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層勝算?那家伙是哪個朕的一桿龍旗,就有十成了。傳旨吧,明早出戰!”
曲端微微遲疑,隨即興奮點頭。
到了這一步,也該是一決生死的時候了。
曲端做著最后的安排。至于趙桓,他倒是沒什么事可干……那頭小毛驢已經被吃光了,只剩下點骸骨。
一想到人家出了那么多力氣,受傷之后,就給吃了,還真是有點殘忍。
趙桓弄了個小坑,把骨頭給埋了,想了好半天,又寫了個義畜之墓的木排,插在了墳前。
連驢子都沒了,最后的退路也沒了。
當真只有拼死一戰,別無選擇。
趙桓仔細整理自己的盔甲兵器,除了佩劍之外,還有馬刀,弩箭……他這兩年把騎術練出來了,箭術卻始終難登大雅之堂。所以趙桓干脆弄了把弩箭,帶在身上。
雖然弩箭不算什么稀奇,但趙桓這個弩箭,卻是加裝了滑輪組,不但小巧,威力還大,射速也快。
對于到少年宮工匠來說,制造這么一張特殊的弩,不是難事,甚至讓他們做出一支火槍,一門火炮,也不是不可能。
奈何兩軍作戰,需要的是大規模生產和裝備,,還需要訓練士兵,總結戰法,卻不是短時間能解決問題的。
所以指望著一點火藥,就改變世界,那可是需要長久時間的。
宋金之間的戰斗,還是血氣和勇力的角逐。
當下的大宋……應該不缺這些吧!
趙桓閉目思忖了良久,又休息了一陣,外面就有了動靜……趙桓很快起來,沒有懶床,也沒有起床氣。
簡單收拾,吃了一頓和士兵同樣的紅豆米飯,配著一塊火腿,趙桓只吃了七分飽,便起身出來。
李邦彥,吳敏,張浚和胡寅,四個文臣都等在這里,他們個個披著鎧甲。
說實話以他們的身手,上戰場真的沒什么用處,沒準還會拖后腿。不過誰也不能否認,這是一種傾其所有,押上一切的態度。
是賭嗎?
也是,也不是!
獅子搏兔,不還要全力以赴嗎!
“官家,讓老臣替你執掌這面龍纛吧!”
李邦彥滿懷激動道。
趙桓咧嘴笑了笑,終于點頭。
這位李太傅仿佛得了大便宜似的,緊緊站在了龍纛的下面。一面半舊的龍旗,迎風飄揚,獵獵作響,筆直的旗桿,宛如一條脊梁,直沖天際。
“吳兄,今日方知貪財好色之上的至樂啊!”
李邦彥放聲大笑,吳敏輕嘆口氣,確乎如此。
跟著一個沉溺享樂的皇帝,不貪財,不好色,不弄權,還有什么好追求的?
成為千古名臣嗎?
別開玩笑了,太平宰相,有幾個能名垂青史的?
唯有圣主明君,開基立業,改天換日,才有機會。
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幾個文臣竟然豪情萬丈,熱血沸騰,置身這樣一場大戰之中,哪怕戰死沙場,也死而無憾!
能追隨龍旗,臨陣討敵,沖鋒陷陣,舍死忘生,方為好男!
“出發!”
伴隨著戰鼓隆隆,宋軍主動出城,在朦朧的晨曦之中向北方的金人大營壓了上來。
曲端的帥旗,趙桓的龍旗,還有諸位將領的旗號,迎風飄揚。碩大的戰鼓,傳出悶雷般的低吼,宋軍士兵,身披鎧甲,手握利刃,目光堅毅,無可阻擋。
一股強大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
他們距離金人營寨還有十幾里,停了下來,列陣以待!
用不著多余的話語,宋軍出城,金兵就已經知道了。
這個舉動不可謂不驚人。
斜也、希尹,他們都不相信,宋軍會主動出戰。
就在昨天,他們還感嘆攻擊堡壘,損失太大。簽軍也發生了兵變,再想讓他們老老實實當炮灰,難度還不小。
如果拿金兵去拼,還剩下三個半的堡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可就在唏噓之后,不等他們展開攻勢,宋軍主動出擊了。
這就太扯淡了。
金人準備的鵝車一類的器械,竟然沒用了。
宋人這是在想什么,生怕我們費事,主動出來送死?
相比起這倆人,已經靠著英勇作戰,獲得地位提升的兀術卻道:“宋人覺得我大金銳氣不復,他們或許打算一舉擊潰我們?”
斜也冷哼一聲,“浪戰到底是我大金勇士的天下,沒了城墻保護,宋軍到底不行!”
兀術還想說話,卻又咽了回去。
身為行軍都統的完顏婁室,他沒有什么表情,談不上喜,也談不上悲,只是默默下令,要求金兵列陣,準備迎敵。
就在初春的寒風中,宋金兩軍,正式對壘。
夸張點說,當世最強大的兩支兵馬,要進行一場決定國運的大戰。
按理說直接開戰,還有什么好說的。
奈何每逢這種大事,總要有那么一點前奏,要把戲份做足。
婁室派遣使者出來喊話,要見趙官家。
曲端聽到之后,鼻子都氣歪了。
你婁室不過是行軍都統,要見也是見我曲端,你也配見官家!
趙桓倒是很有興趣,官家可以見婁室將軍,但婁室將軍不可以攜帶武器,雙方距離百步,官家要帶防身武器,兩個人不帶隨從,直接面對面。
片刻之后,婁室竟然真的打馬出來。
趙桓哈哈大笑,“朕不去是不行了。”
他騎著駿馬,一手持劍,一手抓著弩箭,擔在馬鞍上,也從宋軍隊伍出來。
“趙官家,果然大勇!”
趙桓從容道:“婁室,你才是有勇氣啊!斜也被朕說的啞口無言,狼狽退去,你又來惹朕,就不怕朕的三寸之舌嗎?”
婁室笑道:“趙官家口舌之利,世人皆知。俺沒什么興趣。老夫想見官家,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兩個兒子,都死在了你們的手里,老夫半百年歲,已經無所畏懼,此一戰,必定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趙桓沉吟片刻,笑道:“婁室,你是擔心朕逃跑嗎?想靠著話語把朕留在這里,和你死磕?”
完顏婁室沉著臉,沒有否認。
趙桓大笑:“這你就想錯了,朕的背后,是滾滾黃河,這一河濁浪,洗去了無數朝代,萬千英豪。朕既然站在這里,就不會退去,朕不能在祖宗面前丟人現眼。”
“完顏婁室,你說自己死了兩個兒子,但你好歹還有五個兒子。你是最應該知道戰爭殘酷的人,卻一心想靠著戰斗,解決你們自己的問題。怕是要不了多久,你就要滿門屠戮,一個不剩啊!”
婁室眉頭挑了挑,突然笑道:“趙官家,你果然要盡滅女真?”
趙桓遲愣一下,失笑道:“婁室,你莫非要借著朕的口,激起你們的士氣嗎?”
婁室竟然也不反駁,而是朗聲道:“老夫自然沒有趙官家的利嘴!”
“那好!”趙桓同樣高聲道:“婁室,你想聽,朕就坦然相告。你們大金國,視百姓為奴仆,視中原漢人為牛馬,肆意搶掠,殘忍屠戮,罪孽深重,天地不容!”
“朕在這里,告訴所有人,女真奴隸主,屠滅文明,蠻夷匪幫,必須被毀滅!這就是朕的態度!”
婁室怒火勃發,他冷哼道:“趙桓,你當真有一張利嘴,可你未必有那個本事!”
“是嗎!”
趙桓突然揚手,高舉弩箭,婁室穩坐馬背,沒有動作,可臉色卻是不善,身后的金兵隊伍已經大亂。
好一個大宋官家,竟敢暗算婁室將軍,你還要臉不?
正在群情激憤之時,趙桓突然將弩箭對準了側面,輕輕扣動,弩箭迅速射出,足足飛了一百三十步,狠狠戳在了地上,七寸的弩箭,沒入土中過半。
趙桓呵呵一笑,“婁室,朕不會暗算一個老人,但朕卻要你清楚,你們的弓馬騎射,在大宋面前,早晚一錢不值!”
說完這話,趙桓昂然調轉馬頭,戰馬邁著輕快的步伐,返回了軍陣之中。
婁室也不比趙桓慢幾步,可是他的臉色,相當難看。
誠如趙桓所言,婁室真的想逼著趙桓說幾句狠話,反過來刺激軍心士氣。這一場戰斗,并不容易,可以說一分一寸,都不能放過。
可他哪里料到,貌似玩得過火了。
趙桓展示的弩箭是什么玩意?
從尺寸來看,只有常用弩箭的一半,更是比神臂弩小了太多。
可小歸小,射程卻有一百多步,完全超出了大多數的弓箭手。如果宋軍都是這種武器,豈不是大金的射箭手,射雕兒都沒用了?
婁室心神恍惚了片刻,當他進入軍陣之后,卻已經平靜下來。
“阿里萬戶,你率領六十個謀克,試探攻擊,要注意宋軍的弩箭!”
阿里咧嘴,卻是不敢遲疑,趕忙調動。
反觀宋軍這邊,伴隨著趙桓的歸來,響起山呼海嘯的歡呼。
“官家萬歲!”
“官家神勇!”
“婁室老匹夫,要不是官家仁慈,你就跟兩個兒子做伴了!”
士兵們大呼過癮,反而是趙桓,手還有點抖,真讓他去射婁室,還真未必能怎么樣。
“正甫,接下來的就該你了。”
曲端用力點頭,“請官家放心!”
隨后曲端斷然道:“前軍披甲,準備迎敵!”
宋軍迅速進入戰爭狀態,初升的太陽照在龍纛上,光彩熠熠,時值靖康三年,二月初七,宜除服,入殮,移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