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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賠償

  李乾順思忖再三,沉吟道:“如果讓耶律大石會盟,該如何對待?”

  “以皇帝待之!”

  趙桓很干脆道:“遼國乃是大國,不能因為亡于金人之手,便羞辱遼國。皇兄,若是想以大石號召契丹舊部,就必須給大石體面,我們不是尊重大石這個人,而是尊重一個立國二百年的萬里大國,是尊重幾百萬契丹遺民。只有以天子之禮,平等待人,才能名正言順,師出有名……總而言之,昔日互相敵對的大宋、契丹、西夏,我們聯合起來了,捐棄成見,放下恩怨,共同對敵。”

  趙桓探身,屁股甚至從座位上起來,雙眼緊盯著李乾順。

  “皇兄何等見識,能想不清楚其中的意義嗎?”

  李乾順當然能想清楚,三個國家,代表昔日的秩序,金國流星般崛起,把鼎足之勢弄得一地雞毛,破爛不堪。

  而三方會盟,足以號召除了金國之外,這片土地上一切的力量……我們需要聯合起來,徹底碾死金國!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就有點像歐洲的反拿破侖聯盟,至于為什么不是反法聯盟,沒有拿皇的法蘭西,還是法蘭西嗎?

  李乾順瞇縫著老眼,不得不說,他心動了,開始相信眼前這個年輕的趙官家,或許真能擊敗金國。

  任何一個想成就大事的,必須目標明確,意志堅定,不惜一切代價……國家之間的聯盟,如果做不到步調一致,彼此三心二意,互相算計,大概率是不會成功的。

  甚至會以為豬隊友的掣肘,輸得稀里嘩啦。這樣的例子太多了,不勝枚舉。

  趙桓愿意為了抗金,承認西夏國主的地位,愿意拉拔已經滅國的契丹貴胄……說實話,就算當下的耶律大石,都不敢以遼國皇帝自居,只敢稱王。

  就這么個敗軍之將,趙桓也愿意以天子之禮待之,說實話,這份胸懷氣度,李乾順是服氣的。

  這是個認準了目標,就不要命的主兒。

  金國攤上了這么個對手,也算倒霉。

  能和他結盟,或許也是大白高國的幸運……

  李乾順突然哈哈大笑,“我們和契丹有姻親之好,只怕還在大宋之上,我愿意立刻派遣使者,去見大石,把趙官家的意思送去。”李乾順笑著問道:“趙官家,你可有旨意送去?”

  趙桓微微一笑,“談不上旨意,就是一封信,四句詩而已。”

  趙桓擺手,讓人把筆墨拿過來。

  寫字是個極為吃功夫的事情,靠著幾個月是不可能練出來的,也幸好趙桓繼承了原來的本能,寫出來的字規規矩矩。

  李乾順閃目看去,發現不是什么新作,是唐人古詩: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趙桓寫完四句,居然起身出了御帳,等他再回來,手里多了一根柳條。

  “大石人在大漠,孤單一城。春風不至,草木不興。想必是見不到故鄉的楊柳了,我借橫山一株柳,請他好生思索,究竟該何去何從!”

  李乾順愕然半晌,居然伸雙手,把柳條接過來,用力點頭。

  “請趙官家放心,一定妥善送到,您的話也會原原本本告訴耶律大石。”

  整個談話到了現在,李乾順已經是徹底折服,趙桓不光格局一流,手段也極為高明。

  這哪是一根柳條,分明是一條繩索,鎖住了耶律大石的心,讓他無可逃避!

  只能說高明!

  至少李乾順捫心自問,他是干不出來的。

  一個新人老皇帝和一個老人新皇帝的對話,在愉快和諧的氣氛中,結束了。

  趙桓請了李乾順和晉王察哥等人吃了烤全羊,還不知道從哪里弄了幾個西瓜,花費不多,但賓主盡歡,兩國的結盟大事贏得了一個開門紅。

  而曾經敵對的雙方,化敵為友,產生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

  最直接的一點,就是大宋在幾千里的邊境,光是大型堡壘城池,就有不下一百個,其余小的更是多如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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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對付西夏的辦法也很簡單,就是趁著西夏不注意,搶修一座城池,等西夏反應過來,舉兵攻擊,宋軍就躲在城里固守。

  等西夏扛不住了,再多路出擊,把西夏兵馬趕走,然后再趁機前推修城,循環往復……

  靠著這種日拱一卒的方式,愣是將橫山以南,西夏的歡歌之地,悉數拿到了手里。

  這么干的好處是很穩妥,扎扎實實,鯨吞蠶食。

  可問題也很明顯,就是耗費巨大。每一座城池堡壘,都要安排人守衛,也正是如此,西軍的編制才空前龐大,耗費的國庫也是驚人的。

  趙桓跟西夏議和之后,他主動從邊境的堡壘撤軍。這倒不是說要放棄防御,而是將邊境防衛巡邏任務交給了廂軍民壯。

  至于禁軍兵馬,退回到了幾個主要的城市,當然了,他們也會定期前往邊境巡查,不過卻是不會定期駐扎。

  如此一來,節省了兵力,更緩解了后勤的壓力,還省去了騷擾百姓,簡直一舉多得。

  別看種家軍,折家軍,姚家軍都差不多沒了,可散落各處的西軍湊在一起,居然有六七萬之多。

  就算打個對折,也至少能練出三萬人。

  目前御營五軍之中,最多的編制也不過兩萬一千人,等于憑空多出了一個軍!

  在宋金大戰的當口,每多一個人,都是巨大的利好,更何況一下子增加了三萬人!

  好處還不止這些,大宋收兵,西夏也會抽回不少兵力,這些人馬顯然也要放在和金人對峙的前線。

  就算他們不敢和金人開戰,壓力也是實實在在,至少有點牽制作用。

  這還不用說雙方貿易之后,大宋能拿到數量可觀的馬匹牲畜,御營騎兵又能得到加強。

  所以說,國家大事到底不是意氣之爭,每一個決定都必須詳細權衡,才能得出最好的結果。

  總體來說,趙桓是完美實現了最初的計劃,甚至還有些超出。

  現在只要等耶律大石到來,三方會盟,敲定大局,就一切順利,可以返回開封了。

  只是在一片大好的局面之下,也有一些不和諧的地方,比如曲端!

  沒錯!

  立下了赫赫戰功的曲端,被徹底晾在了一邊。

  無人問津,也沒有賞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開什么玩笑?

  是老子不避危險,沖進了西夏腹地,又是老子燒了西夏都城!

  這么大的功勞,不說冠絕天下,也是名噪一時。

  憑什么當老子不存在?

  曲端氣得想去找趙桓評理,可猶豫了一陣,到底沒敢。畢竟之前抓了蕭合達,枉顧圣意,算是一大污點,官家是要將功折罪,還是等一等之后,再行封賞?

  曲端一時也拿不準,只能成天泡在馬廄里,好好照顧鐵象。

  要知道他可是扎了鐵象一刀的,這匹馬還記仇了,看到曲端,就齜牙咧嘴,不喂點雞蛋什么的,鐵象大爺就要狠狠咬他。

  曲端既好氣又好笑,反正也沒人找他,就好好喂馬吧!

  可就在他忙活的時候,還真來人看他了,誰呢?

  李世輔!

  作為一起出生入死的好戰友,李世輔對曲端這人的印象還不錯,至少生死關頭,曲端把鐵象讓給了他。單純的李世輔現在也沒有意識到,騎著一匹顯眼的駿馬逃跑,是何等拉仇恨的事情!

  又或者鐵象送走了,曲端就可以找一匹普通的戰馬,然后裝成普通的士兵,再悄無聲息逃脫,畢竟沒有真正發生十面埋伏,八方合圍的事情,曲端到底是個什么東西,誰也說不好。

  “你還喂馬呢?官家都召見吳大好幾次了。”

  曲端頭也不抬,哼道:“他吳大就是我的部下,難不成還能越過我?”

  李世輔悶聲道:“這可沒準,官家準備再增一軍,駐防延安府,或者駐扎京兆府。”

  曲端眉頭緊皺,延安府駐軍,是為了威懾西夏,也能策應河東,而放在京兆府,純粹是為了順流而下,支援開封。

  怎么安排,都有道理,全看官家怎么想了。

  只是曲端百思不解,他伸手揪著李世輔的衣服,怪叫道:“你小子都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一點不知道?”

  李世輔瞪大眼睛,“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你嘴巴太臭,罵的人太多了,沒人愿意告訴你唄!”

  “你放屁!”曲端氣炸了肺,“別人不說,難道官家也不說?我可是燒了興慶府的大功臣!”

  他的話音剛落,李世輔就連忙伸手,要捂住曲端的嘴。

  “快別說了,我剛剛得到了消息,咱們跟西夏談的時候,西夏那邊咬死了盟約可以簽,一切都能商量,唯獨要你曲端的性命!”

  “什么?”

  曲端被嚇到了,他連鐵象都不管了,拉著李世輔到了一邊,小心詢問……果不其然,趙桓和李乾順的談判結束之后,雙方有了總體結盟意愿,接下來就是各種詳細的事情了。

  比如邊境兵力啊,榷場設置啊,貿易額度啊,如何通報軍情啊……在談這些事情的時候,西夏方面突然提出了一個要求。

  興慶府剛剛被焚燒,西夏朝野頗有怨言,對結盟的質疑聲音非常多,如果大宋有誠意,就該嚴懲曲端。

  或者干脆說,砍了曲端腦袋,咱們皆大歡喜。

  以曲端一人,換兩國太平,豈不美哉!

  李世輔斷斷續續,把事情的大略告訴了曲端。

  聽到這話,曲端都傻了,急切問道:“咱們這邊怎么說?吳家兄弟是不是說我壞話了?”

  李世輔搖頭,“咱們什么都沒說的。”

  “完了!”

  曲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是越想越覺得要壞事……他可不是什么白蓮花,別的不說,光是兼并了李庠部眾這事,如果追究起來,都是以下犯上,罪大惡極,更不要說什么向天子要官,還私自抓了蕭合達。

  別管結果如何,違背圣意,就是錯的!

  敲他不順眼的人太多了,文的,武的,全都有。

  現在西夏咬死了他,官家又不惜一切代價,跟西夏結盟……想到這里,曲端下意識摸了摸他的腦殼,這個大腦袋瓜子,至少有十斤,堪稱巨頭。

  可問題是他的腦袋再大,跟整個大局比,那也是輕如鴻毛。

  曲端捫心自問,如果自己坐在龍椅上,會不會答應?

  恐怕會吧!

  就算不明著答應,暗中調動,架空權力也是可以的。

  難不成我曲端竟然會落個這樣的下場?

  我冤枉啊!

  李世輔呆呆看著曲端,發現這個混不吝的東西居然大滴大滴落淚……這下子可把李世輔嚇到了。

  “曲大,你怎么回事啊?我,我跟著你一起去的,我會不會……”

  曲端瞧著年輕的李世輔,凄然一笑,“臭小子,你年輕,以后朝廷和西夏撕破臉的時候,還要用你。畢竟我一顆腦袋,就夠給西夏交代了,官家還是會用人的。”

  李世輔傻傻張大嘴巴,他完全聽不明白。

  正在這時候,李孝忠突然來了。

  “曲端,去見官家吧!”

  曲端嘴角耷拉,苦著一張臉,“自古以來,有大功而罹禍者,非曲端一人也!只是我死之后,鐵象誰屬?誰還敢為大宋喋血沙場?”

  曲端滿腔悲憤,比竇娥還冤……“前有漢臣,后有曲端,蒼天不公啊!”

  李孝忠聽得莫名其妙,“曲大,你把自己比成狄青,是不是太過了?再說了,你胡言亂語什么東西?官家要提拔你的官職,你冤什么?”

  曲端連忙閉嘴,傻傻盯著李孝忠,“不,不是追究……那,那西夏那邊呢?怎么交代?”

  李孝忠笑著反問道:“你想怎么交代?”

  曲端虎著臉,他怎么知道?

  “告訴你吧,官家答應賠償西夏的損失,算是保住了你的一條命。”

  “是這樣啊?”

  曲端撲通就跪倒了,沖著御帳方向,迫不及待磕頭。

  “官家啊,臣不過是一條爛命,哪里值得官家花費重金,保臣性命!臣,臣銘刻肺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曲端拼命磕頭,那叫一個激動啊!

  說到底,他在官家的心中,還是有份量的。

  從地上爬起來,曲端就要去謝恩……李孝忠幽幽道:“曲大啊,不過是一百二十三兩銀子的小事,你別太在意了。”

  瞬間,曲端的臉就黑了,什么意思?他就值這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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