立著獻燈,河邊欄桿的立柱上,安裝著一盞盞方形的路燈,路燈上畫著浮世繪風格的畫,內容都是城崎的風景。

  這里的景致,張向北一眼看到,馬上就感覺和米市河邊很像。

  不過,這里的河道兩邊都是街道,街道旁鱗次櫛比都是餐館店鋪和外湯館,也就是公共溫泉浴室。

  最讓張向北感覺到驚奇的是,街上的男女老少,都穿著木屐和各種樣式的浴衣,手里提著小包,里面是換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讓人一看就知道,這里是溫泉小鎮,或者說是沐浴小鎮,走在街上的人,都像是閑散地活動在自己的家里。

  “正門就是車站、客廳就是旅店,走廊就是大路,溫泉街是作為一個整體招待來溫泉療養的旅客們的,這里一直都發揚著共存共榮的精神。”老橋和張向北說。

  “城崎一共有七家各具特色的外湯,也就是公共浴室,到這里的游客,外湯巡游是必不可少的項目,也就是把七個公共浴室都泡完,你看到的這些人,都是在進行外湯巡游。”老橋補充說。

  他們走到了街道中間地段的一座二層樓的房子,老橋領著張向北進去,這幢房子,很像是我們國內的民宿,進門是一個不大的前廳,走進前廳,右手邊就是一個木頭架子,架子上擺著一雙雙的木屐,這是給客人自己挑選的。

  前廳很小,但很精致,老橋應該是這里的熟人,一個老板娘模樣的婦女,看著他們進來就笑著朝他們鞠躬。

  兩個人在老板娘這里拿到了一張卡,老橋和張向北說,拿著這張卡,可以到街上所有的外湯館免費刷卡進入,張向北點點頭,這算是理解為什么說一個鎮就是一家店了。

  老板娘還給了張向北一張導游圖,上面是七家外湯的介紹,老橋和張向北說,每家外湯都有紀念章,游客都是拿著這個,去一家館,就在這上面蓋一個紀念章。

  前廳的后面是一個花園,花園里就有一個溫泉浴池,老橋和張向北說,每家酒店都有自己的浴池,但大家還是喜歡去外湯,外湯巡游才是最有意思的。

  他們從花園邊上的樓梯上了樓,張向北和老橋是相鄰的兩個房間,房間不奢華,但很干凈整潔,有一扇窗戶正對著外面的街道,張向北走到窗前,就看到了垂柳、大谿川和兩邊的街道,張向北瞬間就喜歡上了這個房間。

  兩個人把行李放下,換上酒店給他們準備的浴衣和木屐,就外出開始外湯巡游,邊走,老橋邊和張向北介紹說:

  “城崎從平安時代起就非常著名,已經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歷史,古時稱‘但馬湯’,江戶時代,城崎溫泉被評為‘海內第一泉’,也就是日本第一泉。

  “因為地理的原因,大阪和京都的貴族、文人雅士喜歡來這里休養,但讓這里被全日本都知道的,還是近代日本‘白樺派’代表作家志賀直哉一九一七年在這里療傷時,根據自己對生命的感悟,寫下了名篇《在城崎》,而使城崎聲名遠播。”

  老橋說著想起來了,他說走走,我向帶你去第一家外湯。

  張向北跟著老橋,木屐的嗒的嗒地踩著街道往前走,從他們身邊經過的女孩子身上,都有很好聞的,剛剛沐浴后的那種清新的氣息,看著她們在前面走著的身影,女孩子穿上木屐之后走路,姿勢都很妖嬈。

  老橋帶著張向北,走到了離他們住的地方不遠處的一家外湯,這家浴場的建筑很不起眼,一座低矮的房子,縮在邊上的兩幢房子中間,好像是被它們擠進去的,門口有一棵手臂粗的柳樹。

  老橋指著這棵柳樹說:“哥們,你看看這棵柳樹。”

  張向北上下打量了一下這棵柳樹,并沒看出有什么特別的,張向北問:

  “它有什么特別的?”

  “它是從其他地方移過來的,你知道它是從哪里移來的嗎?”老橋問。

  張向北搖了搖頭,他說:“我怎么可能知道,別賣關子了。”

  “西湖,你們杭城的西湖移過來的,這里的溫泉水,據說就是從這棵柳樹底下流出來的,看到沒有,這家外湯館就叫‘柳湯’。”

  “我去,還是老鄉啊!”張向北重新打量了這棵柳樹,問:“我是不是該抱著它痛哭啊?”

  “應該的。”老橋扳著臉,一本正經地說。

  兩個人刷卡進去,柳湯有室外和室內的池子,一路過來,張向北還在擔心,這里的公共浴室是不是男女共浴,要是,還是會感覺尷尬,到了這里之后,才發現分“男湯”和“女湯”。

  張向北松了口氣,問老橋,這里沒有那種男女共浴的池子吧?

  “你喜歡男女共浴?”老橋問,“那等晚上回去,我讓老板娘幫你叫,就在酒店的湯屋就可以,公共浴室,現在早就沒有男女共浴了。”

  張向北趕緊說:“不要,不要,我就是以前聽你說,好奇而已。”

  “什么時候慢慢消失的都不知道。”老橋說,“我們讀初中的時候,男女共浴還是常有的事,現在像我在東京,還是有這樣的湯館,但要特別去找。”

  這里的湯池,是必須要裸泡的,進水池之前,入口處擺放著缸和瓢,兩個人需要拿瓢,先給自己沐浴過后,才可以進入水池。

  水池里霧氣繚繞的,張向北還是半躺在那里,一閉上眼睛,昨晚的一切就歷歷在目,張向北回想著那輕輕的啜泣,感覺有點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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