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忠正是來自平氏的貴族,在倭國有著顯赫的身份。但是他并不滿足,或者說整個平氏都不滿足。
倭國學習隋唐,建立起國家制度,而這一套東西,已經運行了幾百年,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巨量的冗余,幾乎到了難以維系的程度。
放在中原,通常會以徹底洗牌的方式,重新開始。
只可惜這一條只適合在中原,天皇的權力失去就是失去了,地方勢力做大,就是做大的。
所以倭國的走向是地方分裂,出現無數的割據勢力。
既然沒有辦法整合,獲得外部力量的支持就很重要。
金國還是大宋?
高麗或許會搖擺不定,可倭國就干脆多了,他們甚至派遣了兵馬,去援助高麗,表現出難得的國際主義精神。
至于這八十個漂洋過海的倭國武士,也是精挑細選,裝備極其精良,做到了倭國的最好。
他們悉數著甲,只不過這個甲胄只覆蓋上半身,下面只是用麻布遮擋,看著有點寒酸。
但是再瞧他們的武器,就不由得讓人驚呼出來,他們裝備了長度驚人的和弓,這玩意普遍在兩米以上,幾乎相當于兩個倭人的高度。
這么長的弓,宋軍可是沒有的。
他們手里的刀也很特殊,除了少數人用的類似馬刀那種,剩下的則是使用一種長柄刀,有點類似苗刀,卻要比苗刀還長……倭國的裝備總給人一種個頭不夠,兵器來湊的既視感。
或許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能夠發揮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吧!
為了大宋官家,板載!
味兒沖頭的沖鋒開始了,這些倭人以超出想象的敏捷,撲向了金兵,對面的金兵先是愣了一下,從哪冒出來的?
膽子不小啊!
他們紛紛舉起弓箭,朝著倭人拋射。
這只是金人的試探手段,可他們沒有料到,竟然有不少倭人露出了驚駭的表情,完全跟見了鬼似的,怎么離著這么遠,還能射擊?不合理啊?
原來倭國人還不會制作復合弓,他們的和弓和蘇格蘭長弓都是一個道理,靠著單純增加長度,提升射程。
結果就是單純的竹弓,除了本身夠長之外,其余沒有半點值得稱道的地方。
根本沒進入射程,就損失了一大批人。
平忠正傻了,隨后他瘋了。
這可是倭國的精銳武士啊,怎么會這么容易就失敗了?
“玉碎!板載!”
這位撕心裂肺叫著,率領殘余的武士,以飛蛾撲火的決然,沖了上來,然后就真的飛蛾撲火了……八十個人,死傷了七十多,只剩下平忠正還有幾個人,被金兵給俘虜了。
其實真的不怪平忠正,他所謂的倭國精銳武士,只是用來參加村長爭霸賽的,非要參加這種世界霸主爭霸賽,除了白給,那就是白給啊!
郭小四挑戰泰森,結果不言自明。
金國方面表現了難得的武德,他們沒有把倭人誅殺干脆。畢竟這么矮小,又這么勇敢的人,實在是太難得了。
金人將平忠正裝進了一個籠子里,想要當成戰利品,弄回燕京,請國主也開心一下。
“趙桓,沒想到你卑劣到了如此地步,連這樣的童子軍都不放過,你的心有多黑!”
發出如此感嘆的,不是別人。
正是阿骨打的第四子,大金國元帥府左都監,東路軍的繼承者,名將之壁,戎馬一生,從沒贏過的完顏兀術!
沒錯,這位四太子又奇跡般復活了,在痛失了一切之后,他已經一落千丈,手下的兵馬只有八十個人,勉強是謀克的地位。
也不再參與決策,更沒有指點江山的機會,他的職責就是給全軍充當先鋒,只是略微比簽軍強一點。
這就有意思了,兀術是怎么起死回生的?又怎么成為了這一次行動的急先鋒?
“斡里衍,你可算是趕來了!”
銀術可露出驚喜的表情,偌大的金國,能讓銀術可如此驚喜交加的,只剩下一個人,那就是大金第一猛將,青化之戰前的戰神,完顏婁室!
這位所向無敵。立下赫赫戰功的金國第一將。
在和宋軍對戰的幾個回合,不但沒有撈到便宜,還損失了兩個兒子,威望一夕之間,跌倒了谷底,整個人也變得消沉起來,甚至有人傳言,婁室要皈依佛門,不在領兵。
當然了,這只是一說而已。
熟悉婁室的人都清楚,這位追隨阿骨打征戰多年,靠著實打實的軍功,獲得了整個金國貴胄的認可,他的地位相當超然。
完顏婁室和大金國,是綁在一起的。
斷然不會因為死了兩個兒子,就讓婁室放棄。
說白了,親手締造的大金國,才是真正的兒子,至于那倆玩意,只能算是附屬品,同樣的兒子,他還有五個哩!
不過身為一員大將,戰神級別的存在,在青化鎮被宋軍擊敗,狼狽敗退,婁室著實沒有臉隨便復出。
不過機會說來就來,完顏宗望在死之前,除了讓兀術過來之外,就給婁室口述了一封信。
他死后,還能勉強調和東西兩路兵馬,繼續以大金為重的,就只剩下婁室一個了。
大太子斡本和三太子訛里朵,自己就會廝殺起來,根本不值得托付。
粘罕的才華本事,都無話可說,奈何他私心太重。
宗望是寄希望兀術的……為此他甚至不惜請求婁室,讓這位第一神將能提點兀術,讓他快速成長起來,扛起金國的大旗。
這位二太子是苦心孤詣,可他怎么也料不到,趙桓一招,幾乎把兀術送去見他了。
損失慘重的金國貴胄為了復仇,把婁室請了出來……婁室也不負眾望,大破西夏,總算是挽回了少許尊嚴。
婁室再把韓世忠調到了西夏之后,竟然甩了兵馬,直奔河北前線……中途還去了燕京,見了吳乞買,一番長談之后,把兀術要了過來,隨著參與攻宋之戰。
對于婁室來說,他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剩下就看四太子的造化和本事了。
猛將從來都是廝殺出來的,對于金國耳朵二代子弟來說,雖然也頻頻上戰場,但是他們到底缺少了從絕境之中,憤然一擊的決絕。
大金的希望,或許就在四太子身上了。
婁室略顯疲憊,面對斜也、銀術可、完顏希尹、三太子訛里朵,簡單聊了幾句之后,婁室就篤定判斷道:“這么說宋軍的確是成了氣候。”
斜也長嘆一聲,“大宋官家的確是有些不凡之處,上次跟他見面,談的那些話,到了現在,也難以忘懷。還有,在當年圍攻開封的時候,他就說過持久戰,還劃分了三個階段……難不成這一戰,真的要按照他說的來打?咱們這些人,就被他捏在手心里?”
自從和趙桓談論之后,斜也就像是中邪了似的,頻頻思索趙桓所講,還真沒有辦法反駁。
對于注定被淘汰的命運,斜也耿耿于懷。
“都元帥,不必如此……趙桓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就算他說的都是對的,又能怎么樣?匈奴橫行大漠幾百年,便是鮮卑拓跋氏,也坐擁北方一百多年,留下了赫赫威名。求什么生生不息,長盛不衰,那是自欺欺人。可若是只想如北魏一般,總還是有希望的。”
婁室挺直腰背,說出來最緊要的話。
“我思索了這么久,歸結起來,之所以不如原來的兵勢,就是我們得到的太多了,患得患失,不敢拼命了。若是當初在青化……”
婁室還想說,卻又搖了搖頭,沒用的廢物才會后悔過去呢!
“在當下,想要突破滑州一線,已經很不容易了。因此必須將兵馬放在黃河以東,最好能突破濮陽,從這里插入滑州后方,用最快的速度,重創宋軍。“婁室頓了頓道:“這幾年黃河結冰的情況不一,前年大軍南下的時候,黃河結冰不過二十多天,去年時間就長了一些,到了今年,河冰依然堅固……這是老天庇佑,無論如何,也要重新打出大金的威風。”
婁室看著眾人,咬牙道:“我已經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無論如何,只許勝不許敗!”
婁室拿出了萬分的決心,氣勢之強,讓大家都為之一振。
三太子訛里朵咧嘴道:“有斡里衍領兵,自然是旗開得勝。”
“不是我,而是三太子和銀術可,你們領兵,攻克濮陽。”
“什么?”訛里朵大驚,“斡里衍,莫非你只是出一張嘴嗎?”
“住口!”斜也呵斥道:“訛里朵,斡里衍已經懷著必死之心前來,他辛辛苦苦,都是為了大金國,你居然質疑他?你的良心呢?”
斜也不光是儲君,都元帥,還是訛里朵的叔父,在這個關頭,呵斥兩聲,還是很有威力的。
而銀術可卻是十分精明,他的軍事才能也不弱。
“斡里衍,你是不是打算親自統軍,和宋皇決戰?”銀術可凝神問道。
婁室意味深長點了點頭,他虎視所有人,“大宋最可怕的不是幅員遼闊,不是人丁眾多,財富無數……我們能滅遼國,就說明蛇可以吞下大象。”
“大宋最厲害的就是這位官家……說來慚愧,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有他在,就能捏合所有兵馬,桀驁如韓世忠,吳玠,曲端之流,都愿意為他放棄成見,拼死作戰。朝中的文官他也壓得住。還有,他能把大宋數之不盡的人丁財富調動起來,變成對付我們的刀劍!”
“這才是最可怕的,只要趙桓一直掌握大權,或許真的會像他說的那樣。”婁室深深吸口氣,“我要和趙桓決一死戰,能殺了他最好,即便不能,也要打敗他,擊碎他的自信,讓他知道大金的厲害。唯有如此,大金國才能穩居兩河,站穩腳跟,真正安享富貴!”
婁室說完,這幾位金國的高層終于緩緩點頭……當看到這一幕,婁室松了口氣,眼前一黑,竟然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