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教官家得知,臣這回選擇主動出戰,歸結起來是四個字,知己知彼。”曲端主動向趙桓解釋,“所謂知己,就是看看咱們的兵馬到底如何,牛皋、楊幺這些人的勇力臣已經知道了。但是他們到底草莽出身,訓練的時間不久,難以成為軍中筋骨。王荀是王稟老將軍之子,又經歷過太原死守。用兵打仗,都有可圈可點之處。臣想看看他的程度,也磨合一番兵馬。”
“這是知己,再有就是知彼了。”曲端深吸口氣道:“金人到底是什么算盤,務必要弄清楚,哪怕損失一些兵馬,失去些士氣,都是值得的,畢竟……”曲端頓了下,偷眼看趙桓,卻發現趙官家滿臉含笑,同樣看著他。
“朕明白,有天子在這里,不能有閃失,你一定要求穩。放心,真不是任性的人,還有,這些事情往后都不需要和朕說了,既然讓你為帥,就是相信你的。”
曲端翻了翻大眼皮,吧嗒了一下嘴唇,這就是被信任的滋味嗎?
還真是不容易啊!
他沉吟了片刻,用力頷首,“請官家坐等臣的捷報!”
曲端轉身出去,調動人馬,準備出戰。
至于趙桓,他當真就沒有去管,而是放手將一切交給曲端。
身為將領,最多的注意力自然是放在軍中,放在戰事上。
可作為一個天子,哪怕是馬上皇帝,能用在軍中的心思也不會超過三成,不是不關心,而是再多了他就不是皇帝了。
就像當下,維持這場戰斗的經費,三分之二是趙桓坑來的,還有三分之一,是從南方百姓的嘴里摳出來的。
兩浙、江南、兩淮、荊湖、巴蜀,甚至連嶺南的稅賦都增加了不少。
身為一個穿越者,有那么多斂財的手段,都到了這個地步,還只會加稅,趙桓是不是太拉胯了?
或許趙桓的確不如那些前輩厲害,但創新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比如說通常會點亮的烈酒啊,肥皂啊,這些玩意固然有市場……可原料怎么解決?
釀酒消耗的糧食可是很驚人的,總不能從老百姓的嘴里搶吧?
又有人會說,怕什么,只要利潤夠,拿錢買就是了……可問題是從哪里買?國內嗎?大宋的糧食產量就那么多,把市面上的糧食都買了,難道想推高糧價,弄得民不聊生嗎?
去海外購買,且不說海外能不能弄到,就算有,船只要不要建造,大海船可半點不便宜,在當下這個時候,能拿得出錢造船嗎?
肥皂之類的,道理也是一樣,肥皂的主要原料就是油脂,他普遍缺油的條件下,又有多少人用得起肥皂?
洗衣服去河邊拿棒子敲就是了,肥皂……太奢侈了。
所以對趙桓和大宋來說,就是勒緊褲腰帶,用最后一個銅板,打出一個安穩的環境,給內部改革,提升生產力留出空間。
畢竟不管金銀,還是銅幣紙幣……都不是真正的財富,唯有實打實的物資,才是最根本的東西。
這是長時間生活在商品社會,甚至習慣了網上交易的現代人,常常忽略的。畢竟在漫長的歷史時空里,物資緊缺是常態,產能過剩才是異常中的異常!
“雄關漫道,剛剛開始。”
趙桓輕嘆了幾聲,突然聽到了隱約有喊聲,或許已經開打了吧!
趙桓到底沒有忍住,而是沖了出來,李邦彥和吳敏等在這里,包括楊再興和王中孚,也都到了。
君臣十分默契,登上了臨河城頭。
遠處的情況并不是那么清晰,尤其是對于視力不怎么樣的李邦彥。
趙桓伸手,從袖子里掏出了兩個千里眼,分別遞給了李吳二人。
兩位宰執拜謝接過,心里卻有點吃味。
千里眼這種東西,趙官家已經弄出了好些個,是用天然水晶打磨的,出自宮中巧匠之手,由于生產難度不小,要一個月才能弄出一支。按理說天子近臣,數量再少,也不難弄到……可結果卻是每一支千里眼,都讓趙桓刻上了名字,韓世忠,吳玠,岳飛,王稟,劉锜……總之先緊著軍中來。
朝中的文官,也算是體會到了當二等人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啊!
“官家,這東西太貴重了,只是借給臣的吧?”李邦彥試探了一句。
趙桓咧嘴苦笑,“朕還不至于這么摳門,自然是賜給你們的,沒瞧見嗎,朕還讓他們嵌了幾塊寶石呢!”
李邦彥和吳敏都注意到了,二人相視,盡在不言中。趙桓就是有本事,在不經意間,花費也不是很多,就把臣下的心給俘虜了。
兩人舉著千里眼,同趙桓一起,觀察戰況。
有了這東西,看得就清楚多了。
曲端指揮兵馬,沒有安排別人,而是讓張彬充當前鋒。
這個張彬是曲端的老部下。
誰都知道,曲端縱然有一百個毛病,但是對部下絕對好。
這么危險的事情,居然讓自己的人打頭陣,著實不符合曲端的人設,連張彬都有點發傻。
“別愣著了,你要是還念著俺的恩情,就替俺賣一回命吧!這次過后,是俺曲端欠你的!”
張彬愣愣望著曲端,狠狠咬牙,“曲相公,末將懂得,俺要是回不來,家里頭,還要拜托了!”
張彬說完,果斷統領本部兩千人,就壓了上來。
王荀和徐文在兩翼策應,曲端自己統領中軍,讓牛英斷后。
這個陣型中規中矩,可進可退,顯然,曲端保持了該有的謹慎。
而最前面的張彬部,很快遭到了金人騎兵的攻擊。
從金營方向,出現了差不多同樣數量的騎兵,他們迅速沖擊,并且用弓箭攢射。
張彬部很快就付出了近百人的代價。
不過作為宋軍當中的精銳,張彬并沒有慌亂。
他分出百名甲士,死死拖住金人。
隨后利用弩箭發起反擊,專門朝著金人集中的地方射擊。
在重創了金人時候,剩余甲士退后。宋軍的戰陣卻也迅速準備妥當,展現出超乎尋常的戰斗素養。
“放!”
突火槍,對準了金人,放出鐵砂火焰,弄得他們陣型混亂,難以集中騎兵沖突。
隨后宋軍甲士持著砍刀利斧,步步向前,逼近戰斗。
殘酷的肉搏戰隨即展開。
沒法發揮騎兵優勢的金兵,干脆選擇了步戰,和宋人站在了一起。
張彬看在眼里,簡直笑得開花了。
“騎著馬不行,棄了戰馬,你們更不行!”
“弟兄們,給我殺!”
宋軍揮舞手里的兵器,完全是不計一切代價,瘋狂輸出。
這也不奇怪,宋軍的兵器功夫肯定不如金人嫻熟,但戰場上拼的也不是這些。
利斧揮舞,砍刀高舉,舍死忘生,奮勇爭先。
宋軍還很善于配合,能夠互相協作,并力推進。
除了開始之外,宋軍損失了一下,接下來宋軍和金人都保持著差不多的傷亡比例……一刻鐘,兩刻鐘,咬牙堅持住。
終于,金人的隊伍出現了后退的情況。
曲端看在眼里,心中大喜。
論起戰斗素養,金人甚至還要領先一些,但是對不起,宋軍對死亡的承受能力,已經大大超出了金人。
這不是憑空產生的,田十八回到了老家,成了總教官,對于軍中的震撼是相當大的。在大家理解之下,這玩意就有點類似什么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一類的。
有地位,有面子,還有那么一點權力……朝廷為了解決大家的后顧之憂,已經盡心竭力了。
該以死報國才是!
更何況宋軍是為了保家衛國,捍衛尊嚴,死得其所,自然比起金人更加優秀……當然了,整個宋軍之中,能有如此覺悟的,也不是很多,可這已經夠了,至少有了方向,努力就是。
“徐文,你上!”
這位徐大刀早就按捺不住了,他應了一聲,興奮催馬,揮動手里五十斤的砍刀,領著部下就沖上來。
徐文的加入,直接多了一臺生命收割機。
他手里長刀揮舞,金兵沒人能扛得住五十斤砍刀的摧殘。
所過之處,連一具完整的尸體都沒有!
“殺!”
張彬也鼓起勇氣,他們沖散了眼前的金兵,朝著金人大營就沖了上來。
曲端在后面,把心也提了起來。
到底能不能試探出金人的底細,就看接下來的了。
不管是徐文,還是張彬,都格外賣力氣,他們越過壕溝,逼近金人的大柵,所向披靡。
仿佛在下一秒,就能突破金人大營,直接殺入中軍。
只不過很快他們就遇到了強敵。
一支普遍披甲的騎兵,突然從營中殺出,先是直奔張彬的隊伍,猝不及防之下,步卒甲士損失慘重。
徐文看在眼里,大呼救援,
雙方撞在一起,徐文連著殺了好幾個金人,可再看他的部下,竟然也不是對手,被殺得七零八落。
從哪冒出來的,這也太狠了!
“王荀,你去!”
曲端又一次下令,他的眼睛冒光,死死盯著,盡管這支兵馬沒有打出旗號,也看不出諸將是誰,但曲端萬分確信,他應該見過。
隨著王荀加入,三位將領才勉強抵擋住對方的攻勢。
這支金軍氣勢如虹,尤其是一些拿著狼牙棒的金人,竟然不懼宋軍的利斧砍刀,兇悍不得了!
曲端再三確定,終于喚醒了記憶……沒錯,這就是青化之戰的時候,最后向官家發起沖鋒的那支人馬,也是自己招呼民夫,才勉強擋住的那支兵馬。
黃龍府萬戶!
完顏婁室!
你老東西不是在西夏嗎?怎么跑到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