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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7 鶯歌海

  東經108.73度,北緯18.51度,鶯歌海,既是一個海邊小鎮的名字,也是全國第二大鹽場的名字。

  鶯歌海位于海山之間,是一片三十多平方公里的灘涂地帶,面朝蔚藍色的大海,背靠尖峰嶺,連綿的群山擋住了來自北方的臺風云雨,使這里長年烈日當空,有充分的光照進行鹽業生產。

  加之這里的海水含鹽度高,這樣便造就了得天獨厚的海鹽的生產條件。

  又上路之后,他們開了二十多分鐘,就到了鶯歌海鹽場,他們開到了鹽場的大門口,現在夏季,正是鹽場最忙碌的季節,冬天這里是休業的,鹽場是典型的靠天吃飯的行業,對人來說狠毒的烈日,對鹽場來說,卻是寶貴的資源。

  夏天生產忙碌的季節,鹽場是不對外開放的,他們車開到大門口,包天斌按了兩下喇叭,大門打開了,從邊上值班室里,走出一個四十幾歲的男人,臉上和手臂上,黑得起了一層釉,亮閃閃的,一看就是長久在太陽下工作所致。

  他朝包天斌揮了揮手,包天斌把車停下,男人拉開副駕座的門,坐了進來,包天斌向他介紹說,這就是張總和馮團長,又和張向北他們說,這是老符,符主任。

  張向北伸手說你好,符主任。

  符主任握住了張向北的手,咧開嘴朝他笑笑,露出里面的一口白牙,張向北覺得,很像是和一位黑人兄弟在握手。

  符主任身上有一股海鹽的潮腥味,空調一吹,就在車廂里彌散開。

  包天斌啟動車子朝前開,他們眼前,出現了一望無際的鹽田,一方方的鹽田整齊劃一,就像是一壟壟的稻田和張向北熟悉的,改造后的蔬菜大棚。

  鹽田中間的道路縱橫交錯,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堆放在鹽田旁邊的,堆成小山一樣的鹽堆,在陽光下,這些鹽堆就像是連綿不絕的雪山,讓人看著就覺得清涼。

  他們開到了一塊鹽田前停下,四個人下了車,包天斌和張向北、向南戴上了草帽,老符什么也沒有戴,就那么暴曬在陽光下,他已經習慣了。

  眼前的鹽田,白皚皚的一片,眼前的情景,很像是聯合收割機在麥浪滾滾的麥地里收割著麥子,收鹽機的前面,不斷地平行旋轉著的刀片,卷起了千堆雪,把結晶板結在鹽池池底的鹽塊搗碎,從傳輸帶傳輸到側邊。

  和收鹽機并排開著的是一輛翻斗貨車,傳輸帶上的鹽不停地“嘩嘩”傾瀉到貨車的車斗里,裝滿后,另一輛空貨車接上來,裝滿了鹽的貨車,開去了車間的倉庫。

  老符和他們說,這里是結晶區,鹽到了這里,也就曬好了。

  老符指著老遠的天邊和他們說,那里是蓄水湖,蓄水湖有一個閘門,漲潮時,海水從納潮口閘流入,然后通過一級級的灌站,用水泵把海水抽到初級蒸發池里,讓它在陽光下自然蒸發。

  接著進入中級和高級蒸發池,經過一次次蒸發,海水就越來越稠,濃度逐級升高,變成了我們平常講的鹵水,鹵水進入這里的結晶區,經過暴曬,在這里飽和結晶,當鹵水濃度蒸發達到波美二十五度時,析出了氯化鈉,就是原鹽。

  這前面所有的工序,最要緊的就是太陽,可以說是傻曬,生產周期的長短,就看陽光暴曬的程度。

  張向北明白了,怪不得冬天這里要休業,其實是你不想休也必須休,誰讓陽光在冬天不給力呢。

  “這一車車裝好,就是我們吃的鹽了?”向南問。

  “這是粗鹽,工業鹽,要是工業上的用途,或者拿去做鹽焗雞,基本就這樣了,如果是家庭用的精鹽,還需要進車間進一步的粉碎和包裝,東西其實是一樣的。”老符說。

  老符邊說,邊帶著他們往里面走,他們看到,除了機械化的收鹽機,這里還有人工收鹽。

  收鹽工人穿著高筒的雨靴,手里拿著一根竹竿,竹竿的頭上,是橫著的一塊木板,他們推著竹竿走,就像是一些賓館酒店大堂里,搞衛生的人員拿著大拖把拖地那樣,把結晶池里的鹽,推到池邊,這里有另外的工人,用鐵鍬把這些鹽一鍬鍬鏟進手推的翻斗車里,運走。

  和結晶池連在一起的高級蒸發池,與結晶池白皚皚一片不同的是,高級蒸發池里的海水是褐色的,很稠,就像泥湯。

  老符和他們說:“曬鹽其實沒有什么技術含量,就是力氣活,一千年以前的人們怎么曬鹽,我們現在還是怎么曬。”

  “他們那個時候沒有你們闊。”包天斌說,“那時候土地不值錢,不像現在。”

  包天斌轉頭和張向北說:“你看這鹽場好像沒有什么效益,其實是一塊肥肉,看到沒有,這么大的一片,幾十平方公里的土地都是他們的,要是不曬鹽,這里造一個濱海新城都沒有問題,可以成片開發。”

  包天斌來“宅鮮送”之前,是跟著老謝搞房地產的,看到這大片的土地,就眼饞了。

  老符白了他一眼說:“可以,都拿去給你們造房子,你以后炒菜都不要用鹽了,手指頭伸進鍋里攪拌兩下就可以,反正天這么熱,你的手指頭也是咸的。”

  張向北和向南兩個大笑。

  在鹽場里走著,張向北意外地發現鹽場里還有一條鐵路,已經廢棄了,張向北奇怪了,看這個樣子,這鐵路還可以使用的時候,整個海南島都還沒有通鐵路,通往大陸的鐵路輪渡更沒有開通,這鐵路通往哪里?

  “這是海南最早的鐵路了,不屬于鐵道部門,屬于我們鹽場的,那個時候,我們生產的鹽從這里到黃流鎮,然后再從黃流鎮,運往全島各地,或者在三亞裝船去大陸,現在交通發達了,這條鐵路,已經廢棄了十多年。”

  四個人在鹽場里走了一個多小時,張向北和向南,還走近了那些鹽山看看,去鹽倉庫看看,看到里面的鹽也是堆成小山一樣,張向北笑著和老符說:

  “你們這個倉庫,大概是最干凈的倉庫了,什么病菌都不會滋生。”

  “對對,連老鼠和蟑螂都不會進來。”老符說。

  頭頂是太陽,腳下是發燙的水泥路,邊上是白花花的鹽,頭上的那頂露兜葉編的草帽,也幫不了多大的忙,向南的臉都已經被曬紅了,她和張向北兩個,覺得都快被曬昏過去,自己都快變成食鹽,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經濕透。

  他們遠遠地看到自己的車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包天斌理解他們,一路小跑過去,邊跑邊和他們說,我去把汽車先發動起來,空調打開。

  老符走在他們邊上,渾若無事,黝黑的額頭連一滴汗水也沒有,張向北看著驚奇,問,你是怎么練起來的?

  老符笑笑,說:“我一天要在這鹽場,在這大太陽底下走二十幾里路,已經習慣了。”

  張向北和向南到了車上,咕嘟咕嘟灌下了一瓶水,感覺這才回過神來,老符站在太陽下面,沒有上車,揮手和他們再見。

  車開動起來,車廂里的熱氣散的很快,包天斌把車窗合攏,車廂里總算是涼快下來了,張向北和向南都吁出了口氣。

  張向北問包天斌:“這個老符是什么主任?”

  “生產車間的主任啊,我們走過的這一大片的鹽田,都歸他管。”包天斌說。

  怪不得,看樣子黑人還就是這樣煉成的。

  張向北抽抽鼻翼,他發現現在自己身上,和前面老符身上的氣味是一樣,有一股又潮又腥的咸味,他不知道,是在這鹽場里沾來的,還是自己身體里揮發出來的。

  張向北想到了,自己要是就這樣埋到地底下,大概都很不容易腐爛,他不禁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向南問。

  “沒笑什么。”張向北說,“我想他們的倉庫,連老鼠和蟑螂都不敢進去,要是把人埋在那鹽堆里,不知道會怎么樣。”

  “變成金華火腿啊。”

  包天斌說,大家都笑了起來,張向北說對對,老鼠和蟑螂,也害怕自己成為腌制品,所以不敢進去。

  “我們接下來去哪里?”張向北問包天斌。

  “鶯歌海。”包天斌說。

  “我們不是已經在鶯歌海了?”張向北奇怪了,問。

  “這里是鹽場,我們要去鎮上,那里是魚場,網上說的最漂亮的落日,是在鶯歌海鎮的海灘上。”包天斌說。

  張向北點點頭,明白了,鶯歌海,這么好聽的名字,也怪不得大家都喜歡用。

  鶯歌海鎮很小,面積只有十二平方公里,遠沒有鹽場大,全鎮四個村、七個居委會,加起來人口也只有一萬多人,是典型的那種由小漁村發展起來的鎮。

  剛開進鎮里沒多一會,包天斌把方向盤一打,就在一家店門口停下,招呼張向北和向南他們下車。

  這是一家很小的店,里面只有三張桌子,店里沒有空調,只有頭頂的吊扇在不停地轉著,轉下來的都是熱風。

  包天斌讓張向北和向南在吊扇下面坐著,他自己走去了柜臺前點東西,張向北看看,這里也不像是飯店,而是像冷飲店。

  過了一會,老板娘給他們端來了三碗食物。

  碗是一次性的塑料碗,勺子也是一次性的塑料勺子,碗里白色的是椰奶,這一碗東西,很像是清補涼,又不是,白色的椰奶中間,浮沉著一條條墨綠色的,像果凍一樣的東西。

  “這是什么?”張向北問。

  “先嘗,你們先嘗嘗,嘗完后我再告訴你們。”包天斌賣著關子。

  張向北和向南用勺子舀了一勺嘗嘗,香甜糯滑,還有一股青草的香氣,加上冰鎮過的椰奶,讓人暑氣頓消,說不出的舒服。

  張向北不停地吃,吃了半碗之后,這才看著包天斌問:

  “現在可以說了吧,這到底是什么?”

  “雞屎藤粑籽。”包天斌說。

  “雞屎藤?”

  “對,雞屎藤,一種藤草,和地膽頭很像,因為葉子用手搓爛之后,有一股雞屎臭,所以叫雞屎藤,但聞久了,就可以聞出一種清香,和臭豆腐差不多,都是聞著臭,吃起來香,這個是吃起來很爽,對不對?哈哈。”

  包天斌得意地笑著,好吧,確實很爽,他媽的爽得一塌糊涂啊,張向北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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