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仙看著這幾位義軍首領,并沒有急著答應什么。每個人都有擅長的領域,就比如說岳飛的綜合素質雖然高,但是放在中條山,未必玩得轉。像韓世忠和吳玠等人,那就更不行了。
李彥仙出身地方大豪,又平定過洞庭湖之亂,他對義軍的情況摸得非常清楚。
要說這幫義軍有沒有好漢子?
不用懷疑,絕對數量多的嚇人。
但是這幫人想法太多……有人想要求個榮華富貴,有人想要保護家園,有人干脆就是亂世英雄四方起,甚至想要自立為王,做個皇帝夢……當然,更多的人則是毫無想法,只是憑著本能,在亂世中飄搖罷了。
如此混亂的狀態,通常只要有一個人出了問題,全線就會崩潰,所以他們宣稱的兵力是一回事,實際能用出來的戰斗力,又是另一回事了。
“范瓊這個畜生必須要死!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但是咱們這些人卻不能貿然行動……我這里有三條看法,第一,咱們要在解州城內尋得內應,第二,要主動引誘范瓊出城,第三,要臨危不懼,奮勇殺敵,真正玩命……非如此不能消滅此賊!”
邵隆臉色凝重,為難道:“李首領,城里的那些人能瞧得起我們嗎?只怕根本不會幫忙吧?”
李彥仙道:“范瓊胡作非為,受損最大的反而是這幫昔日的達官顯貴,咱們只要派遣合適的人進城,肯定能說服他們。而且咱們會引蛇出洞,當范瓊出兵,離開了城池保護,咱們才會安排兵馬攻城,截斷范瓊的后路。而范瓊人在城外,后路被截,軍心潰散,我們拼命殺敵,奮勇爭先,才有勝算,做不到這三點,一切休談!”
幾位首領互相看了看,總算認可了李彥仙的講法。
但問題是該怎么下手呢?
這時候有邵隆的手下提醒,咱們這兒不是有個姓張的老學究,請他出面,或許能成。
邵隆大喜,立刻準備了二十貫錢,提著好些禮物,去拜見老人。
“誅殺賊子,義不容辭。拿這些東西,反而小瞧了老漢!”張老頭冷笑道:“我認識城里的楊家,給他們家教過書。我現在就去城里,聯絡楊家……但是你們務必記住了,真的進了解州,不許禍害百姓,不許殺戮無辜,要是跟范瓊那個賊子一般,老夫可不答應!”
邵隆慌忙道:“老先生請放心,我們替天行道,絕不會干生孩子沒屁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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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頭深吸口氣,徑自取下墻上的老羊皮襖,頂著寒風,就奔著解州去了。
有了老頭幫忙,剩下就是誘敵。
這活李彥仙主動承擔下來,他跟范瓊也算見過幾次,但并無深交,為了避免暴露身份,李彥仙還是把臉涂黑了。
不光是他,還有另外二十位挑選出來的箭術好手。
“范瓊貪財,每天都讓人四處收錢,咱們只管襲擊他的收錢小隊,斷了他們的財源,不愁此賊不發狂!”
“好,謹遵李首領之命。”
李彥仙率領著二十人出動,他很小心,事先就檢驗了大家伙的弓馬武藝,等到出動的時候,又格外小心。
他們人馬分成兩隊,十個人緊跟著他,擔當主攻任務,剩下的十個人從旁策應。
等到征稅小隊出現在視野里,李彥仙催馬突出,百步之外,一箭射出,頓時一個人落馬,還沒等明白怎么回事,李彥仙的第二支箭也射出來了。
干凈利落,兩個士兵斃命,其他人大為振奮,弓箭齊發,十幾個人的隊伍,迅速解決干凈。
李彥仙下令,把這些人的衣物拔干凈,搶奪的財物也都帶走,只是將尸體送到解州城外,在送給他們八個字。
替天行道,害民下場!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李彥仙簡直跟開了掛似的殺瘋了。
他安排人盯著,譬如說今天有五十人出了東門,跑出去搶掠。李彥仙就相應調動百八十人,把他們都給吃了。如果只是一二十人,他也就不多帶。
但是不管哪一次,都是全殲,沒有半點例外!
而且每一次李彥仙都會把光溜溜的尸體,丟到城下。
一連五天下來,弄得范瓊的部下都不敢出城了。
失去了外面的財源,光靠著從城里的人身上刮油,所獲終究有限,最低的一天甚至不足一千貫。
這讓范瓊無比震怒。
“怎么回事?連幾個毛賊都對付不了嗎?”
心腹張愷苦兮兮道:“這必不是尋常毛賊,沒準是御營潰兵,又或許是黨項蕃騎!”
提到這話,范瓊的老臉瞬間黑了,他猛地走到了桌案前,抓起佩刀,想要出戰,可他到底還是猶豫了。
“張愷,你領著三千人出去,先把他們剿滅了再說!”
張愷苦兮兮的,你這個東西也太不仗義了,害怕有危險,就讓我沖在前面?
他雖然不滿意,卻也無奈。
張愷領兵出城,一天之后,安然返回,并沒有發現賊人蹤跡,卻也沒有遇到襲擊。
范瓊眼珠亂轉,看起來應該是一伙數量不多,但十分狡詐的匪徒……又過了一天,襲擊再度發生,這一次更膽大包天了,竟然趁著夜色,把城門給點燃了。
范瓊勃然大怒,不能再忍了。
“調兵!進山,老子要捏碎了這幫耗子!”
范瓊一口氣出動了一萬五千人,氣勢洶洶,出了解州。
“李首領,你簡直神了,范瓊出來了。”
李彥仙絲毫沒有得意之色,“雖然出來了,但他帶了這么多人,還是怕死的,而且一旦打草驚蛇,他就跑了。”
李彥仙從容安排,他讓部下往山中退入,但在一些關鍵的地方,留下馬蹄印,衣物,灶坑一類的有明顯指示作用的物體,仿佛在告訴范瓊,不遠了,只要再加把勁兒,就能追上了。
只不過一連三天,始終近在咫尺,追而不得。
范瓊到底是西軍的宿將,雖然瘋癲,卻不是傻子,他能感覺到對方在釣魚,可問題是小小的中條山,能有多大的漁網,可以網住他這條蛟龍?
“明天繼續追蹤,如果還是一無所獲,咱們就返回去。”
當天夜里,范瓊躺在帳篷里,卻如何也睡不著了……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其實從最初來講,他就是眾多的驕兵悍將之一,沒有什么稀奇的,最多比那幫人更狠更殘暴,可現在西軍活著,不這樣也不行了。
后來就是奉旨勤王,再接著以戴罪之身,陣前立功,大展威風……最重要的就是撈到了趙宋御賜的披風,甚至有捧他的人吹噓什么西軍第一猛將。
范瓊也飄飄然,覺得挺美。
再之后整編御營,他失落了,畢竟幾個都統制里面,根本沒有他,再之后就是得知趙桓兵進關中,把他們拋棄了。
從那一刻開始,范瓊就認定了,他們屬于棄子。
萬分震怒和失落之下,范瓊便沒了正常的心態,再之后,倉促出戰,被俘,投降……捫心自問,老子沒有對不起你趙官家,你先棄了老子,難道還不許老子另投新主嗎?
什么蠻夷不蠻夷的,老子才不在乎,反正金人對我不錯!
我就要知恩圖報。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有道理,只不過卻也如何都睡不著了,無奈之下,只能披衣而起,在帳篷里煩躁地走來走去。
正在這時候,突然他發覺外面有亮光……怎么回事?天亮了?這么快?
范瓊沖了出來,等到了外面,他這才發現,就在他們營地的外面,到處都是火光,竟然不知道來了多少人馬。
范瓊瞳孔充血,厲聲大吼:“迎敵,快迎敵!”
他的部下慌忙動作,只不過還是太遲了。
說到底,是范瓊低估了對方的兵力,他以為只是一小撮悍匪,因此只留著不多的人戒備……可是真正發動了攻擊,從各地聚集的義軍居然超過了四萬之數!
其中甚至有一支被河北方向來的,他們原屬太行山的一支義軍,后來被金人沖散,就退到了黃河以北,重新聚攏了上萬人馬。
這支義軍的首領名叫馬擴,是個很有才略的人物,半點不想尋常的土匪。
他聽說范瓊在解州胡作非為,就打算過來,想要吸納當地義軍,發展勢力,結果湊巧碰上了李彥仙。
既然機會就在眼前,還有什么客氣的。
數以萬計的義軍,從四面八方,朝著范瓊的大營沖來。
李彥仙依舊保持了十足的冷靜,他知道這些義軍一旦沖鋒,就不顧一切,勇氣卻是有的,但卻難免疏漏,給范瓊可乘之機。
因此他把兵馬分成了嚴格的三個波次,第一波殺進去,主要以放火擾亂為主,一旦敵兵聚集起來,進行反撲,第二波果斷投入進去。
至于第三波,則一定要等待敵人逃跑,才能出擊,務必要把這幫畜生全都留下來!
果不其然,隨著火光四起,范瓊的人馬不可抑制地亂了。
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各自為戰,亂成了一團。
但是這幫人終歸是正規軍,有著不俗的戰斗經驗,靠著本能,他們聚集成一個個的團隊,互相背靠背,合力迎戰。
偏偏普通的義軍還真就沖不破,反而損失了不少人員。
如果只是一窩蜂沖擊,或許就是這樣的結果,雖然范瓊部下損失不小,但卻能逃出生天。
可這一次范瓊遇上了李彥仙,也算是他倒霉!
“沖!”
李彥仙通過這些日子,聚集了一伙騎射高手,雖然不敢說多精銳,但也有了些戰力,而且靠著繳獲,還弄了不少鎧甲,兵器也提升了不少。
就這樣,在李彥仙的率領之下,迅速沖出,哪的人多,他們沖哪里!
面對一群畜生,還有什么客氣的!
“殺!”
士兵們奮力揮動兵器,砍瓜切菜一般,放到范瓊的部下。
李彥仙沖破一團之后,不會停留,而是奔向下一團,殘存的敵兵交給其他人也就是了。
士氣大振的義軍格外神勇,簡直是一群嗷嗷叫的狼。
從半夜殺到了天明,范瓊帶出來的一萬五千人,被殺死的,被燒死的,至少超過了一半。
就連范瓊本人屁股上都挨了一箭。
負傷的煩請疼得額頭冒汗。
“快,保護我,往這邊走!”
他帶著人馬,冒煙突火,沖了出來。
這家伙沒有遲疑,辨認了一下方向,就奔著解州城跑了下去!
“李首領,這一仗打得漂亮……只可惜沒抓到范瓊這個賊子!”馬擴抹了一下臉,不無遺憾道。
李彥仙微微一笑,“是嗎?馬首領可愿意跟我去抓范瓊!”
馬擴稍微遲愣,隨即興奮道:“那再好不過了。”
他們倆各自點了三千兵,留下邵云收拾戰場,他們追著范瓊的屁股,就殺向了解州。
范瓊出來追了三天,走了不少彎路,跑回去連一天都沒用上……可就在他到了城下的時候,去發現城上面已經滿是大宋的旗號……最讓人驚訝的是解州的百姓紛紛上城,密密麻麻,大家伙手里都拿著石頭木棒,怒目圓睜。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個害人精再進城了!
范瓊大驚失色,打算逃跑,卻不提防,李彥仙和馬擴已經領著人馬趕來了。
“范瓊,你跑不了了!”李彥仙呵呵冷笑道:“當初你身披重甲,沖陣殺敵的時候,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
范瓊大驚,“是,是你?”
“不錯!你的死期到了!”
李彥仙催馬沖上來,奮力劈砍,范瓊急忙招架,奈何這段時間的酒色折騰,已經抽空了他的大半威風,才戰了幾下,就被李彥仙將兵器震飛,隨后用刀背狠狠一抽,范瓊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