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罕是都元帥,他的次子卻在偷運財物,這事情太過惡劣,儼然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投降了。
雖然粘罕還不是國主,但性質上已經是差不多了,甚至要更惡劣。畢竟老老實實投降,還能保全所有人,私下里給自己安排后路,分明是可恥的出賣!
兀術是萬萬不想和粘罕鬧翻,尤其是在這個要命的時候,可惜的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三百精銳,圍住了斜保。
“走吧,跟我去都元帥府邸!”
兀術氣勢洶洶……很顯然,一場屬于金國的獨特風暴,即將刮起。
如此風暴,是兀術也沒法預料結果,也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罷了。
相比金國的風云變色,趙桓這邊,最大的問題,竟然是云淡風輕,屁事沒有。
其實這么說也是不對的,檄文發出去了,雙方已經進入了戰時狀態,各種準備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推進。
只不過這么龐大的作戰計劃,數千里戰線,幾十萬兵馬,虛實結合,水陸并進……需要協調的東西太多,需要準備的也太多。
多到了根本處理不過來。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張榮的水師需要征調船只。
這個船只主要是南方的那種大海船。
北宋的造船能力還成,但遠遠比不上南宋,海外貿易的規模也不行,因此船只也不多,朝廷想要征用,就有人乘機調高價格。
連朝廷的便宜都敢占,這也是沒誰了。
可人家也都不簡單,背后勾著朝廷大員,張榮一個土匪頭子,還真的敢替天行道不成?
人家也沒說不借,只是說船只少,想要借,就要出高價,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皇帝陛下也不能不講道理啊!
這事弄來弄去,張榮一臉委屈,來見趙桓。
“管家,干脆把這般東西都給殺了算了,他們太欺負人了!”
面對此情此景,趙桓能說什么,他只是指了指面前堆積如山的公文……亂七八糟的事情多著哩,各地倉庫失火,軍中出現了空額,戰馬變成騾子,火藥發潮,沒法使用,發行債券出現了舞弊……
反正就是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各種爛事都冒出來了。
身為官家,就算是善于決斷,想要弄清楚每一件事,并且給出結論,盡快落實,也要好些時日,根本忙不過來。
或許這就是渾水摸魚吧!
“朕立刻下旨,制定一個動員條例……遇到戰事,軍中有無條件征用船只的權力,戰后只要將船只原樣奉還即可,如果出現損失,則需要修復或者按市價補償。對于任何哄抬物價,阻撓軍中征調的,都按照軍法從事。”
張榮在京待了整整三條,拿到了這份熱氣騰騰的法令,這才心滿意足離開了。
打發走了張榮,趙桓經過一番思索,決定不能繼續浪費時間了。
道理很清楚,只要他還在京里,永遠都不能進入下一個階段,只有他離開京城,真正進入戰時狀態,政事堂才能決斷如流,他也能專心大局,不至于為了小事分心。
趙桓下定了決心,他把呂頤浩等宰執相公叫來,開門第一句話,“朕準備不日北上曲端堡,北伐進入實施階段。”
這句話說完,趙桓覺得這幫人好像不是怎么心疼他,竟然還有人長出口氣,大有早該如此的意思。
輪到趙桓訕訕了,朕就這么不得人心?
沉默了好一陣子,呂頤浩才勉為其難,躬身道:“官家親征,朝中應該有人留守,老臣斗膽提議,請陛下立儲!”
趙桓眉頭皺了皺,似乎對這個提議不怎么高興,畢竟他春秋鼎盛,用得著嗎?更何況他已經有了第二個兒子,小家伙還在吃奶,這倒不是說趙桓偏愛老二,不想立趙諶,只是單純覺得時機不成熟。
可呂頤浩卻不這么看。
“官家親征,千里之外,危機四伏……老臣不能隨侍左右,稍微出現混亂,京中不免進退失據,官家早定儲位,才好放心北伐!”
趙桓眉頭挑了挑,“是這樣啊,其實幾年前,金人黑云壓城,京師危在旦夕,朕曾經許諾,讓康王趙構擔任皇太弟,接掌朝中大權來的……”
“官家!”
這時候張叔夜竟然站了出來,“啟奏官家,當年金人迫近開封,康王確實有勇毅果決之處,為大宋立下功勛……奈何最近幾年,趙構頻頻結交和尚,整日念經參禪,全然沒有了一國親王的體統,此人縱然年長,又如何能扛起社稷之重?”
張叔夜帶頭炮轟,隨后又有幾位大臣站出來,炮聲隆隆,猛轟趙構。
“既然如此,從前的話,卻也不能作廢……讓康王負弓出戰,隨在朕的身邊……朕要好好教訓這個弟弟,竟然自甘墮落,豈有此理!”
呂頤浩急忙道:“官家愛護兄弟之心,天下皆知,能帶在身邊教導,著實是兄弟情深。皇子趙諶果敢聰慧,雖然年幼,卻可以承擔大任,懇請陛下立儲!”
趙桓深吸口氣,想了再三,這才道:“立儲典禮復雜,草率不得……朕暫時讓趙諶擔任監國,一邊觀政,一邊歷練,就這么定了吧!”
趙桓沒有給別人更多的說話機會,他心知肚明,時至今日,趙構想要染指皇位,那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有一個人卻不能忽視,那就是太上皇趙佶!
真的,哪怕他已經慘得不能再慘了,卻還是太上皇,只要這個名分在,就由無限可能。
而趙桓北伐,一旦出現異常,像趙二那種,損兵折將,坐著驢車,狼狽逃回,保守派就很容易輔佐趙佶復辟。
這個保守派倒不是說趙佶的舊臣有多厲害……而是說那些因為變法利益受損的人,會打著趙佶的旗號,來反趙桓,僅此而已。
所以為了免除后患,除了讓趙諶監國,帶走趙構之外,還應該……廢了趙佶!
沒錯,就是廢了他!
反正這幾年趙佶也都沒什么動靜,只是在龍德宮待著……這時候傳出太上皇偶染疾病,撒手人寰,貌似也不奇怪,雖然趙佶的身體依舊硬朗,但年紀畢竟擺在這里。
只要趙佶死了,就徹底斷絕了一些人的念想,后方也就安定了,至少沒了一個亂源。
至于弒父的問題,在皇家來說,弒父還算事嗎?
趙桓還真動了心思……鬼使神差,竟然踏足龍德宮。
按理說應該很安靜的龍德宮,此刻卻是歡聲笑語,嘰嘰喳喳。
趙桓來得倉促,也不及回避,正好看到了柔嘉……小丫頭終于不是小孩子的模樣了,就像是三月的柳條,快速抽展,身量高挑,五官長開,就連嬰兒肥都沒了,真有那么點如花似玉的感覺了。
岳云這小子正是撿了大便宜!
趙桓正在晃神之時,柔嘉卻是跑過來,拉住了趙桓的手。
“父皇,快來瞧瞧,我讓皇爺爺弄的鍋盔,你嘗嘗好吃不?”
面對盛情相邀的女兒,趙桓翻了翻白眼,哭笑不得,丫頭啊,你爹是想著送人家上路,你反過來拿他做得東西喂你爹,你就不怕你爹駕崩了?
遲疑之間,趙桓看到了趙佶,這位太上皇正撅著屁股燒火,他一邊燒火,一邊探頭往鍋里看,生怕火太猛了,把鍋里的面餅烙糊了。
他并沒有抬頭,而是笑呵呵道:“柔嘉小丫頭,這個餅啊,可是很有講究的,是藝祖當年吃過的,還給起了個名,叫大救駕……其實就是油餅……不過這個油餅酥香耐放,存十幾天都不會壞,吃的時候,要是能夾一塊鹵肉,那味道絕了……當軍糧綽綽有余。”
趙佶說著,突然抬頭,看見了趙桓,整個人都不好了,竟然呆住了。
“你,你怎么來了?”
趙桓沒好臉看他,“別愣了,餅都糊了。”
趙佶聞聽,這才嚇得連忙回頭,手忙腳亂,把幾個餅取了出來,手背還蹭了鍋邊,紅了一道……