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羽以弩箭射中韓常,大喜之下,就打算一舉擊潰金兵……可他沒有料到,韓常落馬之后,竟然再度翻身而起,重新上了戰馬。
這一下子兩軍無不駭然,只見韓常的一只眼睛已經變成了血窟窿,里面不知道塞了一把什么玩意,至于眼珠子,自然是跟著弩箭一起拔掉了,也不知道這貨是不是吃了下去!
原來真有拔箭啖睛的狠人,三國演義誠不我欺啊!
就在劉子羽遲疑之際,韓常居然催動兵馬,狠狠沖上來,倉促之間,劉子羽不住后退,居然有些低擋不住的架勢。
就在這時候,從旁邊出現一支兵馬,黃佐獨臂提刀,昂然大吼。
“韓常賊子,你一只眼睛,老子一條臂膀,咱們瘸驢破車,正好一對!”
說完之后,黃佐招呼部下,奮勇迎擊。
劉子羽臉上不由得一紅,說實話論起戰意,他還真不如這幫草莽出身的將領,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好說的。
“殺!”
劉子羽重整旗鼓,兵馬重新打起精神,開始反攻。
金人兩個萬戶的投入,韓常的驚人之舉,的確撼動了宋軍,但很快又恢復了平衡……或者說戰場再度陷入焦灼。
沒有什么好說的,宋軍這邊麻扎刀狂舞,簡直成了職業收割馬腿的。
金人這邊的短兵器幾乎沒什么用,只有狼牙棒,長柄鐵骨朵,還有連枷一類的武器,能夠攻擊宋軍的頭部。
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
這不是悲哀,而是勇氣!
宋軍將士拿著性命對拼,雙方同樣傷亡慘重,但誰都看得出來,如果繼續打下去,到了最后,恐怕潰敗的只能是金兵。
“瘋子!這幫宋人都是瘋子!”
完顏希尹發出了低吼,趙桓絕對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手段,或者干脆給這幫人灌了迷魂湯,要不怎么會這么玩命?完全沒法理解啊!
吃糧當兵,用得著為了趙宋賣命嗎?
對于這種終極疑問,自然是沒有誰能給他解答。
反而是完顏兀術,這位四太子再度站了出來。
“韓常萬戶受了傷,讓我上去替他吧!忠心咱大金的漢子,不能折損在戰場上。”
兀術一連說了兩遍,冷漠的婁室,輕輕嘆息,終于點頭。
兀術迫不及待,投入了戰斗。
就這樣,雙方不斷加碼,面前的戰團,已經有五萬人以上,構成了一條寬度超過十五里的戰線。
在這一條戰線上,宋軍在奮力廝殺,金人卻也沒有遲疑。
韓常失去了一只眼睛,腦袋嗡嗡作響,血染鎧甲,剩下的一只眼睛,視力也受到了嚴重影響,卻是不愿意退后,還在大呼喊殺,沒有半分退意。
他們是燕云漢人出身,陰差陽錯,被一個沙陀人賣給了契丹,變成了契丹的臣子。
兩百年間,他們和南方的政權發生了無數的沖突,驟然之間,又變成了金國臣子……怎么形容呢?
很怪!
其實在大宋,很少自稱漢人,他們嘴里的漢人,多數指燕云漢人,湊巧的是契丹也這么稱呼他們。
這是一群被南邊排斥,被北邊提防的特殊群體。
到底算什么東西,燕云漢人也說不清楚。
像郭藥師之流,是想過投靠大宋的,不過北宋糟糕的軍力,加上進入燕山府之后,倒行逆施,迅速惹怒了燕云漢人。
結果他們果斷投靠了金人,并且充當了金國的急先鋒。
兩百年的隔閡,迅速演變成了滔天仇恨,出于某些難以形容的原因,他們比金人還要痛恨大宋。
而到了這時候,趙桓執掌大權,誅殺郭藥師,又是連番表態。重新把燕云漢人推到了一個尷尬的處境。
毫無疑問,趙佶要是有現在趙桓的三分氣度和本事,也不至于弄得燕云漢人背叛。
趙桓當初對郭藥師講的那番話,卻是肺腑之言,也是無奈之舉……他清楚燕云漢人的問題,但是對不起,趙桓沒有別的選擇。
仇恨就擺在那里,事情也做了,不管多少理由都不行。
一邊是幾百萬燕云漢人,一邊是幾千萬大宋黎民。
身為大宋皇帝,他該怎么選,不言自明。
只能說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燕云漢人不能奢望趙桓提前登基,趙桓也不能假裝忘記燕云漢人的行為。
說來說去,就是一個字:殺!
韓常瘋狗一樣,不斷攻擊,組織騎兵沖突,在他連番搏命之下,宋軍壓力陡然加大。就連黃佐也多處受傷,不過他還能死死撐住。
兀術的加入,又給了宋軍沉重一擊!
這位阿骨打之子,還是有些作用的。
他首先接應韓常,發現韓常還能撐住,兀術就迅速改變了戰術,他以數百精銳鐵騎,自西向東,橫掃宋軍諸部。
這種宛如噶韭菜一般的做法,迅速讓鐘子昂,王善兩部損失慘重,楊幺更是險些戰死,他已經不剩多少力氣了。
“不許后退!”
大刀徐文算是最穩妥的那一個,他帶著親隨,迎上了兀術,擋住了他的勢頭,雙方血戰,徐文之前身上有傷,如此血拼之下,多處傷口崩裂,他還玩命死戰。
終于,劉子羽又分出兵馬,阻擋住了兀術。
從早晨戰斗到了中午,宋軍戰線雖然幾次危急,卻還是守住了大局。
眼瞧著過了午時,在趙桓身邊的吳敏干咳了一聲。
這位宰執相公,一言能讓無數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朝廷重臣,在面對血腥的戰場,數萬人的生死搏殺,也心驚肉跳,不寒而栗。
“官家,臣,臣以為再派人馬沖一陣,或許金人就會敗退,大局也就定下了。”
趙桓眉頭挑了挑,他通過千里眼,觀察整個戰場,說實話,趙桓也是跟吳敏一樣的看法。
宋軍和金人的傷亡是差不多的,或許宋軍還稍微多點,但任誰都知道,對于死亡的承受能力,宋軍遠高于金人。
只要再加一把勁兒,金兵就該潰退,這一戰也就算勝利結束了。
如此順理成章,唾手可得的事情,趙官家不該遲疑才是。
可事實卻是趙桓幾乎下旨,但還是忍住了,趙桓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在前面督戰的曲端身上。
既然是給了全權,哪怕是曲端并不那么靠譜,趙桓也不愿意破壞旨意,親自微操。
不過似乎君臣想到了一起,曲端招呼來了王荀,讓他率領著陜西的精兵,自東向西,攻擊金兵。
王荀沒有遲疑,急忙行動。他的三千人馬投入到了戰團,果不其然,進展迅速,完顏沃側的部下損失慘重,連續五個謀克被包圍吃掉。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王荀雖然兇猛,卻還是沒有完全突破,畢竟他的兵馬太少了。
“官家,曲端用兵太保守了,實在是貽誤戰機!”吳敏忍不住彈劾。
趙桓的手按在劍柄上。
“官家,決斷吧!再不打,到了夜色降臨,就晚了!”吳敏近乎哀求。
趙桓依舊繃著面孔,他的目光不是落在曲端身上,而是盯著遠處金兵的大營……婁室,你就想這么放棄嗎?
你的殺子之仇呢?
你這個大金第一猛將,就這么點成色嗎?
而就在此刻,斜也同樣對婁室發出了質問。
“斡里衍,你為什么還不出兵?不能擊潰宋軍,兩敗俱傷,就是失敗!”斜也焦急之下,竟然拿出了金牌!
“我是都元帥,是大金的諳班勃極烈,你一個臣子,只有聽從我的命令,出兵!”
面對怒吼,婁室只是回頭看了一眼,斜也從這雙輕蔑的眸子里,看到的只是鄙視!
難為你還是大軍的儲君,竟然連這點定力都沒有。
金兵素來耐苦戰,竟然拼不過宋人,這是大金的恥辱。
應該想的是怎么整頓兵馬,而不是在這里大呼小叫。
婁室并不覺得這是最好的戰機,或許還應該等一等,瞧瞧對面宋軍的程度,衡量一下他們的底限。
可不只是斜也,包括完顏希尹,也同樣投來了質疑的目光。
分明在說,你到底行不行啊!
婁室暗暗咬牙,太多的戰斗,就毀在了一群豬隊友身上,但愿不會影響什么!
婁室只得下令,完顏折合,蒲察胡盞,兩個金人精銳萬戶齊出,他們和王荀的方向正好相反,是從西邊殺向宋軍的。
兩個萬戶的聲勢,遠不是三千兵馬可比。
他們就宛如一只鐵拳,砸向了宋軍,奔雷閃電,傾斜而來。
面對這泰山壓頂的一擊,一直焦躁的曲端,竟然咧嘴笑了。
婁室啊婁室,上次是曲爺爺廟算勝了你,這回就是曲爺爺在陣前贏了你!
一直等候的時刻終于來了。
“何薊,牛英,楊進,你們三部齊出,擋住這兩個萬戶!”曲端又道:“楊再興,王中孚,你們各自率領三百騎兵,做好戰斗準備!”
被點名的兩個人一愣,他們不是不想上戰場,奈何曲端一直按著不讓。而且說實話,由于御營騎兵給了岳飛,剩下的這幾百人,能有多大的作用,誰都沒底兒。
可曲端偏偏要說,他們不但有用,而且有大用!
金兵全線押上,戰場越發寬大。
到了這一步,哪怕是婁室,也沒法把握全軍。
“楊再興,王中孚,你們聽好了,等一會兒就從金兵的銜接處殺進去,切斷金人萬戶的聯系,隨后本帥會下令,全軍突擊,此戰……必勝!”
曲端興奮仰起頭,用感激的目光,回看了一眼龍旗……官家,曲端這輩子也報答不了信任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